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论起来,上辈子的她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过沈意远,现在吃醋翻上辈子的旧账,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道理她都明白,可就是控住不住地心里直冒酸水,因流泪塞住而泛红的鼻子还未完全缓解,她皱脸吸了吸鼻子,瓮声问:“你打算娶谁?”
车厢内有烛灯,被他濡湿的指尖微微透着粉,半蜷曲在沈意远掌心,隐隐映出烛火跃动的光点。
沈意远轻扯出她袖中的帕子,指上的光点随拂过的帕子而去,他牵起她渐渐回暖的手。
林晚宜垂眸看他分明的指节,想到按照他的年岁,若不是行宫那吓人的东西,今日被他牵着温柔对待的兴许就是别家姑娘了。
这下子醋坛子直接打翻了。
红润的唇一撇,鼻音更浓:“问你话呢,若没出行宫的意外,你原本打算娶的是谁家姑娘?”
“尚书府的王二姑娘?”
“左骁卫家的安大姑娘?”
“还是北戎哪个副将家的姑娘?”
他和林晏昼年岁相当,这些日子帮林晏昼看过的人家,或许沈老太君也帮他看过,说不定他们还被长辈们安排着见过了面也说过话。
一想到沈意远早前可能相中了旁的姑娘,醋海翻了波,她抽手出来,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磨着牙道:“不管你原先想娶谁,既娶了我,旁的女子你看也不许看,想是更加不能的。”拧眉盯着他的眼睛,霸道地指着他的心口,“从今往后,你心里眼里全部都得是我,也只能是我。”
湿漉漉的眼底还晕着红,发狠的语气也因染了水汽声调软绵绵的,不显蛮横只显娇憨。
沈意远只觉得庆幸,托住她空悬的后腰处:“只会是你。”
去年行宫前虽答应了祖母,但他心中并无成亲打算,恐怕只会一直拖下去。
蹉跎下去,可能会错过了她。
她口中的王姑娘、安姑娘还是谁家哪位姑娘,或许温婉懂礼,或许活泼俏皮,但他眼中,都不及眼前人半分。
为防她多想,沈意远轻轻摩挲着她腰间垂下来的缎带,解释道:“祖母原也是中意你的。”
他一句只会是你,直接平了林晚宜心中原本翻滚的醋意,再听后面一句,她更是得意挑眉:“还是祖母有眼光。”
忽地想起什么,绕在沈意远颈后的手臂突然抬起,分别揪住他两边耳朵,开始翻旧账:“好啊你,在祖母面前嫌弃我稚气未脱,我才要嫌弃你年纪大!”
她的手指柔嫩,指腹处软软的,捏在耳垂处没使多大力气,只惹出一阵酥麻痒意。
“是我不该。”沈意远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凝眸看她,黑棕的眸底映着她的倩影,“灿灿莫嫌弃我。”
他好像很了解如何示弱,极其普通的一句话,林晚宜再气不起来。
本就没用力的指还安抚似的帮他揉揉耳垂:“我就随便说说嘛,哪会为这个嫌弃你。”
有淡香随她动作自她袖间溢出,袅袅将沈意远围住,他嗅着,噙笑道:“幸有那条翠蛇。”
怕什么来什么。
林晚宜最怕就是日后回忆往昔时,避不开这吓人的东西,当即捂住沈意远的嘴:“不许说这个,要说多亏二哥哥养的炭球。”
炭球就是行宫时,在相府别府惊着林晚宜的那只野猫。
按林晚宜想的,炭球多好,毛茸茸圆滚滚的,比那冷冰冰的东西可爱得多。
炭球吓得她差点落水,他救她时,她落了一只耳坠在他衣襟中,半年间他念念不忘,睹物思人,于花烛夜借还耳坠诉请意,多美好啊,行宫那件事哪里比得上。
她早想好了,打定主意要用炭球盖过行宫那件事。
这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虽然其中沈意远的真实想法稍稍有些许偏差,但是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沈意远知道她的心思,宠溺道:“好,不说。”
“你要记得,炭球才是……”
一件事,常说才会记得清楚,不提也就慢慢忘了,林晚宜又仔细说了一遍炭球的事,意图将沈意远脑中行宫的事全部驱逐出去。
这一打岔,因上辈子引发的恐惧,暂时消散了。
绿枝本就带着装了行囊的马车先回来的,加上林晚宜和沈意远在马车里耽搁了一阵子,到裕景院时,一切都已经整理摆放好了。
林晚宜没忘记在沈意远掌心留下的三个月牙指印,让秦桑取了玉露膏来。
这是专门为她配的药膏,如她常用的东西一样,既能治伤又能润肤养体,且不出意外地带着淡淡花香。
她欲帮他涂抹上药,不料扁圆的小瓷罐被沈意远反手夺了去。
“这点子香气算不得什么,这药膏功效好,姨母特意让太医替我研制的,你先试试看,大不了一会儿沐浴后你再换旁的嘛。”
林晚宜当他和林晏昼一样,不喜欢这女儿香气。
“呀。”伸手要抢回来时,被沈意远扣住了腕子,“不涂便不涂嘛,不管你了。”
要抽手时,沈意远没有松手,单手打开那小瓷罐,用指腹沾了点泛着油光的药膏出来,挑起林晚宜的食指,将指腹上的药膏轻柔地渡到她指甲缝处。
“你先上药,然后你再帮我。”
药膏清凉,涂上时有轻微的刺痛感,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
林晚宜这才反应过来,木屑扎进指甲时,应该是留了点细小的伤口。
不过这种伤口,顶多碰水的时候有些感觉,都不用睡一觉的工夫,两三个时辰就能好全了。
她这般爱耍娇的人都没有在意,他却这么当回事。
“夫君。”
“嗯?”沈意远抬头看她,指上力道更轻缓了些,“是不是疼了?”
林晚宜摇摇头,她笑得很甜:“一点也不疼,就是想叫你嘛。”
时候不早了,帮沈意远也涂了药膏后,他们在内室简单用了晚膳,各自沐浴后上榻。
林晚宜侧卧在沈意远怀中,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你答应我的,等到了玉华池,只要娘和嫂嫂她们不在我身边,你会寸步不离我的。”
拨开她乌黑的发,寻到她柔软的耳垂,沈意远轻轻地揉着:“莫怕,我会一直在。”
他手上有茧,大拇指腹处茧子尤其厚,在耳上揉捏时带来了奇妙的安心感觉,林晚宜环抱住他的腰,禁贴在他身上:“要记得跟紧我,不然我会丢了性命的。”
“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
玉华池后面有座山,山不算高但是占地广,山脚处有一片林子绵延至山上,夏日枝繁叶茂,人掩在林子里,外头有人走过也看不真切。
上辈子她脑筋不清楚,跟在正吵架的顾星皓和李清月后头入了林子,他们俩倒好互相有个照应,而她呢,为了动静小些,特意撇下秦桑绿枝独自去的。
不过就是情情爱爱的事情,他们搞得跟见不得光似的,专门往林子深处去,生怕被人瞧见。
林子里蚊虫多,又有灌木勾裙摆绊脚跟,暗夜里林晚宜差点摔跟头。
她跟了一半想放弃的,但是已经进到林子里了,回头也是漆黑一片,细听林中还有怪鸟叫声。跟在李清月他们身后还不觉得,回去的话要一个人走林中夜里,她害怕,她不敢。
这下不想跟也得跟着了。
李清月走得也费力,但是有顾星皓搀扶着,总归比林晚宜走得顺畅些。
他们寻了处稍微平坦的地方说话,林晚宜边跟脚边横斜的低矮灌木作斗争边眯着眼睛看他们。
风吹叶动,还有虫鸣蛙叫,她一点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能借朦胧夜色依稀看出他们在争吵。
不过等她稍微走近些时,他们已经吵完抱在一起了。
林晚宜哪里走过这么崎岖不平的路,彼时正腿软,见他们抱着也没什么反应,只顾着扶在树干上喘气。
林子里潮湿,爬虫最多。
树干上不知道什么小虫爬到林晚宜手上,她吓得甩手,尖叫出声。
不远处顾星皓和李清月听见动静,他们这算是幽会,传出去不好听,忙要避开。
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林晚宜甩掉手上虫子再看他们的时候,只能看见李清月青碧色的裙摆。
对于跟他们进这林子,她后悔极了,此刻什么想法都没有,只盼着他们别丢她一个人在这里。
顾不得什么仪态,跑着追上去。
心里越慌,就越容易出乱子,前头停下来了,原来是李清月被灌木绊倒了。
林晚宜大喜,这样就能追上他们了。
可是高兴没有多久,她自己也扭了脚,倒在灌木上时,尖利的枝杈划伤了她的手。
那边李清月有顾星皓扶,很快就站起来了,林晚宜挣扎了许久才站稳,再往前看,除了晃动的枝叶,只余一片漆黑之色。
林子似比来时大了许多,她来时一味跟着李清月他们,压根没有记路,一个人时辨不清东西南北,磕磕绊绊走了许久,也没能出去。
林晚宜估摸不出时辰,只觉得这个夜格外漫长,忽然天边响起一道闷雷,有雨滴冲破树叶的阻隔,落到她沁汗的额上。
夏日雨急,不一会儿就将她浇湿。
林间路上腐叶多,浸了水后格外难走,林晚宜已经走了许久,脚步沉重再走不动,看见前面大树,想到树下躲雨。
不料树下竟有个坑洞,雨后土质松软,她走近时踏空,滚落至坑洞中。
看雨落,等雨停,盼啊盼,终于盼到了满脸焦急的林晏昼。
听说是李清月发现了灌木上她被勾下的衣料,带着人一路寻来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她起了高热,久久不退,迷糊中听到娘的哭声和太医的叹息声。
……
上辈子是她自己犯蠢,怨不得别人。
迷雾中的声音也骂得对,她真是无脑,蠢死了。
这辈子她一定吸取教训,自己注意还不够,要让所有人都看着她,杜绝一切犯蠢的可能性。
她也是真的憋不住话,不小心就在沈意远面前说多了。
“不许胡说。”沈意远沉声,回抱住她,“有我在,豁出命也不会让你出事。”
林晚宜紧张:“不行,你也不能出事。”
“知道的,绝不会让你当寡妇。”故意提起寡妇一说想让她放松些。
“知道就好,那我也不让你当鳏夫。”小指勾起他的手指,“谁都不死,我们一起到白头好不好?”
她就是这样,一句话便能叫人失控。
抱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林晚宜在他怀里,先是觉得踏实,后是喘不过气。
拍他,掰他的手:“再不松些,这鳏夫你不想当也要当了。”
……
想起了生死攸关的大事,常理来说肯定难入睡。
林晚宜做好了睁眼到天明的准备,却不想听着沈意远胸腔处平稳的跳动声就这么睡去了,甚至没有做些可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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