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初登门, 一起用膳是免不了的,敬茶说话后,一行人自岱通院往膳厅去。
沈老太君看见林晚宜就欢喜, 舍不得放开她,拉着她的手要与她同行。
林晚宜有悄悄话想同沈意远说,故作娇羞状, 半抬眸, 羞答答地望一眼侧边坐着的沈意远。
小夫妇俩难舍难分, 沈老太君看在眼里, 更是乐得不行,忍痛割爱将人还给了沈意远。
去膳厅的路上,沈老太君和顺昌伯夫妇在前,林晚宜慢悠悠的,故意落了他们几步。
雪停后云消雾散,冬日暖阳下,屋檐上的积雪闪着细碎的光, 小径上无雪, 一旁花木上消融的雪水顺着青石板缝蜿蜒,沈意远配合着她的步伐,缓步慢行。
其实两人间约莫隔着一拳的距离, 但霜前冷雪后寒, 林晚宜怕冷,身上披着厚实暖和的斗篷。斗篷下摆宽大, 行路间掩住了沈意远的衣袖, 远看着,两人似携手并进一般。
走了一段,林晚宜扯扯沈意远的衣袖。
沈意远不知她是何意, 侧首看她。
“呀。”他愚钝,林晚宜索性攀着他的胳膊,踮脚贴在他的耳边,“二叔好像有些婆妈,怎么阴阳怪气的。”
但因着刚成亲,林晚宜穿着一身或浓或浅的红,连斗篷上镶边的一圈都是红彤彤的,衬得她肤白胜雪。
她仰面说话时,沈意远俯身迁就她。
凝白的颈子映入眼帘,红狐软毛轻拂他的耳。
她说悄悄话时声音放得很轻,呵气如兰,比那狐毛还软,糯糯的,似昨夜无力时的呢喃。
光天化日,长辈在前,沈意远十多年戎马生涯处变不惊,却惊诧于此刻自己的轻浮,一时没有应声。
林晚宜见他不说话,心中升起淡淡的后悔。
毕竟刚刚成亲,还没摸清楚各自的性子,他心中的自己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这会儿竟然说他二叔坏话,估计一时难以接受。
顺势半倚在他身上,弱弱地捂着心口,补救着道:“我有些害怕……二叔他……是不是不中意我这个侄媳妇啊?”
她眼帘垂着,故意屏息,说话声闷闷的,听着委屈极了。
沈意远在军营中长成,身边最亲近的女子当属沈老太君,沈老太君又是个爽气的,万事一笑而过,他几乎没应对过这等场面。
僵硬地抬手,轻抚她纤瘦的脊背,安慰她的动作生涩极了:“他一向如此,你、灿灿不必介怀。”
林晚宜垂着的眼里飞速闪过一抹狡黠。
以前几次见面就发觉了,果然,他就吃这套。
“那我就安心了。”虽然还有疑惑,到底是外面,久了恐引人侧目,招人议论,她只微微翘了翘嘴角,松手往后退开一步,重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快走吧,祖母该找我们了。”
原本打算边走边说的,说着说着就停了脚,这会儿已经落下很远了。
寒风裹住原本被馨香暖意环绕的肩头,沈意远隐觉有些空荡,不自然地握掌,跟上林晚宜的脚步。
沈老太君没有寻他们,嬷嬷眼尖,他们刚开始贴耳说话时,沈老太君就在嬷嬷的提醒下瞥见了,欣喜他们如胶似漆,怎么会打扰。
高兴之余,分出心神与顺昌伯说话:“娘老了,也糊涂了,弄不清楚你究竟为何这般尖锐,但你平日如何都好,毕竟是长辈,灿灿前面,克制着点。”
顺昌伯说话不好听,沈老太君怎会听不出,只是碍于林晚宜在场,没有发作。
许是听了沈老太君的话,午膳时,顺昌伯几乎没有开口,他不说话,顺昌伯夫人和他们的一双儿女也不多话。
体念林晚宜还要熟悉新环境,沈老太君没有留他们,午膳后便放他们回去了。
沈意远没有骑马,陪着林晚宜乘马车。
刚刚席上虽和沈老太君有说有笑,但边上四个闷不做声的,多少有些影响心情,林晚宜倚在车壁上,懒懒的不想说话。
沈意远见状,以为她还在伤神顺昌伯冷脸一事,出声解释。
“我久不在京中,与二叔并不亲厚,与你无关。”
亲叔叔,不能时时见着,更应该心疼他在北戎辛苦,退一万步说,有些人天生冷情,再不亲厚,也不该话中带刺。
林晚宜听后心中那股奇怪更浓了,成亲前娘跟她简单说过沈家情况,顺昌伯和他不和不算小事,娘若知道怎会一句都没有提?
本想着回门那日详问问周夫人,但她转眼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先不说家丑不能外扬,就说这顺昌伯官位不高,顺昌伯夫人也不常出现在各府宴席中,不常碰面也不亲近,自然不知他们家事,再说沈意远几年才回来一次,每次短短待个几日便走了,再不和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外人不知道实属寻常。
想着觉得他可怜,娘走得早,爹对他关心不足,就连家里的叔叔对他冷言冷语的。
怪不得没见过几面却对她用情这么深,估摸着这么多年在北戎,二哥哥信里的她是他唯一的慰藉吧。
这不,她才及笄不久他就从北戎归京,迫不及待要娶她。
可惜她上辈子光盯着顾星皓了,猜想他回来知道后,应该很会落寞。
这么一想觉得他怪可怜的。
往他身边挪了挪,掌心贴在他青筋隐显的手背上,偏头靠在他肩上:“往后我会待你好的。”
沈意远被她突然的靠近和近乎于表明心意的话弄得措手不及,顿了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多谢。”
“谢什么,怪见外的。”
两人离得近,林晚宜明显感觉到他的僵硬,心满意得地垂眸。
瞧吧,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这么激动,昨夜害她睡不好这事就不跟他计较了。
他的肩膀宽厚令人心安,林晚宜昨夜睡得不多,即便早上踏实睡了场回笼觉也没完全补回来,车轮滚滚,车外鼎沸的人声幽幽传人耳中,像催人睡觉的小调,她稍一阖眼,便睡了过去。
感觉到她逐渐平稳的呼吸,沈意远僵直身体一动不动。
他直挺挺地不懂给她借力,睡久了实在不舒服,幸好镇北王府不算远,到后林晚宜揉着脖子起身,嗔他一眼,嘟囔道:“铁疙瘩似的。”
她有个毛病,在马车上格外容易困,每回在马车上困的时候,不是靠着秦桑绿枝就是贴着周夫人,她们全都软乎乎的,路上眯一会儿只会觉得舒服,哪像现在,脖子跟折了似的,早知道不如直接倚着车壁睡算了。
她的埋怨自然瞒不过沈意远的耳朵,他有些犯难,战场上形势紧张时,泥浆地里也是照睡不误,遇到嫌这嫌那的新兵,直接按着往泥水里滚一遭,不睡也得睡,哪遇过这么娇气的,说不得骂不得。
林晚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由车下的秦桑绿枝扶着下了马车。
不管怎么说,路上到底眯了一会儿,这会儿精神上来了,也不打算躲懒拖延,准备了解一下这镇北王府的情况。
女子出嫁,掌家之权尤为重要,一个人时她也想过,娘对沈意远这么满意,除了品行为人等长处外,恐怕他府中干净且嫁过来无婆母掣肘也是原因之一。
同沈意远说了后,他没有推拒,极为干脆地叫来了王府管事。
林晚宜在裕景院接见了王府管事,在她的暗示下,沈意远也坐在一侧陪她。
管事带来不少东西,一一让林晚宜过目。
新到一处最重要的不外乎是摸清此地的地形和人。
林晚宜略过账册和各处的钥匙,只挑了王府的舆图和下人名册出来。
和手边上堆成小山似的账册不同,这偌大的王府,下人名册竟然只有薄薄几张纸。
粗略翻了一下,除了皇上赐府时赐的下人外,他竟没添过任何下人。怪不得见他时他总是一人,身边至多跟个护卫,连个小厮都无,不想府中人也这么少。
大致算算,光是她梧桐院中的人手,就快了占了这王府大半了。
抬眼看他,斟酌要怎么开口。
她生活精细,梧桐院跟来伺候的人不少,但比起原先是远远不够的,王府这么大,要院子漂亮能见人,人手也是不能少的,厨娘也远远不够……
可从这册子看,他生活颇为简朴,贸贸然开口,不知会不会损了她形象。
那厢沈意远似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府中人事物,你随心意添置。”
他在北戎多年,凡事亲力亲为,对这些要求不高。成亲前祖母曾想送些人过来,但左右都是新人,不如等她住过来亲自挑选来得顺心。
林晚宜满意,眉眼弯弯,送他甜甜一笑,随后丢了手里的名册,拿起王府舆图。
舆图上画得密密麻麻的,她看得眼花,着管事帮她讲解。
管事也是皇上赐的,原是宫里的公公,做事细致得很,不一会儿将王府各处讲得清清楚楚。
林晚宜听到一半,心情毁了大半,兴致缺缺地听完,连账册都提不起劲看,恰好临近晚膳时分,借口饿了让下人摆膳。
沈意远看着她的情绪变化,满头的雾水。想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地转眼就不开心了。
王府只有他们两个主子,膳食自然是在裕景院里用。
林晚宜心情不佳,看着满桌的食物也没什么食欲,挑挑拣拣只动了两筷子,细嚼慢咽地陪着沈意远吃完了晚膳。
早膳她起得晚两人是分开用的,午膳在平南将军府是一桌人一起用的,这是沈意远第一次单独与她用膳,只当她是胃口小,没有多想。
不料,晚上沐浴后,她扯着幔帐两端,只露出张气鼓鼓的脸,不许他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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