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45天】
一片温婉阒寂的光影里,万众瞩目之下,寇泽右手托执着一柄明黄湛亮的灯烛,柔韧粗粝的左掌深深牵住辛禹的手,一步一步带领她走入舞池的中心位置。
辛禹的鱼尾裙层层叠叠,裙撑如蓊郁的蔷薇花卉,既是繁复,又是淑丽,她的右手指尖,优雅地勾住最外一侧宽薄裙裾,绵长曳地的裙裾由原本下垂的弧度,随着她微微扬起的臂弯,离开了繁复的裙撑,蔓延伸展在半空之中,成了一轮朝上的水色钩月,弧度极美,似梦如幻。
宴会厅的北侧,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钢琴师与小提琴师,正倾情演奏着古典交谊乐,悠扬的施特劳斯华尔兹,幽幽起了前奏,曼妙悠扬的旋律,由远抵近,开始游荡在两人之间。
寇泽在辛禹近前半尺之外站定,将烛火交换放置在左手掌心,并且,持烛的左掌与她勾住裙摆的右手,十指虚虚相扣而住。
他右手扶揽住了她细瘦腰肢,自然而然将她朝前一带,因是惯性使然,辛禹下意识伸出左手,倏然扶住了他宽厚的右肩膊。
两人离得极近,辛禹甫一抬眸,鼻尖差不多可以碰到男人硬朗利落的下颔,面贴面对视之间,她怦然的心跳,他微凉的呼吸,皆在浓韫皎洁的夜色里,几近达成一回同频共振。
有那么一瞬间,辛禹在男人峻挺的面容上,再度看到了前世故人的影子,这让她陷入了恍惚,不知此刻是前世还是现实。
两人尚未起舞,就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宾客的人潮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辛禹和寇泽正好处于圆的圆心位置。
巴洛克风格穹顶之下的西斯廷壁画,与流光溢彩的琉璃交相辉映,男人肃谨的黑色西装,与少女魅惑的晚礼长裙,也成了惹眼的互衬。
寇泽带辛禹跳的华尔兹,舞曲的旋律趋于优美抒情,速度较慢,是一种缠绵缱绻的节奏,且双方舞姿以旋转为主,在这个过程之中,每到关键之处,寇泽皆会附在她耳前,轻声指点她膝、踝、足底需要摆出什么动作。
辛禹前世有习舞的底子,基础很好,擅于触类旁通,在寇泽指点下,她学得很快,不多时,便掌握了跳华尔兹舞蹈动作的精髓。前期一直是寇泽领着她跳,但渐至中后期时,她的节奏慢慢追上了他的,由被动的状态改成了持平。
时而他退她进,时而他进她退,彼此你追我赶,十指相扣的掌心处,那一柄烛火在虚空之中,漾曳成一片淋漓连绵的雾色。
到了旋转舞蹈的高-潮节奏部分,寇泽将手肘抬高至上空,辛禹身体一边快速的倾斜,窈窕的身体借着他的手,一边踮起细足旋转了一圈,层层叠叠的一尾裙裾,于低空之处摆荡翻飞,裙褶纷飘如磅礴的海浪,像是从水天相接之处,翻涌近前。
所有人的视域里,都是气吞山河的裙裾浪花,还有少女回眸一笑时,生出的肆与媚。
这一刻,仿佛永久定格成永恒,全场屏声敛气,没有一人说话,周围只流动着施特劳斯的乐曲声。
盛清芳和辛紫玥伫立在人潮的外围,虽然视野受限了,但寇泽亲自邀请辛禹跳舞,这个场面仍是一览无余。
今夜的局势,真的是远远出乎盛清芳的意料,她先是一直谋划让女儿获得寇老太太的赏识,所以故意设下一计陷害辛禹的局。
不曾想她居然可以反将一军,逆风翻盘,赢得漂漂亮亮,将她们母女俩推至受千夫所指的境地!
这也就罢了。
盛清芳自己没了赢面,但女儿辛紫玥至少还是拿得出手的。她教养好,生得姝丽貌美,盛清芳主动替女儿找寇家才俊作为舞伴,寇家不一定不会拂了她的面子吧?
可是,当她将辛紫玥往寇子深前一带,殊不知,他居然直截了当拒绝跟她女儿共舞!寇子深竟然朝着辛禹走了过去!
不仅是寇子深,晏家的那位高岭之花,商业帝国的君王,也逐次向辛禹递出了橄榄枝。
在场的男士都想邀辛禹共舞,而她的女儿,却落入无人相邀的惨境,盛清芳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丢脸过!
盛清芳满腹积郁,一腔火气实在没处发,只好低声训斥辛紫玥:“我好生培养你成为大家闺秀,但你今夜也太不争气了,事事都被你的继姐压了一头!你可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一天到晚就知道大手大脚花钱,辛尧成给你留得遗产是不是都被你败光了?!因为你这样没大志,你母亲今夜在全宴会都抬不起头来!”
辛紫玥惴惴不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整个人都懵圈了。母亲一向是很宠着她的,不曾用如此严厉峻肃的口吻训斥过她。以前没有辛禹的时候,她是家中的娇娇公主,母亲恨不得供着护着,哪里会用重话训斥她!现在辛禹杀回来了,她反而被做了对照组,成了一个处处不如她的败家女。
辛紫玥沉迷于纸醉金迷,她的母亲也是半斤八两,虚荣又矫作,母亲怎么好意思来训斥她?!
辛紫玥感觉十分没面子,附近是有媒体的,万一这些媒体把今晚她被辛禹处处碾压的场景拍摄了进去,发布以后,那么,她就彻彻底底颜面扫地,无法在上流社会混下去了。
盛清芳还在喋喋不休地训她,辛紫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厌烦,下颔一扬,拎起繁重的裙摆就走。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
盛清芳见女儿贸然离开,想训斥她毫无礼数与教养,但她已经走远了,根本听不到她的训斥,这一腔怒言还被其他豪门宾客听见了,她们佯作拿酒杯低声谈论别的事情,实际上都在暗中嘲讽这一对母女。
留在原地的盛清芳颜面无光,如芒在背,明面上朝着周遭的宾客赔着笑,但心底已经沉鸷得可以拧出水来。
她往辛禹的方向睨视了一眼,她万丈光芒,这样就衬得盛清芳自己的处境有多灰淡黯然。盛清芳将指甲掐入了肉里,低咒了一句:“回头走着瞧!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语罢,也黯淡离场。
寇子深垂着眼注视着这一切,脸色明显沉得可以拧出水来,心中异常地吃味,他想要邀舞并追求的女子,跟他最畏惧崇仰的长辈在舞池共舞,这让他的心绪很复杂。
过去三年,辛禹的眼底一直只有他,他对她的狂热追求弃若敝屣,从未正眼打量过她,更没有带她出席过各种宴会。他从来没有想过,跳华尔兹的辛禹,居然可以这么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他心脏狂跳,他都认不出她来了!
辛禹的美,让在场所有争奇斗艳的群芳都黯然失色,她今夜有多么耀眼,寇子深心中的挫败感、悔恨感就有多么强烈。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将辛禹视若珍宝,捧着她,供着她,爱惜她,呵护她!
寇子深咬肌绷紧痉挛,揣着大衣口袋的手在剧烈地颤栗,整个人心中懊悔不已,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惜,现在辛禹早就不喜欢他了,不在乎他了,不再回头看她一眼,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她开启了人生新征程,不再以他为世界中心,他沦为她人生的过去式,她现在众星捧月,人人都想邀她起舞。
如果辛禹选择的舞伴是晏世清,寇子深觉得自己尚有一丝竞争的余地与空间,公然将辛禹将对方那边抢过来,他会有赢面。
但辛禹居然选择了他的小叔。
面对威慑力极强的寇泽,寇子深难免有些怯场。
他不敢正面与小叔争。
——小叔素来温文绅士,很可能只是出于礼节,才向辛禹邀舞。小叔禁欲矜冷,也不近女色,怎么可能会喜欢辛禹?辛禹是他的前女友,看在这一层关系上,小叔也肯定不会跟他相争的吧。小叔一定是不喜欢辛禹的。
——如果他提前去向辛禹邀舞的话,那么此刻跟她跳舞的人,一定不会小叔,而是他了。
面对不如意的现实,寇子深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另一端,晏世清看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两人,他的视线聚焦在辛禹身上,抬手揉摁了一会儿脖颈,情绪淡到几乎没有起伏。
身边很多对他有好感的富家小姐,都有些好奇他被辛禹拒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她们都失望了,晏世清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和蛛丝马迹。
他的神色既不低沉,也没有波澜,一如寻常。
现在,明明两人只隔着一层人潮的距离。但晏世清却觉得她遥远。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但谈吐、气质、修养、性格,距离他记忆深处的人儿,差距很大。
正巧有侍人托了一盘香槟过来,晏世清执起了一杯,浅浅啜了一口,没再去看舞池里的绝色风景,悄然退身离开。
辛禹与寇泽一舞跳毕,宴会将近尾声,两人合拢相叩的手指上,那一柄白蜡长烛,火光莹莹润润,映照着彼此的面容。
火光明明该在女方旋转的过程之中,被大风吹熄,但这一枝烛火,竟然真的没有熄灭!
全场所有人被惊震住了,传说照进了现实,大家纷纷献以热烈的掌声,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辛禹的身体微微倚在了寇泽身上,额庭之上渗出了一层细腻的薄汗,近在咫尺的空气之中,潦烈,灼烫,炽炙。
辛禹已经很久没体验到这种怦然的心悸感了,原地缓了好了一会儿,她淡淡地笑起来,俯身吹熄了寇泽掌心上的烛火。
算是给这一支舞落下了真正的尾声。
寿宴结束以后,寇老太太亲自留辛禹吃饭,辛禹左手边是寇老太太,右手边是寇泽,寇子深也自然参与了寿宴的饭局。
饭桌上,辛禹窥见了寇家百年世家的豪壮阔绰气场,各房的人家皆是盛装出席了饭局,辛禹看到了寇泽的父母,寇子深的父母也自然在场,寇老太太热忱地将辛禹介绍他们。
寇家人似乎普遍都是含蓄内敛的贵族气质,不论男与女,举止都透着英伦绅士的气息,每个人都视辛禹为客,分寸感好,涵养极佳,礼数周到。这让辛禹想到了凡间的一个成语,非常符合当下的氛围,曰宾至如归。她很喜欢寇家的家族文化。
期间,寇子深一直千方百计地想要找辛禹说话,但一直苦无时机。
所有寿宴的章程结束以后,寇泽亲自送辛禹回辛家,寇子深也想提出送辛禹回家这件事,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看到小叔送辛禹上了劳斯莱斯的副驾驶座,还绅士地替她拉上了安全带。
寇子深心中吃味不已,暗自攥紧了拳心。
归程时,等红绿灯的空当儿,辛禹将一个长方礼盒送至寇泽身边,给这个行为做了一个定义:“补上回欠下的见面礼。”
寇泽看了礼盒一眼:“我可以现在打开么?”
辛禹含笑点头,寇泽就顺手揭开了礼盒上的蓝色绸带,扑入眼帘地,是一条大片冬叶青胸针,与简约轻奢的深黑镶纹领带,胸针极为别致,是harrywinston的小众品牌系类定制产品,领带上则是嵌有数枚深色的玛瑙,卡地亚设计师亲自捉刀,领带的气质如猎豹的不羁气质相贴近。
寇泽唇畔噙着笑:“明天去公司时,我就将它们戴上。”
他没做出任何评议,但所要付诸的行动,足够让人怦然。
回到辛家本宅休息了一日,辛禹接着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当中。
她白天跟镜湖六姬筹备一个月后的巡演音乐会,晚上去冷翡翠进行《暮钟优伶》的排演,剧场和训练室无缝衔接,忙得不亦乐乎。
纪熹的电话在训练时期的某个夜晚,打了过来。
“辛禹!知道你最近很忙,所以我只敢在你睡前打过来。”
纪熹说,“我最近接到了好几个电视剧的本子,最后给你挑了一部质量比较好的,进组档期是后半年,刚好是你的空窗期,不知道你想不想继续演戏?”
辛禹盘坐在床上,下意识要拒掉,但转念一想,原主上一回拍摄电视剧是在三年前,《君心》只是开门红,原主的电视剧代表作为零。
微博上很多粉丝都盼望她一边搞音乐的同时,也能演电视剧。
三年没有任何出演电视剧,对于一位演员而言,确乎是不够敬业。
辛禹缓了一会儿:“演什么?”
见辛禹感兴趣,纪熹瞬即道:“横店有个历史武侠剧组,那里有一个反派角色的试镜机会,导演是善于拍摄武侠电视剧的大导,二十多年前拍过刺客传,拍过江湖志,拍过封神榜,现在导演要复出,看了你的舞台,觉得你非常适合一位反派女角儿,特地遣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辛禹想起网友们对她演技的评价。
“台词稀烂,形体浮夸,哭戏矫揉造作,无一处可看!”
“演技劝退,精神全无,骨气全无,除了捆绑寇子深,就别无所长了。”
“捏妈,花瓶什么时候滚出影视圈啊?别来玷污我们的眼睛。”
……
“对了,我还是要跟你打一记预防针,”纪熹说,“这部武侠剧虽然冷门,但有大卡司加持,听说拿了视后的颜易霖,就在这部电视剧担纲正派女主。”
辛禹刚好前阵子在中影,因为十三弦桐木筝一事,跟颜易霖产生了过节。
如果被她知晓了辛禹去试镜反派的消息,颜易霖指不定会给她穿小鞋。
“挺好的,我认识这位前辈,我去试镜。”辛禹舒和地笑了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古她就没带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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