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铛!”

    陶南风一脚踹开一楼104号房的大门。

    锁头飞出,  整张大门平平飞出,猛地砸在水泥地面。

    陶悠、冯春娥、郑绪兴正坐在屋里兴致勃勃地盘算着什么时候出去,正撞上陶南风被流氓欺负,  再宣扬几句坏了她名声,  陡然被这异动惊起,  尖叫一声站了起来。

    抬眼正对上陶南风那双冰冷的眼睛,陶悠吓得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南,  南风,你……你来做什么?”

    冯春娥心疼得面皮直抽搐:“你是强盗吗?怎么把门给踹了?”

    陶南风将平头男往屋里一推,  冷笑一声:“来,把你们做的丑事都说出来!”

    虽说寒假期间校园里人少,但陶南风的动作太大,  把剩下的这些师生都给惊了出来,再加上毛婶的宣扬,此刻单身宿舍的走廊上挤了十来个人。

    萧爱云是个口齿伶俐的,  一看陶南风这是打算把事情闹大,便耐心耐烦地向大家解释。

    “今天我和陶南风刚进校园,就被这三个混混拦住,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些歪话,还想动手动脚耍流氓。

    幸好我们在农场学过几招,  将他们制住,结果一审才知道,这三个小流氓竟然是受人指使,  守在学校西侧门打算对我们不利。你们猜指使的人是谁?”

    萧爱云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  讲起故事来那叫有声有色,还知道在适当的时候甩出一个问题,引人思考。

    旁人听得眼睛睁得溜圆,  一齐问:“是谁?”

    萧爱云指着那洞开的大门,语带讥诮:“就是陶南风曾经的继姐,陶悠。她以前故意摔断手使坏让陶南风去艰苦农场当知青,事情败露之后还不甘心,想找流氓来坏她名声。”

    有人听着不理解,提出疑问:“陶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图书馆职员,从哪里找来这样的社会混混?”

    萧爱云大声道:“陶悠虽然没那本事,但是架不住她会找对象啊,她对象名叫郑绪兴,在江城钢铁厂供销科当科长,听说郑科长爸爸是厂长,妈妈是工会主席,家里有权有势,所以……”

    说完,她摊开双手,歪了歪头。

    人常说高校是座象牙塔,因为与社会接触少,在这里工作学习的人相对单纯,听到萧爱云的解说,全都义愤填膺起来。

    “陶悠看着挺和气柔和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如此恶毒?!”

    “钢铁厂很了不起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保卫科的人来,直接报警,让派出所的人把这些坏人都抓去。”

    “陶南风?是听说她去当知青了,没想到当了知青之后力气这么大。”

    “幸好她力气大不是?不然就得被这几个流氓欺负了。”

    走廊吵吵嚷嚷,宿舍里却鸦雀无声。

    陶南风如天神一般踏步而入,态度强势而冷静,一掌便将郑绪兴拖了过来。

    郑绪兴领口被揪住,吓得双手在空中乱划:“你这个蛮子,你要做什么?”

    陶南风抬起左手,一拳头便捣了过去。

    “噗呲——”郑绪兴的脸顿时被揍了个结结实实,一阵晕眩感传来,他整个人往后一仰,鼻血长流。

    陶南风出了胸中一种恶气,顺势将郑绪兴往陶悠那边一推。

    一股大力袭去,陶悠与冯春娥被郑绪兴那微胖的身躯砸中,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两人吓得胆战心惊,面面相觑。

    怎么办?怎么办?谁知道陶南风竟然会如此强悍!

    冯春娥这人最是欺软怕硬,马上跪倒在地,仰头求饶:“南风,陶南风,好歹我也照顾了你八年时间,没辛劳也有苦劳是不是?你打了打了,骂也骂人,求你不要把事情闹大,我认错,我认罚,别再为难陶悠和小郑啊。”

    陶悠吓得浑身直哆嗦:“我,我不知道啊,我不认得这人。”

    她转过头看一眼郑绪兴,连哭边说,“郑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喜欢陶南风,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使这阴险手段害人啊……”

    郑绪兴抬手捂住脸,鼻血从指缝露出,滴滴答答地掉落在胸口衣襟。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陶悠,他帮她出头,她竟然把一切撇得如此干净!

    陶南风的笑容里满是嘲讽:“你们母女惯会做低伏小装柔弱,自私得可怕。你男友为你两肋插刀,你却背后捅刀,真是可笑!”

    宿舍外传来呼喊声:“都回去吧,大家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是保卫处的人!

    陶悠紧张得喘不上气,死死掐住母亲的胳膊,怎么办呢?这事暴露了怎么办呢?

    背着光,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来,冯春娥抬头一看,泪如雨下,低声唤了一句:“陶老师……”

    陶守信匆匆从家里赶来,一颗心跳得似擂鼓,听清楚事情原委气得眼眶都红了,咬牙道:“恶妇!恶妇!”

    冯春娥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

    陶悠坐倒在地,面如金纸,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自陶南风改变书中命运开始,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真不知道梦里那本书是真是假。

    保卫科的人在萧爱云的带领之下走进来,萧爱云指着鼻血长流的郑绪兴叫道:“就是他!就是他指使那三个人欺负我们,还有陶悠,还有冯春娥!他们三个就是背后捣鬼的人。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

    平头男本就是社会混混,派出所的常客,见到保卫科的人并不慌张,只嘟囔了一句:“你们也没怎么样嘛,倒是我被打得浑身上下都在痛,告到派出所我也不怕!”

    萧爱云哼了一声:“没怎么样?那是因为陶南风力气大,所以才没有被欺负!你们守在西门等着我们,不就是为了对付陶南风?”

    陶守信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恶毒的人,气得直发抖,抬起右手,狠狠地抽了陶悠一巴掌。

    “啪!”

    陶守信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白疼了你一场!”

    陶悠抬眸看向陶守信,曾经种种涌上心头。

    十岁的陶悠被父亲家暴的阴云笼罩,看到成年男子都会下意识地害怕。可是陶守信却用他的温和儒雅缓解了她的恐惧感。

    他给她吃糖,他送她读书,他牵着她的手买糖葫芦,他教她练颜体,他左手牵着陶南风、右手牵着她学溜冰……

    在陶悠十岁到十九岁的时光里,陶守信就是一道和煦阳光,照亮了她的生命。

    陶悠嫉妒陶南风,因为陶南风的身体里流着陶守信的血,陶守信虽然对陶悠疼爱、温柔,但他内心最最疼爱的人却是陶南风。

    可是现在,这一巴掌彻底将父女亲情割裂。

    陶悠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陶守信的原谅,永远也回不到从前。哪怕她表现得再好,哪怕她把陶南风害死,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喊他一声“爸!”

    陶悠感觉半边脸火辣辣地痛,她苦笑一声,闭上眼睛,内心一片悲凉。那本书就是骗人的,自己永远也成不了主角。

    冯春娥尖叫一声扑过来,一把抱住陶守信的腿:“别打她,别打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饶过悠悠吧,她还只有十九岁。”

    陶守信面色铁青,半点不为所动,冷冷道:“这些话,你们留着到派出所去说吧。”

    他护在陶南风面前,弯腰掰开冯春娥的手。

    在他的记忆里,冯春娥也曾这样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哀求收留,当时他心软了。没想到自己的恻隐之心,竟引狼入室,差点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保卫科的人冷着脸走过来,将在场涉案人员全部带到派出所。

    郑绪兴的父母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大冷天的两人满头是汗,他俩一直在赔笑,想让陶南风撤案。

    “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二十六、七岁了却养得过于单纯,竟然为了讨好那个陶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陶南风你教训得好,打得好!”

    他俩又转而看向陶守信:“都是为人父母,请你体谅我们这一份心。我儿子当时给那流氓的一百块钱,也只是说吓一吓小姑娘就好,并没有存太多坏心眼。

    对不住、对不住,我知道是我们的不对,一万句对不住都弥补不了对你们的伤害,这样……我们愿意赔偿,赔偿五百块钱,啊不,一千块钱好不好?”

    好阔气的郑家!

    陶守信想到上次陶悠带郑绪兴上门,提及他父母的官职满脸骄傲,还想私自搞设计赚钱,顿时拉长个脸:“到底怎么处理,法律说了算。”

    陶南风却拉了拉父亲的衣角,悄悄道:“爸,我想趁这个机会做两件事。”

    陶守信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女儿。

    陶南风灵秀的眸中闪着慧黠,她的力气很大、身手灵活,这一次三个小流氓半点好都没有讨着,反而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么一想,他心中愤慨便弱了一分,问道:“怎么?”

    陶南风笑了笑,对郑绪兴的父母说道:“撤案不追究,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你说,只要我们做得到!”

    “第一,让陶悠改回王姓,不许再姓陶,自此和我家再无瓜葛,不再往来。”

    郑绪兴的母亲咬牙看了呆呆坐在椅中的陶悠,心中真是恨毒了这个女孩子。在她看来,自家好好的儿子,都是被她带坏的。

    “好,改姓!她要不改,我有的是办法。”郑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显然是动了真怒。

    “第二,你刚才说的赔偿,我同意了。”

    郑母只求儿子不留案底、不在档案上记一笔,陶南风说什么都没有异议。

    陶悠却不肯改姓,这是她唯一能够留下来的一丝念想。可是她刚一开口,便被郑母两巴掌扇了过去。

    “呸!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分明不是陶教授的女儿,却到处吹嘘什么书香门弟、知书达礼。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也就是陶教授脾气好,养了你九年、让你姓了九年的陶,现在看清楚你和你那娼妇老娘的嘴脸,分开了你还不知羞耻地死赖着不放手!这么厚颜无耻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郑母本是工人出身,力气大、脾气暴,这两巴掌打过去,陶悠顿时脸皮红肿,嘴角出血,头发披散,看着似鬼一般。

    冯春娥抱着女儿哭啼啼哀求:“郑主席,我们上次连婚期都商量好了,都是一家人,大家有话好好说嘛。”

    陶悠虽然不满意郑绪兴,觉得他长得太普通,但架不住他有一对好父母。

    冯春娥对郑家非常满意,房间逢迎,两家来往得挺密切,很快就谈婚论嫁。如果不是这回出了事,恐怕过完年就会订亲。

    郑母冷笑一声,莫看郑父是副厂长,但她为人强势,在家就是一言堂,先前看陶悠长相娇美,说话讨喜,又在大学工作,听说还是教授的女儿,这才同意儿子与她交往,可现在搞清楚了,这对母女就是对破落户,专会攀高枝!

    郑母上上下下打量了冯春娥一眼,虽没有动手打人,可是那轻蔑的眼神却似一巴掌狠狠抽打在脸上。

    “一家人?哪个跟你是一家人?克死丈夫、虐待继女,就你这样的女人,哪个愿意和你家结亲?少跟我啰嗦,把户口本拿过来,趁着就在派出所把陶悠的名字改回王姓也好、冯姓也罢,反正别姓陶!”

    “你们要是不同意,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老娘我在钢铁厂这么多年,抬举一个人不敢说容易,可是整死个把小虫子还是可以的!”

    浓浓的威胁之下,冯春娥和陶悠害怕了。

    郑母不是陶守信那样的君子,她就是个草根出身的悍妇,靠着检举、打杀一步步上位,手腕厉害得很。

    陶南风挽着父亲的手从派出所出来,脸上漾着一个美丽的笑容。

    “爸,我这个机会把握得不错吧?”

    听到女儿献宝一般地询问自己,陶守信眼前闪过陶悠,哦,不,冯悠抱着户口本痛哭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抬手拍拍女儿头顶以示嘉许,心中却五味杂陈。

    陶南风看父亲不吭声,知道他心肠软,虽说憎恨陶悠,但却心中依然有一丝情感。便将头歪在父亲肩头,安慰道:“爸,你还有我呢。”

    陶守信听到女儿的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牵动,嘴角渐渐上扬,点头道:“是,爸还有你。”

    萧爱云走在一旁,好奇地问道:“你干嘛不让公安同志把他们都抓起来?”

    陶南风微笑不语。

    让郑家吃了这么大的亏,冯悠将来有的是罪受呢。恶人自有恶人磨,冯春娥、冯悠这样惯会装可怜、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女人,也就只有郑母那样的悍妇才能对付。

    脑中忽然闪过向北的脸庞,他说过,顺势而为,达到目的,这是阳谋。所以,以恶制恶,顺便还能为自己谋福利,何乐而不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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