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既成,荀中越欢喜地带着云奉月去他的药庐选药,顺便找人炫耀他的徒孙。穆倾风留下了肖红槿和严青榆,与他们商讨新弟子入门之事。

    “再有月余便要开山门,今年我打算交由青榆负责。”穆倾风望向肖红槿,“师妹,你若无事,可否协助青榆一起?”

    肖红槿面露惊讶之色,却迟迟未应,若换做别人倒可,但与严青榆一同……

    穆倾风知她顾虑,但想借此机会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无须你多做什么,只要与他一同把关便可,而且新弟子初学武功难免磕碰,须你的医术相佐。”

    “好。”肖红槿最终答应下来,不愿多留,便告辞而去。

    殿中只余穆倾风和严青榆二人,严青榆难掩喜色,拱手向穆倾风道谢:“多谢师兄!”

    穆倾风微笑:“我是想让师妹接触些新事物,不要拘泥于过去,可不是为了你,谢什么?她会答应收姜云为徒,已是一个好的开始,但你莫要操之过急,师妹的性情你最是了解,她的心结非一时半刻便能解开。”

    严青榆的喜色去了大半:“恩,我明白。”无论要等多久,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云奉月与肖红槿成了师徒之后,二人相处起来并未有明显不同,肖红槿习惯了一个人自在,便叮嘱云奉月不必顾念那些师徒礼节,随意些便好。此事正合云奉月的意,她本就不喜被礼节束缚,活得肆意随性,如此倒与她从前的日子无甚区别,只是她身份特殊又寄人篱下,须得谨慎行事。

    肖红槿将云奉月叫到跟前,将一个木匣交给她。云奉月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株紫芝。

    “这是给你的拜师礼,这株紫芝是从前我替人诊病收的诊金。此物于修习武学之人大有助益,你的经脉刚刚修复,贸然修习内力怕于身体有损,借助紫芝的功效,可保你稳中速进。等今年新收弟子入门,你便与他们一同接受三月之期的教习。”既收了她为徒,肖红槿便打算好好带她。

    云奉月向肖红槿行过一礼:“多谢师父。”

    肖红槿被人叫师父仍有些不自在,“恩”了一声便离开了。

    云奉月看着手中的紫芝喜上心头,未曾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不仅捡了个师父还收了这种好东西,她须尽快让自己的身体强壮起来,现在太弱了。

    回想起自己幼时习武的经历,似乎并未费多少工夫,云阙行从不规束她,皆是随心而练,可现下求速成,只能以勤补拙。

    从济原江边到沧元山大殿约三里路,云奉月给自己定下了计划,每日寅时起床,从大殿跑到济原江边再折返,她不必与门中弟子一同练功,所以除了吃饭睡觉,别的时间都耗在这条山路之上。

    爬山不仅能练体能,还能练步法,轻功的修习要比内力简单得多,玄鸾教的独门轻功“无渺步”,步法缥缈,眨眼间便可瞬移数十步。但云奉月身子虚弱,无法如从前一般,只能从头练起。

    开始的几天,于她而言是巨大的挑战,途中要歇息数十次才能走下山,如此四五日之后便快上了许多,中途不必再做休息。门中弟子卯时起床练功,云奉月已经往返一趟。配合着荀中越调配的药,她的步速也一天天在加快,同样的时间可往返两次。为了让自己更强,她开始负重前行,挑着两只水桶往返,水量慢慢往上加。

    练了二十多天之后,门中的弟子全都知道了她,他们睡觉时,她在挑水,他们练功时她还在挑水,山上的水缸几乎天天都是满的,他们再也不用为下山挑水而发愁。

    落木萧萧,秋意渐浓。山路上盘桓的落叶,在云奉月脚下咔咔作响,为她呐喊鼓劲。夜越来越长,今日她已往返了两趟,天色才刚刚泛白。将水倒入大殿东侧的水缸中,她挑起空桶,准备再下山一趟,一转头,却看到穆倾风站在她的面前。

    “姜云。”穆倾风每日早起练功都会注意到她,对她的毅力生出了几分敬佩。

    云奉月放下扁担,向穆倾风行礼:“拜见掌门”。

    “不必多礼。”

    云奉月摸不清穆倾风的意图,问道:“掌门可是有事要吩咐?”

    穆倾风言道:“我已知会过红槿,让她授你本门内功心法,内力是武学之基,你既已拜入门中,虽不得修本派剑法,但却可习门中内功心法,你不必有顾虑。”

    云奉月喜形于色:“多谢掌门!”

    穆倾风继续道:“你既入我派,传你内功也是应当。红槿是我师妹,你便依照辈分唤我‘师叔’吧。”

    “是,多谢师叔!”云奉月曾听云阙行说起过,沧元山内功以阳刚之气强身,可助益初学者打通经脉。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暂不适合练“鸾音蚀梦”这般阴柔的内功,而沧元山的内功心法却正合适。想睡觉便有人送来了枕头,若是放在从前,她可能要抱着穆倾风跳起来,但现下人不对、境遇也不对,只能暂且压下兴奋之意,日后还要多仰仗这位“好师叔”。

    “师叔若无事,我便先退下了,水缸未满,我要再下山一趟。”她急切地需要多跑上几圈来纾解心中的喜悦。

    “你去吧。”

    穆倾风望着云奉月疾行的背影,勾唇离去。

    那日云奉月回到天沐阁肖红槿便将沧元山的心法要诀传给了她。云奉月于武学方面天赋异禀,且过目不忘,看过一遍便记于心中,每日勤加练习。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独门心法,若是武学差异太大,同时修习不同门派内功,会在体内相冲,导致修习者经脉受损。玄鸾教便是以强大的独门内功立派,心法名为“鸾音蚀梦”,乃是以内功催动乐器、杀人于无形的至柔之功,也因此功玄鸾教被以剑道为正统的武林门派冠上了“魔教”之名。

    云奉月原本担心她先修了沧元山内功,再修“鸾音蚀梦”会有所冲撞,竟不想二者融会贯通,达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她每日早晚仍往返于山下,白日便在院中研习内功。配合着肖红槿给的那株紫芝和荀中越的丹药,不过半月,她的体内便已有微弱的内力流转。

    沧元山招收新弟子的日子越来越近,山上变得热闹忙碌起来。若要拜入沧元山,家世须得清白,只要未曾做过恶事,乞丐也可入门。由门中长老对报名之人的习武根骨进行评判,根骨尚可便能留下。

    入门只是第一关,入门之后有三个月的新弟子评定期,三月之后根据各自表现决定去留。门中四位长老各司其职,若遇资质较好的弟子,可提前上眼,待三月之期一过便收入门下。

    距沧元山六里之外有一处镇子名唤竹溪镇,因沧元山收徒之事,四方拜山之人皆会于此,镇上唯一的客栈“仙客来”人满为患。

    因沧元山将收徒年龄限制于二十岁之内,所以此处聚集之人皆是少年人与不放心他们独行的长辈。有许多贫苦人家为了让孩子不跟着过苦日子,便想送他们来试试。

    薛燕清和于落桐带着家仆自浔邑远道而来,昨日在仙客来住下,二人皆是浔邑富商之女,自□□好。

    晌午已至,仙客来座无虚席,薛燕清和于落桐早便定好了桌子,此刻见周围多是粗布麻衣之辈,不免生出鄙夷之色。

    “赶了十几日的路跑来这个穷乡僻壤,还要和这些土包子们在一家店里吃饭,真是晦气!”

    “燕清,别气了,都已经到了这,怎么着也得上沧元山看看再走。你说沧元山的人长得真的比秦公子还要俊俏吗?”

    “那当然!秦公子长得是好看,但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世上俊朗男子那么多,谁要在他那棵树上吊死!”薛燕清仰慕秦家的公子,天天往秦家献殷勤,却连秦公子的面都见不到。她在茶楼听人说起沧元山之人有仙人之姿,便生出了兴趣,叫上自己的闺中密友一同上沧元山拜师。

    二人正说着,一位约莫七八岁的小童端着一盘菜从薛燕清身后路过,被人冲撞,歪着身子朝薛燕清摔了过去,盘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小童赶忙道歉。

    薛燕清本就心中郁结,此刻被这小童一撞,当即爆发出来:“你是没长眼睛吗?笨手笨脚,脏死了!”

    小童从地上站起来,弯着腰一直向她道歉,薛燕清却不依不饶,于落桐也跟着帮腔,将老板找过来要讨个说法。

    “这么笨的东西也招来当小二,弄脏了我的衣服,你们怎么赔我?”

    老板一看二人穿着便知是惹不起的人物,只能连声道歉:“客官抱歉,小店临时招的打杂,不懂事,实在抱歉。”他态度一转,揪住那小童的衣领,怒声道:“好心收留你,你给我闹出这种事,还不快跟贵客道歉!”

    小童紧抿嘴唇,向薛燕清行了一礼:“对不起。”

    薛燕清的怒气未消减分毫:“对不起就完了?果然小地方出刁民,我这衣服够你全家吃一年的,被你碰过不能穿了,你怎么赔我?”

    小童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对不起,我没有钱可以赔你。”

    薛燕清瞪着他,厉声道:“没钱就跪下给我磕十个响头!”

    “听到没有,还不快给贵客磕头!”老板推了小童一把。

    那小童稳住身子,眼中氤氲着水汽,他垂着头站在原地未动,片刻之后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娘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只跪长辈恩人。我现在没有钱,但我以后一定挣钱还你。”

    不止薛燕清,围观的人听到他如此说,皆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没钱还讲什么骨气?骨气能当饭吃吗?我现在就要你还我。”薛燕清在家里是被长辈宠着长大的,没有人敢违逆她的意思,当众被一个小孩拂了面子,她咽不下这口气。

    小童目光坚定:“我一定会还你。”

    薛燕清抬手便想对小童动手,一把剑横将过来拦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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