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与陶南风并肩而行, 一边走一边和她详细汇报烟草厂的进展。
向北带着宣传科科长周林虎跑了几趟德县,周林虎能说会道、谦和有礼,与袁峰厂长关系越来越熟络。
德县卷烟厂正计划引进一套d国进口卷烟生产线, 旧设备以极优惠的价格转让给秀峰山农场,并签下初步协议, 待农场盖好工厂之后便可将这套设备拖上山, 代生产德县香烟品牌,完成计划指标后多余的可以自行销售。
陶南风越听越高兴。
“这样好, 前期成本低。咱们农场现在虽然磷矿生产赚钱, 但太多地方要用到钱。医院盖好之后还得建中学, 让职工和南北坡的孩子们小学毕业之后不必再下山到曲屏镇上学。往后再给职工们盖宿舍,修工人文化宫、商店、电影院……大家安居乐业。”
陶南风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 向北也兴致盎然地接过话头。
“你爸说过,保护环境、教育优先, 我记得的。磷矿开采虽然好, 但到底还是得破坏山体, 那片竹林算是彻底毁了。等卷烟厂搞起来,我们慢慢再想其他赚钱的法子, 争取几年后把磷矿封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回到小红楼, 刚走进院子, 陶守信便兴奋地迎了出来。
“向北, 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你说要把磷矿封了?”
向北认真地回应:“是的,陶教授。您先前说过, 要保护环境, 我一直记在心上。农场太穷,磷矿开采只是权宜之计。一来卖矿利润其实并不高,远远低于磷肥、化工产品的利润;一来挖山取矿破坏秀峰山的环境, 不可持续。”
陶守信一听,顿时眼睛一亮,一把拉住向北。
“说得好。我们是要发展,但这种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我没想到,当初托南风和你说过话,你都记在心上,还能践行之,你不错!很不错!”
向北被夸得胸口一阵温暖,看着陶守信道:“陶教授,您是位高瞻远瞩的建筑师、规划师,听您的肯定没错。我的力量很微小,只能在农场推广您的理念。”
陶守信现在看向北越来越顺眼:“从小做起,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能够推广到全国的。”
他看一眼女儿,见她眉眼弯弯,显然心情十分愉快,不由得暗自庆幸没有反对到底。
“走!向北,我请你到江城饭店吃顿好的,为你接风洗尘。”
向北微笑道:“陶教授,我从农场带了两只鸡,不能养太久。现在时间还早,我杀鸡炖汤,今天晚上先在家吃吧?”
陶南风也拉着父亲胳膊说:“是啊,爸,去江城饭店还不是得开车,又得累着向北,咱们就在家吃吧。”
陶守信瞪了她一眼:“杀鸡炖汤,还不是要累着向北?”
向北忙护着陶南风:“不累不累,杀鸡做饭这种事我都是做惯了的,一点也不累。”
陶守信看看向北,再看看陶南风,镜片后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小情侣互敬互爱,这是好事。
“行吧,那向北就去杀鸡。”他抬手帮女儿拿下书包,“你去帮忙。”
说罢,陶守信将书包放在玄关鞋柜上,拿着饭盒悠悠然往外走:“我去食堂打两个菜回来,晚上我和向北喝洒聊天。”
陶南风抬了抬手、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父亲脾胃不和的问题吃过三个月的药,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梅先生让父亲停药好好休养,按理是不该喝酒的。不过难得他高兴,到时候就让他抿两口吧。
向北知道这是陶守信腾出地方来让他们亲密,心里美得冒泡。
门一合上,向北便一把将陶南风抱入怀中。
“唔……”陶南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整个人便被压在门板之上。向北的双臂将她紧紧扣在怀里,温热的唇瓣瞬间吻上来。
寒冷的冬日,室内却有热浪在翻滚。
氤氲的腊梅香味顺着窗缝渗进来,合着向北身上的松木气息,将陶南风包裹住。
仿佛置身于山岭之上,她化身为一枝春兰,阳光雨露洒落,山间雾气滋润,有山风拂过,花枝轻轻颤抖,花苞羞涩绽放。
许久许久,久到唇瓣有些发麻,向北的吻才终止。
他一只手托在陶南风脑后,目光柔情似水,看着她迷离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极度的自制力压下那一股情潮。
向北缓缓低头,在她唇上亲亲点了一下,声音略有些低哑。
“爱你。”
他的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表白,仿佛一道电流通过,陶南风感觉尾椎处酥麻无比,整个人便有些站不住了。
她伸起胳膊,将他颈脖缠绕住,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我爱你。”
爱你,所以见之欢喜,为之心动。
两人缠绵了一阵,客厅的座钟开始报时。
砰!座钟上方的玻璃小门突然打开。
咕咕……咕咕……
一只布谷鸟钻出来,开始鸣叫。
铛!铛!
自鸣钟开始敲钟。
向北停下深吻,慢慢离开陶南风唇瓣,一道水光闪过,陶南风脸羞得通红。
向北忽然叹了一口气,额头与她相抵,轻笑道:“南风,真舍不得离开你,怎么办?”
陶南风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有些紧张,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
向北再一次亲了亲她面颊,双手搭在她肩头,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远些,咳嗽一声:“可是,还得杀鸡……”
陶南风迎上他的目光,看得出来他内心的挣扎,不由得扑哧一笑。
“赶紧杀鸡,我还等着喝鸡汤呢。”
两人相视一笑,刚才的暧昧与缠绵渐渐被温馨所代替。
向北指挥陶南风:“你烧水,我去捉鸡。”
陶南风依言而行。
在农场的时候,知青们没有喂鸡,自然就没有杀过鸡。在向北家虽然喝过很多次鸡汤,但杀鸡这项任务怎么也轮不到陶南风插手。这一回能够被指挥着帮忙,陶南风觉得很新鲜。
向北动作果然娴熟。
他左手抓住一只体肥腿粗、毛发油亮的母鸡,这鸡养得很壮,足有八、九斤重。
向北准备了一碗凉开水,在里边放了点盐。左手掐住鸡脖子,右手拿刀熟练一抹,鲜血一点一点流入碗中。
他左手控制着还在扑愣的母鸡,右手拿着筷子搅动血水。看陶南风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向北耐心地解释:“这水里得放点盐,血水才会凝固。”
汆水、清炖、加红枣枸杞。当浓烈鸡汤的香味在厨房开始溢开时,整栋楼都能闻到这香得霸道的鸡汤。
“谁家在炖鸡啊?太香了吧?”
“在哪里可以买到鸡?现在菜场根本买不到啊。”
“好像是陶教授家里传来的香味?他平时家里不开伙的啊,奇怪!”
陶守信在校园里转了一圈,这才到食堂打了两个炒菜,慢吞吞往家里走去。
刚刚走上家属区的小路,邻居们就一脸好奇地探出头来,和他打招呼。
“陶教授,你家里谁在做饭呀?炖的鸡汤可真香!”
“哪里来的鸡?也帮我买一只来呀。”
“对啊,陶教授你要是有路子,也帮我们买嘛,现在农家鸡精贵得很,十块钱一只都买不到呢。”
陶守信嘿嘿一笑:“家里来客人了嘛,农村里自家养的鸡,买不到。”
空气里的鸡汤香味飘过来,陶守信闭上眼闻了闻,心里美滋滋的。
女儿眼光不错,就冲这做饭的手艺,可以给向北加上五分。千里迢迢过来送土鸡,这份心意又可以再加五分。
先前同意他们交往,陶守信在心里默默地给向北打了个及格分。
现在么,连着加上两个五分,勉强有了七十分。
什么时候向北的评分能够达到一百分,那就可以结婚了。
陶守信高高兴兴推门进屋,那股香味浓郁得令人胃口大开。闻着这鸡汤香,脑中不由得浮出《老残游记》里写的那一段话来。
“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陶南风从厨房里走出来,接过父亲手中饭盒,正要另取餐盘来盛放,向北说了一声:“天冷,我来热一热吧?”
过不得一会,鸡汤、热菜都端上桌来。
陶守信闻着这醇香浓厚的鸡汤味,看着汤面上黄澄澄的油珠子,不由得赞了一句:“向北好厨艺。”
热菜也被向北加了一番工。
青椒肉片里加了笋干,红烧鱼块里加了木耳,再撒些带过来的大蒜叶,色香味俱全。
向北知道陶家父女都不爱做饭,这次过来特地带来一大把大蒜,一大块腊肉。
他再端上一盆豆豉蒸腊肉,解下围裙:“陶教授,酒在哪里?我帮您倒。”
陶守信哈哈一笑,走进书房,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茅台:“这还是去年我和南风过年的时候开的,一直没喝完。你来了正好,陪我喝一盅。”
三个人坐在饭桌边,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陶守信知道姑娘不喜欢自己喝酒,非常自觉地拿出个一钱的小酒盅:“南风,我只喝这么一点儿。”
陶南风这才放下心来:“好。您要是实在想喝酒,等这次回农场见到梅先生,看他怎么说。”
陶守信假意埋怨,实则心中得意:“你看我家南风,像个小管家婆一样,我喝酒她也要管。”
向北起身给陶守信盛了一碗汤,黄澄澄的汤面上飘着几颗红枣、枸杞,让人眼前一亮。
“南风是关心您嘛。来,您先喝口汤垫垫底。”
陶守信喝了一口汤,入口醇厚香滑,肚腹之间顿时便暖和起来。
“你们也喝汤,这汤是真心不错。刚才我回来的时候,邻居们都在打听鸡在哪里买的呢。”
向北开了句玩笑:“以后我来接你们的时候,在后备车厢里放上两笼鸡,拿到大学里一卖,路费、油费都有了。”
陶守信却当了真:“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就是……现在国家管理严,不让自由贸易。你这卖鸡不要紧,一举报一个准。”
向北笑着点头:“是是是,不能卖,咱们自己吃。”
陶守信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喜琴在的时候我们家倒是热闹,后来她走了,家里就冷清多了。南风小时候像只小喜鹊整日里叽叽喳喳,后来话就变少了。”
向北听陶守信这话,也不是不爱热闹,只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这才让人误以为高冷。
他微微一笑:“您若是想热闹,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保管人人欢喜而来。”
陶守信的好奇心被成功勾起:“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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