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般不愿, 且身子看着并无不适,那一碗热辣的姜汤终是入了沈意远的口。
姜味浓郁霸道,盘桓在内室久久难散, 林晚宜到轩窗处支了条缝,早春夜风犹似冬日,呼啸而过时, 将内室的暖气与姜味一道带走。
沐浴后身上暖和, 屋内又被炭火烘得暖融, 她穿得较为单薄, 推窗时冷风自袖口窜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连忙裹紧身前的衣裳往吹不到风的角落躲。
“去榻上歇息吧。”沈意远不着痕迹地帮她挡风。
他身形高大, 挡住了冷风的同时也阻隔了摇晃的烛光,将林晚宜罩在影子下。
姜汤暖身,他喝了后身上带着浓郁的姜味不说, 鼻翼出也有细密的汗珠。
林晚宜跟他离得近,旁的没注意到,只顾着屏气不去闻他说话时四溢的姜味。
“不行, 刚用了膳,还要漱口的。”屏息时,声音里是满满的鼻音。
开窗通风后, 姜汤的味道被风带走, 只余下稀薄几缕残味, 眼下带着姜味的只有刚喝了姜汤的自己。
沈意远唇边勾笑,默默与她拉开了距离,说话时稍侧首,没有直对着她:“帮你唤秦桑她们。”
林晚宜抬眸看他, 吹了冷风的关系,阴影下她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我先去沐浴。”
他走时将轩窗阖上,内室重归平静温暖。
秦桑带人进来,伺候林晚宜漱口,整理好床铺后便退下了。
沈意远沐浴后进来,内室一派安宁,床榻上林晚宜阖目而睡,幔帐未放,满室烛火尤在,映在她的睡颜上,静谧美好。
他吹灭了大半烛灯,只留了她惯爱留的墙边两盏,悄声上榻,幔帐垂落。
今日睡得比寻常早些,困意未至,他阖目冥思。
不过几息,一只微凉的手摸到他的掌上,霸道地往里侧的被褥处拉。
月信来时身子略虚,白日跑了两处地方,也没有午歇,林晚宜已经困迷糊了,说话时声音柔柔的,带着朦胧睡意:“说好了帮我焐的。”
沈意远掌心干燥温暖,覆上小腹瞬间就驱走了几缕凉气。
舒服吟叹之余,她不忘照应他:“今夜我要单睡一床被褥,莫要缠着我。”
一是因为月信睡觉要规矩些,二是没忘他喝的姜汤,不想半夜被熏醒。
“嗯。”
她的鼻息渐轻渐长,得了沈意远的应允后便不再同他搭话,双手搭在小腹处的大掌上,酣然入梦。
只可惜睡前说得好好的,早晨醒来时,她和沈意远又合盖了一床被褥。
昨日睡得早,加上她心里记挂着要换月事带,早晨醒得比沈意远还早。
刚醒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不清楚,想伸懒腰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腿都搭在沈意远身上,霎时清醒了,急忙收回腿。
这样的睡姿,最容易将脏污沾到床上,她收腿时不忘瞪沈意远一眼。
都叫他自己睡了,还缠上来。
腿还未完全并拢,就感觉臀处凉凉的,她直觉不对劲,忙将腿并得紧紧的,不敢乱动。
小腹处他的大掌还在,林晚宜气恼地拨开他的掌,也不管他有没有醒,开始数落他:“都是你害的,又不是不给你抱,过了这几日就好了,总这么缠人做什么,这下可好,被褥上肯定染上了。”
“哼,都怪你!”
沈意远也醒了,听清她念叨的话,无声浅笑。
成亲以来,包括昨天夜里,都是她一个劲往他身边靠,送她回里侧后不久她又贴上来,这么来回反复谁也睡不安稳,他便随她去了。
她正在气头上,要说清楚也不是现在。
林晚宜抬头,看他竟然在笑,气得逮住他的胳膊咬:“你还笑。”
牙都硌疼了,才在他胳膊上留下圈浅浅的牙痕,但好歹发泄了一通,也没那么生气了。
毕竟他是因为离不开她嘛,现下休沐结束了,每日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到,昨天是成亲后头一次分开这么久,肯定是因为想她想得紧,一刻也不舍得分开,那她就勉强牺牲一下吧,毕竟在他跟前,也没什么丢不丢脸的。
想通后注意力都移到了自己身上,湿滑黏腻的感觉不好受,她不想再耽搁,开始催他起身:“早朝要迟了,你快些起吧,我要唤秦桑绿枝了。”
沈意远虽懂医术,也大致了解女子月信,但其中细节他没经历过是完全不懂的,只当林晚宜这一通气是因为睡了一个被窝而起的,掀开被子要起身。
因为林晚宜躺在身边,他只掀了被褥一角,半点没叫林晚宜受到冷,可是林晚宜心里没底,生怕他看见被褥上的脏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住被角,还故作平静地解释:“寒气进来了。”
殊不知她略带慌乱的湿漉眸子,像极了山林晨间薄雾中受惊的小鹿,叫人忍不住想顺顺带着露水湿气的皮毛。
沈意远反应过来时,已经弯腰将手放在她柔软的发顶上了,略僵了一下,顺着自己的内心轻揉了两下。
林晚宜就知道他离不开她,这不要分开去上朝了,缠人的样子尽显。
双手扣住他的手腕,拉至唇边,应付般浅啄他的掌心,后将他的掌推出去:“好啦好啦,晚上就能见了,快穿衣吧。”为了掩饰其实是自己着急,还强调一句,“真的要迟了。”
她的唇软软的,刚醒来还来不及饮茶,唇上微微发干,轻轻一啄,他却能清楚感知到她唇上细小的纹路,蜷指轻握拳,似想将这一抹温软触感留在掌心。
他出去后,秦桑绿枝进来,林晚宜起身时,低头看了一眼床铺。
果不其然,月信第二日就该比第一日汹涌些的,她这回的感觉可没错。
秦桑她们忙着帮林晚宜沐浴换衣,没注意脏污怎么落在了偏外侧。
林晚宜身上脏了要沐浴,出来时沈意远已经出发去早朝了,早膳是独自用的。
她身上不算爽利,用完早膳也没有出裕景院,将未翻完的账册看完,眼睛看酸了后,提笔给周夫人和沈老太君写信,告诉她们近几日她不方便出门。
都在望京城中,送信不过是一会儿的事,周夫人收到信后没有回信,只让人送了滋补的药膳来。
沈老太君年岁大了,能通信的人愈发地少,像这样明明着下人送句话的小事,却特意送了封信来的小姑娘姿态,她老人家几十年未曾体验过了,乍地收到还有些惊喜,认认真真地回了信,随信一起到王府的还有一车东西,里头吃穿用的皆有。
林晚宜看了沈老太君的信,简单回了几句话,将刚刚在王府库房里寻到的新奇玩意儿随信一道送去。
她们这么一来一回地送信,一天眨眼就过去了,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趣。
不光她们高兴,帮她们来回送信的两家护卫也笑歪了嘴,每送次信后都有赏钱拿,他们恨不得主子们每个时辰就能往外传封信,可惜主子除了写信还有旁的事做,一天下来也就传了两三次。
林晚宜觉得嫁人的日子也不错,夫君不重规矩,府中大多事情都由她说了算,爹娘离得近,想看随时能回去。
还有一点,虽有些对不起沈意远,但婆母早逝,她比普通新嫁娘自在了许多,且祖母和蔼,人老心不老,和她处得像朋友姐妹一般,相处起来别提多轻松了。
这样神仙般的日子,不知看红了多少人家的眼。
二月初九会试开始,十五那日会试结束,举子们寒窗苦读多年,终可放松一下,一时间,望京城中的酒楼人头攒动。
有对酒当歌的举子,也有出来打探情况的各府小厮。
榜下捉婿一直是为人称道的美事,数百年间,也成就了不少良缘。家中有适龄女郎的人家都盯着,若有合适的,当然不能被别人抢了去。
此届科考出众的郎君众多,家世与学识兼备的也不少,但都没有顾星皓的名气大,除了他自身的才学外,与右相府和左相府的两位小姐的关系极大。
一年多了,右相嫡女在国子监门前围堵顾星皓的场面还时不时被人提起,还有左相嫡女为了这位顾书生,不肯听长辈安排,年过十七还迟迟未有婚约。
现右相嫡女已嫁入镇北王府,而左相嫡女还苦苦痴等。
望京城中不少等着看热闹的百姓,都在猜测若是这位顾书生真得了状元,能否入得了左相的眼,与左相嫡女喜结良缘,更期待的是那顾书生入朝为官后,与镇北王碰面的情形。
其实不光百姓好奇这事,那些看似高贵的世家夫人也免不了俗,暗暗期待放榜日的到来。
外面的热闹与议论皆与右相府无关,会试结束五日后就是武举,林晏昼没日没夜地练,一心想争个好名次。
他依旧嘻嘻哈哈,嘴里说着想进羽林军与沈意远共事,但林晚宜了解自己的二哥哥。
他开窍时已经不算小了,童子功练得不扎实,半路想追赶那些打小就认真且有天赋的人着实费力。
最开始手脚上的水泡起了一个又一个,林晚宜现在还能记起娘帮哥哥挑水泡时明明心疼得不行,却哽着声让他继续努力的情景。
多少年过去了,一个个结痂的水泡磨成了厚厚的茧子,是他挥洒汗水的证明。
爹娘不在,只有他二人时,二哥哥也曾同她说过心里话,后悔幼时不懂事总让爹娘操心,后悔醒悟太晚与同龄人想比落后太多,他也曾迷惘能否靠自己搏出一片天。
武举和科考不同,前朝有过五十老叟成状元,但比武拼的就是年轻力壮,五十夺魁是天方夜谭,若此次失利,下届只会更难。
他想过很多,但很少说出来,整日开开心心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林晚宜叹气,二哥哥总是这样,大家都习惯了他笑闹的样子,不知他追赶前人的辛苦,也不懂他因虚度了年华而觉得光阴宝贵以及机会不等人的遗憾。
过犹不及,林晏昼常住校场,将自己逼得很紧,连他的师傅都看不下去了,将人赶回了家,武举结束前,不许他再入校场。
林晚宜回门后他就没回过相府,周夫人看小半个月没见的儿子比之前黑瘦了一圈,鼻酸得厉害。
他回来后周夫人往王府传了话,林晚宜往相府走了一趟,看见林晏昼沧桑的样子也觉得心疼,听周夫人说他回家了还不肯歇,一直在他院前的空地练拳,力竭也不肯停,觉得他随着日子临近魔怔了。
也是,练了这么多年,成败就在几日后,谁又能不在意呢?
可武举将至,他这样每日练至力竭,身子来不及恢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林晚宜没有劝他,回王府后同沈意远说了这事,他也习武且二哥哥崇拜他,想来他应该能给二哥哥些好的建议。
沈意远应下了,让林晚宜不用等他,早些归家,他下值后直接去相府。
晚膳时,林秉承也派人送了话,邀他夫妇二人明日过府一聚。
虽前头说了要搬回相府,但林秉承他们在外面住了几年了,搬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今还在整理阶段,还未开始往相府搬。
到底是兄妹,林秉承见了林晏昼也想到了林晚宜所想,明日一聚没有长辈,只轻松饮酒谈天。
翌日,林晚宜难得早起,陪上朝的沈意远一道用了早膳,也是和他一起出的门。
早春夜长,出门时天刚蒙蒙亮,林晚宜到相府时,东边儿才看见一点儿太阳的影子。
周夫人这两天担心林晏昼,也醒得早,知道林晚宜担心哥哥,虽未提前通气,但见她来得这么早,也没太过惊奇。
林晚宜没在和风苑待着,见了周夫人后就去林晏昼所居的陶然院了。
微熹晨光下,林晏昼额上的汗顺着脸庞往身上滚,不知已经练了多久。
“哥哥……哥哥。”
他全神贯注,林晚宜连着叫了他两声才听见,收了拳,撩起衣摆擦干额上的汗,笑时白牙晃眼:“灿灿没睡懒觉啊,今儿怎么这么早,我看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好久没同你和娘一起用早膳了,哥哥陪我。”
林晚宜陪沈意远用早膳时特意留了肚子。
春寒料峭,林晏昼身上都是热汗,冷风一吹,身上袅着烟,刚擦干的额头又沁了汗,滚进眼睛里,涩得他眯起了眼:“好啊,快走吧。”
他倒不浪费时间,半句废话不说。
林晚宜大早上来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哪能顺他的心。
锦帕捂鼻,缓缓打量他汗湿的短褂:“哥哥这样去见娘?”
林晏昼挠挠头,汗湿的头发打湿了他的手,他嘿嘿地笑:“那我去换身衣裳,灿灿你先去找娘。”
他说完便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林晚宜扬声嘱咐:“仔细些,哥哥知道的,闻着汗味我吃不下的。”
跟她没什么道理好讲,林晏昼叹口气,回身看她:“好,你先去娘那边,外面风大。”
和风苑里,林晚宜说了今晚要去林秉承府上一道用晚膳的事情,周夫人轻拍她的手背:“也好,你们跟他说说话,省得他一天到晚钻牛角尖。”
“娘别担心,我今日看着哥哥,保管他一丁点儿练武的空子都找不出来。”
“子安听你的,你在娘就放心了。”
知道林晚宜不喜欢汗味,林晏昼沐浴时一点儿没图快,仔仔细细洗净了身上的汗,连新换的衣裳都是挑的带着干爽阳光味道的。
早膳时,林晚宜和周夫人慢条斯理地吃,林晏昼吃完都快喝了两盏茶了,她们还慢悠悠地在用。
他扶额:“灿灿今日胃口怎么这么好?”
“哥哥难得陪我,我高兴就多用了些,哥哥见到我不高兴吗,怎么就吃了这么一点?”
林晏昼被她说住了,求助地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没替他说话,倒帮着林晚宜说他:“灿灿嫁人了,旁的好说,只这早膳,往后不容易聚在一块儿吃了。”
林晚宜眼尾垂着,撇着看他,委屈得像迷路找不着家的孩子。
林晏昼哑口无言,清了清嗓子让丫鬟添了一碗粥:“怎么不高兴,高兴得肚子还是饿的都不知道,我再来一碗。”
一顿早膳在林晚宜和周夫人有意拖延下,大半个时辰才用完。
林晚宜揉了揉过分饱的肚子:“哥哥陪我走走,吃撑着了。”
林晏昼气笑了:“叫你贪吃,都是自找的。”
太阳东升,驱散了晨起时的寒气,林晚宜和林晏昼绕着相府散步。
这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角角落落都留下了许多回忆,林晚宜每经过一处,都停下脚步回忆往昔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光。
林晏昼初时还有些怀念,可说多了就麻木了,打断林晚宜过分充沛的感情:“灿灿你腿不酸吗?”
“是有些酸,歇歇吧,午后还有事需要出去呢。”
林晏昼松了口气,顺嘴问了一句:“不待到晚上啊,什么事要你亲自去?”
林晚宜笑眼弯弯:“办完事再回来呀,哥哥也要陪我一起去的。”
“什么,去哪里?”这是他没想到的,惊讶得两眼瞪得圆溜溜的。
“明姐儿生辰要到了,哥哥不帮明姐儿挑个生辰礼吗?”林晚宜早打算好了,不会放他一个人的,故意拧眉,摆出张严肃的面容,“还是叔叔呢,不会把明姐儿生辰忘了吧?”
明姐儿是家里第一个小辈,他是全心全意疼爱的,她的生辰他怎么会忘,只不过现在离明姐儿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不用急着准备生辰礼。
他刚想辩驳就被林晚宜挥手打断:“我打算帮明姐儿打个长命锁,图样想自己画,但是画了几天都画不好,想去外头铺子里逛逛,看看外头卖的长命锁都是什么样的,说不定看多了就能画好了。”
“临之没空陪我,我不想一个人,哥哥愿意陪我吗?”如小时候有事求他一般,扯扯他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他眨巴个不停。
“行行行,陪你走一趟,我也没想到给明姐儿的生辰礼,正好去看看。”
他这一答应,可算掉进了林晚宜早前挖好的陷阱。
回到和风苑歇了会儿脚,早晨已经过了大半,虽不到午膳时辰,但是只这一点工夫也做不成什么事情了,林晚宜没使坏让林晏昼留下,林晏昼也自觉留下陪她和周夫人说话。
午膳的情况和早膳时差不多,磨蹭了近一个时辰,两人便出发了。
说好了要去各个铺子里看看,林晚宜当真一个首饰铺子都没落下,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大到百年老店,小到连牌匾都没有的小铺面,每间铺子都要进。
如果进去只看长命锁也就罢了,她偏不,耳环项链、珠钗手钏,她什么都看,每间铺面里都能寻到喜欢的,明姐儿的长命锁有没有头绪林晏昼不知道,她可算是买了个爽。
林晏昼跟着她一间间铺子走下来,其实觉得每间店铺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她每次拿着两个样式差不多的东西来问他意见,他压根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胡乱指一个给她。
望京城这么大,大小首饰铺子数不胜数,按她这种逛法,天黑都逛不完。
出来时没想到她能买这么多,只备了一辆马车,眼下已经满得快没地儿坐人了,林晏昼看了半天眼睛已经花了,有点担心王府的家底:“灿灿啊,临之是武将,常年在北戎,恐怕吃不消你这样挥霍哦。”
林晚宜也累了,看天色不早,打算这间铺子看完就回去了。
听他这么问,忽然想起什么,招手让他靠近些来说:“哥哥手头那么紧,万一以后的嫂嫂嫌弃哥哥怎么办?”
右相是穷养儿富养女,不管是林秉承还是林晏昼,月钱都是按份例领的,比起寻常世家公子,手头不算宽裕,特别是林晏昼,早几年常问林晚宜借银子。
这算是林晏昼的伤心事,他歪嘴啧了一声:“说你呢,扯到哥哥身上做什么?”
“王府送聘礼的时候哥哥不是在边上看着的,这点算不得什么。”
她满不在乎的语气,听得林晏昼倒吸口气:“嚯。”
林晚宜捂嘴笑:“所以啊,哥哥要抓紧攒钱,莫在以后的嫂嫂面前露了怯。”
“可不敢找你这样花银钱如流水的。”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念叨。
“什么?”他心里念叨时,不小心嘴里也出了声音,不过林晚宜没听清。
林晏昼忙后仰摆手:“没什么,想临之他在北戎看多了北戎的爽朗女郎,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
“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晚宜轻哼,偏头只留给他个后脑勺,“我这样好,当然是因为遇见越多女子才越发觉世间女子都不及我。”
“你可小心着点,北戎不算富裕,临之久在军营,肯定没见过你这么能花银子的。”
“他喜欢我,我怎样他都喜欢的。”
林晏昼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不过谁叫临之对她痴心一片呢,她怎么想都说得通。
不再继续说这个,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说:“看得差不多了,咱回去吧。”
林晚宜将选好的簪子交给掌柜的:“包起来吧。”
他二人再回相府时,沈意远已经到了。
还不到下值的时辰,右相还未归,周夫人在前厅与他说话。
林晚宜他们到前厅后,林晏昼与沈意远打了招呼,林晚宜坐到沈意远身边的圈椅上,侧身往他身边去,小声说:“今日好早呀。”
“宫中无事便早些来了。”
早晨一起用膳时,林晚宜大致同他说了今日的计划。
乍一听是不错,让林晏昼忙起来,叫他的注意力移到别的事情上,可是这样一来,她也不得闲,想她平时多走两步都嫌累,今日一趟肯定吃力,沈意远在宫中无法静心,告了假来的。
巧得很,林秉承惦记林晏昼的状况,也告了假提前下值,他们在前厅说了会儿话,林秉承府上的人就来传话了。
虽此次相聚是为了开解林晏昼,但他们都默契地没跟林晏昼提,是以周夫人挥手让他们快些去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懵:“去大哥府上吗,娘去吗,爹知道吗?”
林晚宜还坐着,整整膝盖处的衣裳:“咱们兄妹得空聚一聚而已,你想要爹去啊,那就等爹回来一起去吧。”
林晏昼这几日心里压了块大石似的,在右相跟前更打不起精神,当然不愿意,大步流星地上前:“快走吧,别让大哥大嫂等咱。”
从林秉承府上出来就不会再回来了,林晚宜和沈意远向周夫人辞别:“我过两天再回来陪娘说话。”
沈意远:“娘,我们先走了。”
周夫人微笑颔首:“去吧,”
相府里林晚宜很放松,走了两步直接挽上沈意远的臂弯:“好累啊,走不动了,你借我点力。”
沈意远早来就是猜到了她会累,伸出胳膊箍住她的腰际,带着她往前走。
相府人多,又好奇新姑爷与姑娘相处的状况,少不得盯着他们看。其中不少人是看着林晚宜长大的,看他们这么恩爱,高兴姑娘觅得了良人,左右看看,俱笑开了颜。
相府门前,林晏昼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他们,他牵着两匹马,朝沈意远说:“临之,咱俩先行。”
林晚宜不肯放手:“他陪我坐马车的,哥哥先去吧。”
沈意远:“子安先行一步吧。”
林晏昼看他们夫妇难舍难分的样子,登时觉得自己多余,将沈意远的马的缰绳扔给一边的小厮,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只在风中留了句话:“我先走,你们快追上。”
马车上还堆着街上买的各类首饰,虽送给周夫人的已经留在相府里,但车里还剩下不少。
一掀车帘,林晚宜自己也被吓一跳,怎么就买了这么多。
铺子里林晏昼的话忽地钻入脑海,她心里发虚,安静坐在沈意远身边,借余光观察他神色。
她一向都是明媚张扬的,这会儿却没精打采的样子,沈意远以为她是累的,揽住她的肩头:“累了,要不眯一会儿?”
林秉承的宅邸说起来只跟相府隔了两条街,但是中间还有不少巷弄,过去也不是一眨眼的事。
林晚宜将头搭在他颈侧,视线落在买来的一堆东西上:“二哥哥说北戎没有我这般会花银子的女郎,你会觉得我太挥霍了吗?”
挽起的发髻随着车轮滚动在他脖见轻蹭,一会儿还要见她的兄嫂,发髻乱了就不好了,沈意远帮她扶住鬓发。
“银子铸了就是用来买东西的,不然堆在家里有何用,你不必改,从前在相府是何样,在王府也如从前一样即可,成亲是为了越过越好,不是为了磨平你的性子。”
林晚宜觉得他说得很有理,顿时来了精神,心也多偏向他了几分,一高兴,抱起他的脸啄了一口:“夫君说得对——”
尾调拖得长长的,水润的唇一直嘟着,沈意远艰难将视线从她唇上移开,脸颊处她吻过的地方隐隐发热。
林晚宜与他相处时越发亲昵,兴起如这般亲他的时候也是有的。
沈意远对这样的吻越来越不满足,内心深处叫嚣着想要更多,心里的念头实在太过疯狂,他不能也不敢泄露半分,生怕吓着林晚宜。
林晚宜哪知他的挣扎,说完便轻松了,想起了旁的事,将他的手拉到身前,柔嫩的指摩挲着他掌心的茧:“跟二哥哥一样,没关系,以后有我在的,我会心疼你的。”
早晨看见哥哥练武时就想起了他,哥哥都这样大了,还有一大家子人为他操心,可是沈意远不同,他小小年纪就去了南栗,虽有沈将军这个做爹的在身边,但那怎么够,不用说她都能想到他们父子俩相处的情形。
没有人温柔地帮他涂药酒,也没有人满脸心疼地帮他挑满手的水泡。
她说得跳跃,可沈意远就是懂了她的意思,知道她在说什么,反握住她的指,紧紧裹住不漏一丝缝隙。
不多时马车停下,林秉承和林晏昼在门口说话,见他们来都往马车处看。
“大哥。”沈意远随林晚宜一道打招呼。
林晏昼飞速扫一眼林秉承和沈意远,鼻子喷气。
林秉承不理他这点小心思,招呼沈意远和林晚宜进府。
这宅子是朝廷安排的,简单的一座三进小院,里头除了些花草树木是后来栽种的,其他基本保持原样。
不过有许盈盈的精心打理,处处都透着温馨。
明姐儿等在垂花门处,一见到林晚宜就迈着小短腿跑到她腿边,脆生生地叫:“小姑姑。”
“咳咳咳。”林晏昼咳嗽两声,想吸引明姐儿的注意。
可是他一个月来变得又黑又瘦,明姐儿还小,不像大人一般观察能力那么强,一下子没认出来,还害怕地往林晚宜身后躲了躲。
林晏昼半蹲在明姐儿身前:“是小叔叔呀,明姐儿叫声小叔叔,小叔叔下次来给明姐儿带糖葫芦。”
好在平常相处得多,明姐儿认得他的声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抱着林晚宜的腿喊他:“小叔叔。”
“明姐儿真乖,小叔叔抱抱。”他张开胳膊,明姐儿没有过去。
看他吃瘪,林晚宜笑开,蹲下抱起明姐儿,看向身边的沈意远:“明姐儿记得他吗?”
明姐儿歪头,小小的眉头紧紧锁着,肉嘟嘟的脸蛋皱成包子样:“嗯……”
林晚宜要提醒她,她忙用小肉手捂住林晚宜的嘴:“明儿行的,明儿记得,小姑姑别说。”
林晚宜捏捏她的肉手,笑道:“好,小姑姑不说,明姐儿自己想。”
一声声小姑姑倒提醒了明姐儿,于她而言算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她兴奋地圈住林晚宜的脖子,使劲儿蹬着腿,脸上笑开了花儿:“小姑姑成亲了,他是小姑父,小姑父。”
她们一大一小头靠着头,眉眼处还有相似之处,沈意远不知怎地看得愣了神,想起了她幼时的模样。
林晚宜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明姐儿唤你,应一声呀,小姑父。”
军营中不常见这么小的孩子,他回过神后照搬了林晏昼那套说辞:“明姐儿乖,小姑父下次来也帮明姐儿带糖葫芦。”
“谢谢小姑父。”甜糯糯的嗓音也像极了林晚宜小时候,明姐儿朝沈意远张开双臂,“小姑父抱。”
沈意远愣住,林晏昼看得心里酸溜溜的,拉着林秉承先走了。
林晚宜抱着明姐儿往沈意远跟前倾:“伸手呀,我胳膊酸,快抱不住了。”
抱孩子是力气活,几天不见又重了些。
沈意远忙伸手,两人贴近时,在林晚宜耳边轻声说:“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
帮沈意远调整好胳膊该放的位置后,她朝明姐儿说:“明姐儿和小姑父在一块儿,小姑姑先去找明姐儿的娘亲说话啦。”
明姐儿乖得很:“好的,明儿会乖乖的。”
林晚宜是小跑着去的,到许盈盈身边后才放慢了脚步。
沈意远则抱着明姐儿慢慢地跟在她们身后,中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明姐儿好像看见了什么,双手抱住沈意远的头,稳住身子后,双手分别贴在沈意远两边耳朵上,像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一样,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真的,小姑父的耳朵是烫的。”
随后趴在他耳朵边上,学着大人说悄悄话的模样,短短的指头竖在红润的小嘴前“嘘”了一声,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却一点儿没放低:“小姑父害羞了,只有明儿一个人发现,这是小姑父和明儿的秘密,明儿不会说的。”
小孩子的纯真模样,叫沈意远软了心肠:“那下回再来,给明姐儿带两根糖葫芦怎么样?”
“可不可以带三根呀,小姑父?”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掰了三根指头出来,在沈意远眼前晃。
院子不大,已经快到了,前头的林晚宜她们停下脚步等他们,听到他们说糖葫芦:“吃太多要坏牙的。”
专心跟小姑父说话没注意到前面,明姐儿害羞地搓搓脸,又伸出三根指头,数一个按下一根指头:“明姐儿一根,娘一根。”留了只指头孤零零的,她苦恼道:“爹爹没有怎么办?爹爹会伤心的。”
林晚宜听着心都快化了,到她身边捏捏她的花苞头:“那就让小姑父带三根,不行要带四根,明姐儿这么乖,应该吃两根的。”
明姐儿晃晃小脑袋:“小姑父买糖葫芦很辛苦,多出来的一根给小姑父。”
林晚宜一把抱住明姐儿,头挤到沈意远怀里,跟明姐儿脸贴脸:“小姑姑最喜欢明姐儿了。”
明姐儿怕痒,笑咯咯地躲开:“不行的,小姑姑也要喜欢小姑父的,不然小姑父会伤心。”
“那小姑姑第二喜欢他好不好?”
明姐儿捏捏耳朵,古灵精怪地冲沈意远挤挤眼:“好。”
后院,饭菜酒水已经摆好,林秉承和林晏昼坐在一边等他们一道落座。
席上除了懵懂不知事的明姐儿都是同辈,喝酒畅聊格外尽兴。
今日一聚主要是为了能让林晏昼痛痛快快醉一场,放下负担,最好能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所以准备的都是烈酒。
林秉承能说,沈意远能喝,林晏昼不是他俩对手,不一会儿就两眼朦胧,舌头发直。
皓月当空,明姐儿渐渐没精神了,到她往日睡觉的时辰了。
要留空间给他们说话,林晚宜陪着许盈盈去哄明姐儿睡觉。
明姐儿有些兴奋,许盈盈连唱了几个小调也没有睡意,林晚宜起得早,差点被这几首小调哄睡,还是明姐儿揉她的脸,她才醒来。
“小姑姑给明儿讲故事。”
“好。”林晚宜打起精神,“从前啊,有个小姑娘名叫……”
到底是孩子,再怎么闹腾哄哄也就睡了。
林晚宜和许盈盈互相帮着整理了仪容,往小院处去。
酒酣耳热,窗户是敞开的。
林晏昼的声音顺着窗飘出来:“……现在就个个都喊我哥,再三年,我耽搁不起了啊……”
“爹都是为了我好,我哪能不知道,怪我从前不懂事啊……”
“哥,临之,我不敢不练啊……”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说话不清楚,还是情绪上来了要掉眼泪。
林晚宜和许盈盈停下脚步,不打算往里去了。
“嫂嫂,刚刚桌上的酒太烈了,光看他们喝我也有些馋,家里有甜果酒吗?”
“有,去年五月份酿的青梅酒,现在正是喝的时候。”
“那好,他们说他们的,咱们也去边喝酒边说悄悄话。”
……
不知过了多久,林晏昼发泄完趴在桌上起不来,林秉承脚下也有些打飘,沈意远只脸上有些红,旁的没什么不一样。
林晏昼这样肯定是回不去了,几个小厮架住他,把他送去了客房。
准备回去,问丫鬟林晚宜在何处,才知她们单摆了个小桌。
沈意远和林秉承到时,林晚宜和许盈盈都伏在桌上睡着了,手边未饮尽的酒盏被打翻,酒气染上衣袖。
夜里凉,沈意远同林秉承道别,让他别送他们。
脱了外袍罩在林晚宜身上,横抱起她。
“大哥,我们先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林晚宜晕乎乎地觉得闷,吵着要打开窗透气。
车上备了斗篷,也不怕她着凉,沈意远用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推开了窗。
刚过十五,天上的圆月被压扁了似的,皎白的月光柔柔地洒在她因醉酒酡红的脸上,饮饱了酒水的唇水灵灵红艳艳的。
烈酒上头,沈意远再忍不住心里的渴望,俯身覆上她微启的唇。
辗转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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