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怎么办?”叶若风问应松玄,正事当头,她忘记他们还在生气了。

    “先带乐悠回客栈。”应松玄吩咐。

    三人回到客栈,叶若风带乐悠回自己房间休息,安排她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世上真的有灵墟族吗?”乐悠没想到还能遇上知情人士,虽然身心俱疲,却一点儿也睡不着。

    叶若风坐在床边陪她说话:“真的有,我见过他。”

    “可他说我是唯一一个能听见他说话的人,那他是骗我?”乐悠忽然想到,依山尽是不是经常这样忽悠天真少女,然后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可恶,她怎么就被他骗了呢。

    “他说的是凡人,我略懂一点点儿仙法。”叶若风看着乐悠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又说,“他没骗你,灵墟族的确是虚无缥缈的。”

    乐悠没说话,双手抓着被子角有点紧张。

    “我也没骗你,我不是法师那样的坏蛋。”叶若风猜想她可能是害怕,“我师父,他是天下最厉害最好的神仙,我们不会害你。”

    “真的?”乐悠不敢完全放心,毕竟连家里人都会因为她“中邪”而把她当作异类。

    “真的。”叶若风言辞恳切,她自己也年纪轻轻,却感觉好像在哄小孩,“你太累了,先睡会吧,这里很安全。”

    乐悠连日情绪低沉,这两天又发生太多变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庇护所,心情稍微放松了几分,尝试闭眼休息一会儿。这一休息,半天过去了,再醒来时,听床边那姑娘说天都黑了。

    她精神稍好一些,想知道更多关于依山尽的事,饭也顾不上吃,只问:“你在哪里见到依山尽的?”

    “在极北之地的巨型沼泽地,我去那里找一样东西,还被他吓了一跳。他躺在水洼里一动不动,我以为他是死人……”叶若风说起北泽,当时觉得气恼,现在想来好笑。

    “你不是略懂仙法吗,胆子还这么小?”乐悠好不容易笑了一下。

    叶若风因为这件事早被嘲笑了好几回,眼下不想和她计较,只好放下脸面任她笑笑。

    “那他跑那么远干嘛?”乐悠又问。

    “他在找能让自己拥有实体的东西,他一心想做个普通人。”叶若风说,“我们这次来找他,既是有事需要他帮忙,也是让他如愿。”

    “真的?”乐悠喜出望外,如果他变成普通人,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着她呢?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嫁人了?但他会嫌弃她看不见吗?唉,她什么时候如此多愁善感了。她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好奇地问:“你既然见过他,那他长得好看吗?”

    “这……”叶若风一时语塞。

    “他长得很丑?”乐悠觉得不应该,毕竟他帮她挑选夫婿的时候,对相貌要求可是很高的,那他本人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不是,我……我没注意看……”叶若风确实没注意,她当时被吓了一跳,只记得那个灵墟族穿着一身灰衣裳,根本没关注他好不好看。她的心思完全没放在那个陌生人身上。

    乐悠笑她漫不经心,又伤感地说:“我若是你,一定会多看几眼。他应该很开心有人能看见他,能跟他讲话,你忽视他,他一定很难过。”

    “我……”叶若风白天还觉得自己在哄小孩,现在却反过来了,好像是自己被教育了。

    “我也很羡慕你,羡慕你能看到身边的一切。”乐悠第一次和别人说到这个话题,“活在黑暗里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什么也看不见,很多东西都无法想象。我甚至不知道最亲近的人长什么模样,不知道我的猫到底是美是丑,不知道和我说话的人是什么表情,当然更不知道他们怀着什么心思。你说,是不是很可悲?”

    “悠悠,唉,我……”叶若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同情她的遭遇而改了称呼。乐悠似乎说得很平常,听众却先难过了起来。

    “看不见的人大概都会假装坚强,因为没有安全感,更不敢轻易依赖别人。你师父,他是不是也看不见?你应该多理解他的难处,不要轻易和他生气。”

    乐悠一番话说到了叶若风心坎上。在拜师大会上初见眼睛受伤的师父,她问过他怎么能找到回悉云峰的路,当时他说“失明的神仙也是神仙,不会走错路”,语气那样云淡风轻。

    相处久了,她发现视觉的缺陷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除了查资料需要她帮忙,其他时候他不用看也能感知一切,甚至她在观星崖意外遇险,他也能第一时间赶到,比视力健全的人还要准确。

    时间长了,她以为他并不在乎看得见看不见这回事。

    现在听乐悠一说,好像是她对他关心太少了。

    “悠悠你自己待一会儿好不好?我想去看看他。”叶若风觉得自己不该把乐悠一个人留在房间,但她又心心念念想着另一个人。

    乐悠怎会猜不出她的心思,只说自己要再睡一觉,让她该干嘛就干嘛去。

    叶若风很快站到了应松玄门外。

    “师父,你睡觉了没有?”她边敲门边问,问完才想起他一直睡不着。

    “没有。”他的回答非常简短。

    “我可不可以进屋?”

    “嗯。”

    听他这样说话,叶若风自然知道他不高兴,本来她自己也不高兴,但听了乐悠一番话,决定主动让步,来关心这个一直在生气的人。

    房间里晦暗不明,没有点灯。对于一个看不见的人而言,黑夜和白天实际上也没什么分别。

    应松玄站在窗边,面朝后山,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房间里没有动静,好半天才问:“何事?”

    “师父还在生气?”叶若风站在他身边,他那一身寒意让她不敢靠得太近。

    “没有。”他好像真的不想和她说话。

    “那师父为何对我如此生疏?”

    “为师一直是这样,对每个人都一样。”

    是这样吗?师父太冷淡了,又变成了一块冰。换作以往,叶若风马上要打退堂鼓了,但现在她不能这样。

    他昨天明明还笑了,那样明媚那样温暖。此刻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就是乐悠说的“假装坚强,没有安全感”吗?

    “若是没有其他事,便回去吧。”应松玄下了逐客令。

    叶若风站着不动,今日上午在街头的情景仿佛在重演,只是两人交换了角色。

    “师父,我其实是想问个问题。”叶若风进入正题,“失明是不是很痛苦?”

    “并不,习惯了。”应松玄没想到她是来问这个,毕竟这些年来,她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他也从未表现出什么难处。

    “师父法力高强,自然不会被目力所困。但我听乐悠说,失明的人常常感到孤独。师父会感到孤独吗?”她试图让他放下防备。

    “不会。”他否认得很干脆。

    叶若风追问:“那师父没什么想看到的吗?”

    “没有。”他一直在否认,心里却闪过了一些片段。

    拜师大会上重逢,他站在高台之上,听见大殿之中有个人自称“叶若风”。

    比武大会上,她冒死救他,在他怀里奄奄一息。

    人间历练结束时,她恢复女装,跪地认错求他原谅。

    在文渊阁查资料,她说她不想要师弟师妹,问他有她这个徒弟是不是不够。

    她从北泽回来之后不理他,第二天又和别人眉来眼去。

    戮仙之乱后,他在诛魔阵受伤,她整夜在他耳边说不要离开。

    昨夜上元灯会,她说希望他快乐,还说了些胡话,夜里回来却一个人跳舞,还被别人盯上……

    在无数心疼、心急、心慌、心烦的时刻,他怎么会没有想过,假如能看见她就好了。假如看见她了,也许就不会这么多扰人清静的情绪了。

    “师父,那我呢?”叶若风走到他身边,离得非常近了,“师父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应松玄似乎还想说不想知道,她已轻轻把手贴在他的手心,和他的手比了比大小,她说:“师父感觉到了吗?我的手现在长这么大了。”

    他微微怔了一下,但终究不为所动。

    她又拉着他的手在自己头顶比划,让他的指尖穿过了她的头发,她说:“我现在长这么高了。”

    她等了一会儿,师父仍然一言不发。他面色冷峻,一直朝着窗外,连转都没有转过来,看来他确实不想知道她长什么样。

    师父喜欢清静,她再折腾下去,他恐怕要更生气了。

    她不敢再问,转身想留给他清静,刚走出一小步,突然又被他拉了回去。

    “不是你这样比的。”应松玄声音低沉幽微,伸出左手与叶若风右手掌心相对,十指紧紧相贴,指尖微微弯曲,“你的手长到这么大了。”

    他右手揽住她的腰,要她与自己面对面站好,再将下巴朝前探,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现在长到这么高了。”

    他伸手靠拢她耳侧,在空气中停顿数息,然后放回腰间。他的礼法与矜持不允许他再做下一步动作,很想知道她长什么样,但此时此刻不能再触碰她的脸。

    他低头和她说话,语气不再冷冰冰,温热的气息吹过她的眉眼,“是这样比的,记住了吗?”

    叶若风全身紧绷,不敢说话,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是师父在寻求安全感吗?她很不确定,又不敢问,紧张到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一颗心怦怦直跳,比昨夜趴在他背上表白心事时还要剧烈。

    应松玄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似乎在等她回答“记住了”。

    叶若风强作镇定,总算想起来自己找他的目的是认错,诚恳地挤出一句:“师父,我错了。”

    “什么错了?”他问话时气息也一直轻轻扫在她脸上。

    “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街上。”叶若风右手动了动,让他们的手从掌心相贴变作十指相扣,算是对上午一走了之那种行为的弥补。

    “嗯,还有呢?”他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她的手。

    “我也不该梦游。”她太心虚了,实在不敢承认是跳舞,反正他肯定知道。

    “还有呢?”他好像不肯轻易放过她,右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两人之间仅仅一线之隔。

    还有?叶若风想不出来了。难道是说昨天晚上那句“我喜欢你”?

    她真的不想收回,但又不敢再提,只好凑近他耳边企图蒙混过关:“还有什么?想不起来了。总之师父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敢撒娇,还趁机潦草地抱了他一下,又慌乱地抽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应松玄清了清嗓子,朝她的背影说了声“好”。他的怀抱里已经空荡荡,耳畔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气息。那一声温柔的“好”,也不知她听到没听到。

    “你怎么回事?心跳这么快。”心底那个声音又冒出来盘问他。

    “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那个声音幸灾乐祸地看起了热闹,“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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