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用指尖处轻敲林晚宜额角,好笑地说:“还问怎么知道的,你的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看一眼就知道。”

    林晚宜作势往明姐儿怀里躲:“哪有,我不是一直挂着笑嘛,而且昨晚上见他时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明姐儿抱住林晚宜的脖子:“明儿知道,小姑姑每次端起茶盏喝茶时笑脸就不见了,肯定是在想小姑父。”

    “没有,绝对没有。”林晚宜捏明姐儿红扑扑的脸蛋,“明姐儿是不是念多了书,把眼睛念花啦。”

    明姐儿眨巴两下眼睛,黑曜石般的瞳仁明亮闪烁,也不争辩,小大人似的拍拍林晚宜的肩膀:“不用害羞的,想也没关系的,爹娘不在明儿身边的时候,明儿也总想。”

    许盈盈闷声笑。

    周夫人直接笑出了声:“连明姐儿都看得出来你还不承认,怎么没露出破绽,到处都是破绽,堆成山的行囊和说话的时候时不时走神就不提了,之前回来时是眼睛恨不得黏在临之身上,腻得粘牙,这次嘛,虽然你也看着临之,但是那小眼神,一会儿飞到这儿一会儿飞到那儿,最后再瞟两眼临之,想看又不想看的,还别别扭扭地不愿意往他身边去,估计全家也就你傻二哥被蒙在鼓里。”

    明日要去羽林军,现正在和同批入选的同科进士们畅谈的林晏昼冷不丁打了几个喷嚏,吸着鼻子裹了裹身上的衣裳:“都入夏了,怎么还凉飕飕的?”

    “娘——”被秦桑绿枝笑话还不够,来和风苑也逃不脱这话题,林晚宜甚至开始怀疑这趟相府是不是不该回,“明姐儿还在呢。”

    拿明姐儿当挡箭牌。

    他们闹别扭的事情,周夫人没打算问个水落石出,和好了就行,摆摆手:“行了不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

    林晚宜的指尖顺着自己的指甲盖走了一圈,声音比刚刚略轻了些:“晚些吧。”

    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吧,好歹气了一场,虽然被他哄得丢盔卸甲,但回去怎么着也得他亲自来接啊。

    是得晚些。

    林晚宜从王府出来时,是做好了十天半个月不回去的打算的,几乎把裕景院中她惯用的东西都搬空了,到相府后,因为心里气着,不管眼下用得到还是用不到,全数让秦桑绿枝收了出来,那么多零碎东西,再收回去颇费工夫,全搬上马车时,已近黄昏。

    车里大多是林晚宜每日要用到的东西,到王府以后还要抓紧收拾出来,看时辰再过不久沈意远也该到了,林晚宜让绿枝带着车马先回去。

    按理说,他这些天该清闲下来了,没想到一直等到天幕黑蓝,他还未出现。

    不仅是沈意远,右相和林秉承皆未归家。

    林秉承年初就被调到皇上近身,算起来他们三个都能常见到皇上,周夫人有经验,知道这是宫里留人了。

    果不其然,他们仨是一道回相府的,回来时还带了宫里的消息。

    李贵妃诞下的小皇子即将满月,恰逢夏日,皇上打算在玉华池帮小皇子办满月宴。

    夏初,还不到避暑时候,小皇子还在襁褓中,和德行宫建在山中此时略阴凉且离望京有些远,并不适宜。

    玉华池是皇上别宫,又称玉华宫,早些年皇上常去小住,那里不仅风景秀丽,还背山面水,冬暖夏凉,宫里有养身的热汤泉,满月宴后少不得多留些时候,届时贵妃和小皇子既可以避开盛夏暑热又可以滋养身子,确实是好去处。

    周夫人早料到以皇上对小皇子的疼爱,满月宴肯定不会小办,去玉华池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听后没什么反应。

    林晚宜不同,她听到玉华池后心猛地沉下去,搭在圈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指甲陷入红木中也不觉疼。

    上辈子的记忆渐渐模糊,加上近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的全副心神都被沈意远占了去,竟然没将小皇子出生这样大的事情放在心上。

    此去玉华池与去岁去行宫不同,行宫是为避暑,并无旁的名头,大臣跟去议政即可,家眷可自由选择去或不去。

    但玉华池这趟避暑是其次,主要是为皇子满月宴,皇上如此重视贵妃及小皇子,各府家眷怎可不出席。

    上辈子林晚宜去了,再回望京相府便是病弱模样,药石无医,慢慢丢了性命。

    虽然上辈子是意外所致,这辈子小心些肯定能规避,但是林晚宜还是克制不住地想那个雷声轰鸣的无助雨夜。

    暴雨如注,湿衣裹身,鬓发被暴雨打散,眼前的雨水怎么都擦不尽,四周湿滑的石壁和渐渐没过脚脖的积水,呼救呼到失声的她握着手里的碎石块击打出的声响被风雨雷声无情盖过。

    绝望时被雨冲刷过令人作呕的土腥味仿佛又出现在鼻尖,林晚宜屏气不敢闻。

    今夜无风,热燥的夏夜里,她的背后浮了一层汗。

    沈意远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到她身边掰开她掐进扶手里的指。

    她的手浸了冰水似的寒,掌心沁着湿腻的冷汗,一触到沈意远,还有木屑残留的指尖即刻掐进他的肉里。

    似抓住了水中救命的浮木,她几乎使了全身的力气,手上微微发颤。

    沈意远眉头没有皱一下,还用另一只掌覆上她透着寒的手背,予她温热,温声在她耳边低语:“灿灿,发生何事?”

    “走。”嗓子也涩住了,艰难发出的气音粗哑得不像她的声音,“带我走。”

    她的情绪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了,这样的她在爹娘面前根本瞒不住任何事,上辈子的事情太过悲伤,她不想说给任何人听,这等苦楚,这辈子只她一个人记得就好。

    她全部的力气都聚在了手上,脚下软得站不住,沈意远没有多问,横臂在她身后将她撑住给她借力,待她站稳后,向右相周夫人等人道别。

    昨夜沈意远来得晚,和右相没有碰上面,今日路上本说好了要一起用晚膳的,他突然要走,右相当然要问,不过周夫人抢在右相前头出声了:“去吧,路上慢些,有时间常回来。”

    林晚宜走得不畅,沈意远半搂着她走的,背影看起来像是林晚宜不情愿跟他走。

    右相看得脸色沉了下来,周夫人看他们的身影觉得好笑:“灿灿这是气消了又觉得气消得太快面上挂不住,别别扭扭的,真不知道随了谁。你也别留他们了,有些事啊,就得小夫妇俩私下慢慢说。”

    既周夫人这么说,就是没事了,林秉承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右相脸色也转好,顺嘴回了一句:“还不都随了你。”

    “什么?”周夫人没听清。

    “咳嗯。”

    右相使了个眼色给林秉承,林秉承帮着打圆场:“娘,子安回了吗?”

    说到林晏昼周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没回,子衍你派人出去找找,明日要进宫当差还敢这么晚不归家,没个担当,还嚷嚷着要娶媳妇儿,我看满望京就没姑娘敢嫁他。”

    已经到了相府门口的林晏昼又是一个喷嚏,回头吩咐身后的小厮:“记得备碗姜汤,可不能耽误当差。”

    小厮连连点头。

    往后院去的时候,正碰上出来的沈意远和林晚宜。

    冲他们招手,嘴巴张了一半,还没出声,沈意远就先开了口:“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王府,明日宫中见。”

    说罢,不等林晏昼应声,他便带着大半张脸掩在他怀里的林晚宜走远了。

    “公子,人已经走远了。”

    小厮伸手在傻笑着发呆的林晏昼眼前晃。

    林晏昼一步一步在追赶沈意远,渐渐靠近他崇拜的将军,此刻心里正荡漾着,咧嘴笑时露出一嘴白牙:“他约我明日见。”

    沈意远满心都是林晚宜,和林晏昼说话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想尽快带她到马车上安抚她的情绪。

    纵使有沈意远撑着,林晚宜脚步依旧虚浮,沈意远担心她的状态,此刻若不是在相府,只怕他早将人抱起了。

    王府马车前,他再忍不住,将她横抱起,一齐进了马车。

    “没事了,没事了灿灿。”

    林晚宜缩在他怀里不说话,浑身都紧绷着,夏日衣衫薄,她发了冷汗后衣裳粘在背上,马车带起的风袭进车里再吹到她身上,激得她手臂上浮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愿意同我说吗?”天热了,马车内没有备薄毯,沈意远将外袍解开,将她裹进怀里,一下下抚着她的背,耐心地低语:“是不想见皇上吗?此番同去玉华池的人多,小皇子满月宴后便可各自回府,不必拘在那边,届时我们早些回来,不再那里久留可好?皇上那边你若不想理便不理,有我帮你挡住,莫害怕。”

    “灿灿,莫害怕。”

    到马车里后,林晚宜的头一直挤在沈意远的手臂和胸膛之间,钗环发髻歪了散了她都不管,听他说莫怕,她才有了些反应,微不可察地摇了两下头。

    “我在,没人能伤你,皇上也不能。”

    “灿灿,我在。”

    “莫怕,我在。”

    ……

    他柔声说了一路,快到王府时,林晚宜紧绷的脊背才渐渐松弛。

    不知什么时候默默淌了泪,在沈意远素白的里衣衣襟处晕开了一片。

    她抬头时,眼尾犹带泪痕,沈意远捧着她的脸颊,温柔吻走残存的水泽,对上她盈盈汪水的眸子:“我在。”

    林晚宜呜咽一声,眼睫上又挂了泪珠:“怎么办?我怕。”

    她怕极了那场雷雨。

    纵使百官携家眷赴宴又如何,只要她不想去,她依旧能任性不去。

    可去或不去有何差别,望京城中也会有雷鸣和暴雨,她的怕在骨子里,淋不到她就不怕了吗?

    她眼里蓄着泪,像风雨中易折的花,沈意远有些后悔昨日将往事讲得那般详细,害她心生惶恐,小心将她护在怀中:“我会陪你,任何事我都在你身边。”

    林晚宜将眼睫上的泪蹭在他手臂上:“真的吗,一步都不离?”

    沈意远的指腹轻轻按上她湿润的眼下,轻轻拨开被泪珠压下的眼睫:“即便离开,也会请娘和大嫂陪着你,绝对不让你落单。”

    她这般脆弱害怕,他也想寸步不离她,可宫宴不比其他时候,不可能事事如预料一般,他不会骗她。

    这样经过深思熟虑的承诺,比盲目的许诺更叫人安心:“那你一空下来就要在我身边,守着我,一步都不离。”

    “不离,只守着你。”

    马车已经停下许久了,他们不下车,外头的人也不敢催。

    “哭累了吧,下去吃些甜的好不好?”

    他记得她说吃甜的她会开心。

    有他在身侧,林晚宜心中的恐惧散了不少,还能分出心神关注旁的:“可我眼睛肿了。”

    “天黑了,他们看不清。”

    “你叫他们把手里的灯笼熄掉几盏。”

    “好。”

    沈意远将车窗帘布掀开一角,吩咐外头候着的人熄灯笼。

    灯笼一熄,车外头暗了不少。

    起身的时候,林晚宜想借在沈意远掌心的手使力站直,却发现指尖一直紧抠在他掌心,现已僵住了。

    “手动不了了。”水雾未散尽的眸子看着沈意远,可怜极了。

    一个动作保持久了,骨头都僵硬了,再舒展开时,骨头缝都是酸疼的。

    沈意远一边揉着她的指节,一边尝试摊平她的掌,格外轻柔缓慢。

    林晚宜恐惧时手上没有轻重,在他掌心留下三个深深的月牙指印,上面隐约的血丝已经干涸。

    “你怎么不说啊,疼不疼?”

    她心疼抚上去,俯身正要细看,却被沈意远拉住食指,放入口中轻轻舔舐。

    将她指尖的血迹化开,挑出她指缝中残留的细长木屑。

    温热的触感叫林晚宜失神。

    她喃喃道:“上辈子也不知便宜了谁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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