“看错了,你当我瞎。”宋长亭长腿一迈,就往闵黎的方向走,显然非要看个清楚,他走到闵黎面前,又像是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哼了一声说:“不给我看就不给我呗,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当年说好的一起考勒斯军事学院,结果录取通知书来了,我才知道你填了个本地学校,你当真没有一句话要跟我解释的?”
宋长亭说完,依旧站在闵黎面前,怒气冲冲的注视着闵黎的脸,动也不动。
闵黎垂下目光,抿了抿唇角,又缓缓的抬眼看着宋长亭,摇了摇头。
“你厉害。”宋长亭气的脸红脖子粗,对闵黎比了个大拇指,转身就走。
望着宋长亭离去的背影,闵黎的目光逐渐暗淡,隔着电视机的嘈杂的节目声,他望着宋长亭离他越来越远,走进了厨房。
厨房澄黄的灯光漫下来,笼罩在宋长亭一家三口的身上,像是裹上了一层暖色的绒边。白袅的水蒸气蒸腾而上,胖婶从蒸锅里端出蒸鱼,宋爸爸拿着筷子蘸了汤汁尝试味道,浅抿了一口,对着胖婶点点头,胖婶得意的笑起来,宋长亭伸手要接盘子,胖婶摇了摇头,下巴一抬指向案板上的一道炒菜。宋长亭瘪了瘪唇,老老实实的端起炒菜的盘子和胖婶一道放在桌上。
闵黎静默的看了好一会,直到穿堂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推开客房的房门。
房间内空调冷气开的足足的,珊珊盖了床粉红色小兔子的空调被,两只小胖手搭在被沿,原本扎着的两个小鬏鬏散开,黑亮的头发落在肩头露出耳尖,纤长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肌肤瓷白没有什么血色,像个壁橱里精雕细琢的洋娃娃,即便是沉睡着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天真纯洁。
让人忍不住靠近驻足欣赏,感叹赞美,却不敢发出丁点声响,怕惊扰她的睡梦。
窗外的天压的极低,暴雨随时要来。
闵黎想要伸手揉揉珊珊的头发和圆润的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口,放弃了。
他坐在床沿,直到房门外胖嫂叫他吃饭的声音传来,他才站起身来,深深的看着妹妹,像是要将妹妹的样子烙在脑海里,顷刻后才说:“再见了,珊珊。”
闵黎关上房门。
沉睡着的珊珊突然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一条触须从她的右耳洞里弹出来,自在的挥舞着,像是根舞动的海草,没过几秒,四五根触须争先恐后的往耳洞外爬,结果挤成一团,吱呀吱呀的怪叫着,然后噗的一声,一只婴儿头颅般大小的章鱼从珊珊的右耳里滚出来。
那滚出来的章鱼立起来有半人来高,一扭一扭的抖动着身上的粘液,八只触须原本是吸盘上的地方现在却长满了獠牙,挂着粉白的脑浆,四只眼睛呈菱形排列,一只眼睛看向一个方向,说不出的诡异渗人。
珊珊从床上坐起来,歪着头,又大又圆的琥珀色眸子懵懂的看着它。
它也看着珊珊,伸出一只触须,收回触须上的獠牙拍了拍珊珊的头。
窗沿上爬过一队黄豆大的蚂蚁,像是往房间内看了一眼,停下步子,齐刷刷的拱起身,默默的转了方向,绕下窗台。
闵黎从房间内走出来,宋长亭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他。
“对不起。”宋长亭声如蚊蝇。
闵黎歪头不解。
宋长亭鼓了口气,抬眼看着闵黎说:“我妈说我了,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我觉得你没填勒斯是背叛了我们的约定,想要听你解释,可是你都不肯说。”
闵黎道:“那些话,说了没意思。”
宋长亭低低的嗯了一声。
闵黎抬眼看到依旧忙碌着的胖嫂,答:“我也不对,应该提前跟你说。”
宋长亭得了闵黎的道歉,心满意足的笑了,他又说:“我最近脾气不好,总是突然暴躁,下午那样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要从你嘴里说出拒绝我的话,我就很生气。”
闵黎说:“那你以后控制一下,我不会跟人吵架。”
宋长亭脱口而出:“嗯,我知道,你看人不爽都是直接动手。”
“……吃饭去吧。”闵黎说。
餐厅里,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桌,等大家都落了座,宋爸爸端起酒杯,看了看宋长亭,又看了看闵黎,想起一些往事,突然就红了眼眶。
胖嫂斥了一句:“这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哭嘛?”
宋爸爸说:“我高兴。三年了,异种上岸,感染了我们整整一个村,人都要死光了,就剩下我们两家人,三个孩子。现在长亭和闵黎长大成人要去读大学了,我高兴不行吗?”
胖婶赶忙说:“呸呸呸,都过去了,提那些干嘛,只要孩子们好好的就行。”
宋爸爸说:“对,是要好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样的情况都没事,你们会好的。但是,你们也要好好努力争取加入特别行动小组,消灭异种,保护人民,才不愧是勒斯军事学院的学生。当年就是他们,不然,说不定我们也……”
胖嫂急忙打断说:“你这人怎么越说越偏了,能不能说点好话。”
宋爸爸回;“我就是看着这两孩子高兴嘛,勒斯,多牛逼的学校啊,两孩子还不是说考就考上了,闵黎全省第四,多厉害,长亭虽然差了点,但是也不错,全省第十二,就你喜欢的,勒斯军事学院毕业殷溯,我看两孩子努努力,将来未必不如他。”
宋长亭悄声跟闵黎解释:“我爸还不知道你没填勒斯。”
“嗯,我先不说。”闵黎问;“殷溯是谁?”
宋长亭还没来的及回答闵黎的疑问,就听到胖婶哼了一声,如数家珍的说:“你在做什么白日梦,殷溯那是谁,出生世家,二十三岁的帝国上将,勒斯辖区的最高长官,特别行动小组总指挥,他读勒斯军事学院就是去镀镀金,十一岁就干掉异种的人,需要吗,这种天才,长亭和闵黎能比吗?”
胖婶背贯口似的一长段话听的闵黎目瞪口呆的,他向来不太关注政治,精力大多用到赚钱和学习,对帝国的军事分配并未上心,只是隐约听过殷溯的名字,不知道帝国还有这样闪耀的人物。更是不解,胖婶原本提起政治就头疼,什么时候也这么关心起帝国的军事了。
“但是,我还是有句话要对长亭说……”胖婶语气一顿,目光期待而严肃的看向宋长亭。
宋长亭立马放下筷子,端正坐姿,回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胖婶。
“你要真的三生有幸见到了殷溯,记得帮妈妈要签名。”胖嫂说完,喟叹道:“他那张脸真的长的太完美了。”
宋长亭看了看闵黎,放松了坐姿,拿起筷子,还不忘和闵黎吐槽:“你还不知道吧,我妈,殷溯颜粉。”
闵黎随口问到宋长亭:“胖婶见过他真人吗?”
胖婶耳尖,抢先答了:“我怎么没见过,他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那完美的容貌,我根本就形容不出来。”
宋长亭疑惑道:“妈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了?我怎么不知道。”
胖婶绘声绘色的说:“三年前,异种上岸的时候,那大异种长的像只充了气大章鱼,有小山那么高,全身都是獠牙,吞了咱们半个村的人,可吓人了。他跟着特别行动小组一起来的,才二十岁,嫩的能掐出水来,面对那异种毫不畏惧,欻欻几下就把那异种放倒了。”
异种上岸的时候,宋长亭和闵黎初三,被学校派出去省会城市参加物理竞赛,并不在上屿。
宋长亭看向他爸求问真假。
宋爸爸说:“前面是真的,后面欻欻几下放倒是你妈脑补的。消灭异种的时候,我们幸存者都被安置到隔离舱观察保护起来,根本看不见。不过他经常去珊珊住的隔离舱,也就是你爸隔壁,我见他次数比你妈妈多,我近距离观察过了,确实长的好。”
胖嫂像是一瞬间找到了知己,说;“对吧对吧对吧?”
宋爸爸说:“长得好我也想起他就来气。”
胖嫂笑着问:“怎么了,你吃醋了?”
宋爸爸答:“吃醋,呵,他毛头小子一个,我吃他什么醋。他异想天开,当年在我门口和领导争执,说什么那异种不是一只上岸,是带着她的孩子一起上来的,有两只,现在大的死了,要找小的,估计是寄生在幸存者身体里了,然后天天隔着隔离舱玻璃盯着珊珊,他这不就是怀疑珊珊吗?结果呢,一遍遍检测,抽了珊珊多少血,珊珊受了多少罪,什么都没有,年轻,就是不靠谱。”
胖嫂说:“人家这是谨慎。”
“谨慎,行吧,不说他了,今天这顿饭是为了长亭和闵黎。”宋爸爸说着端起酒杯道:“我祝你们都有远大的前程,都能成为帝国的栋梁。”
宋爸爸话音刚落,啪嗒一声,屋内漆黑。
客房传来门锁扭动的声音。
胖嫂抱怨道::“叫你废话多,得,又到了每天停电的点了。”
宋长亭滑亮手机屏幕答:“还没有啊,这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啊。”
说话声中无人注意。啪嗒,客房门锁开了,漆黑中,带着獠牙的触须正贴着地面从客房里蠕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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