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71天】
辛禹清晰地记得,自己上一回见到白允儿的时候,是在《爱声梦幻祭》的决赛夜上。白母遣人剪碎了她的演出服,诡计最后败露,因此遭判刑入狱。白允儿身为白家长女,纵使得以明哲保身,但在内娱圈子里,也是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遭致全网口诛笔伐与驱逐,自那以后,她在圈子里销声匿迹,近乎人间蒸发,再没有人,会提及这样一位白月光,像是流星闪逝,在穹空之中闪烁了那么一下子,就黯然消弭了。
而今,她出现在了太子爷孟迁旬身边。
男人一身铁血戎装,白允儿一身白敞柔和的露背礼服,身形依旧清瘦纤细,旧时的一身素白风格,保留了下来,但面容上的轮廓变得益发硬冷,黯然的声嗓,也变得完全不同,是个全然陌生的模样,仿佛,她阉割了过去那个自己,从支离破碎的身体里,重新生长出了一个新我。
孟迁旬饶有兴味地看着辛禹一眼,玄色军帽之下的鹰眸,淬了一线暗芒,唇角略略上扬,问身边人:“允儿,你与辛小姐是故交?”
白允儿偎在他臂膀里,温驯地点头:“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算是有很深的交情。”及至这一份温柔的眼神,落在辛禹身上,白允儿脸上的笑容,瞬时收敛,如凛冽的闪电一样。
辛禹不以为惧,拢了拢心绪,淡雅自若地回应:“很久不见,之前紫玥说邀请了一位老朋友,我马上就想到了你,今日得见,果真是在意料之中,久疏通问,你最近发展得可还好?”
白允儿眼底掠过一抹阴冷的哂色,脸色苍白,对方敢情是在嘲谑她?居然还敢提这件事!
半年前,辛禹害得她声名狼藉,千夫所指,她不得不避身国外,实际上,人相当于已经被驱逐出了华国的娱乐圈,想要复出,东山再起的话,翻红的几率微乎其微。这一段时间,她活得生不如死,俨似一只躲藏在岩隙之中的黑色蝙蝠,苟且偷活,一直无法重见天日,直到她遇到了孟氏巨鳄孟迁旬,与这位控制欲极强的男人,做了一场彻底的魔鬼交易,此后,她皈依于他的麾下,借用他的广大人脉与资源,开始陆陆续续活跃在国际各大音乐剧舞台上。
像白允儿这般遭到雪藏的艺人,虽然近几年,都不能再碰影视剧,避身国外的话,成为一位音乐剧演员,活跃在舞台上,是一条最好的出路,也是东山再起的快捷通道。
“禹禹,托了你的福,近半年以来,我都在国外演音乐剧和话剧呢,东欧和西亚的观众,都很欢迎我。”白允儿的指尖,轻轻地捂着孟迁旬的军袖,裹着肩上的羊毛披肩,她眼神神气,巧笑倩兮地笑着。
辛禹怎的听不出对方话中深意,她道:“那便好,我希望你发展得越来越好,专心当个演员,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前半句话还顺遂,但后半句,就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涵了,表面上是祝福白允儿的演绎前程越来越好,但认真去斟酌字句的话,却别有深意,白允儿马上联想到了公演决赛夜,自己所干下的事情,好一个『但行好事』,这不就是讥讽她以前做的都是坏事吗!
宴会厅里,辛紫玥、盛清芳和一众宾客千金小姐,都望着漩涡中心的两人,辛紫玥虽然在跟辛禹对峙之时,处于下风,但她是留有底牌的,这一张底牌便是白允儿。辛禹和白允儿素来是死对头,水火不相容,辛禹成为c位以后,白允儿被驱逐出内娱——白允儿一定很恨辛禹的吧,现在,找了孟迁旬作为靠山,辛禹今后的日子,势必没有那么安生了!
白允儿挽着男人的胳膊,明显地紧了一下,空气里一片死寂,只有那一头白狮撩须的凶猛秃噜声。
孟迁旬眯了一下眼睛,松开了链绳,儒雅有礼地摘开白色手套,朝着辛禹伸出手:“看到辛小姐与允儿叙谈甚欢,我心也感到安慰。今日,虽与你缘悭一面,但常听身边朋友提起你,真是久仰。”说着,话锋一转,“你是寇泽手下的艺人么,这样保守持正的作风,与他很相似啊。”
辛禹定定看着他,与他手心交握,男人的手很冰冷,像是冷漠阴毒的响尾蛇,每一寸肌肤都泛散着危险的气息,她淡淡莞尔:“我也久闻孟先生的英名,我确实是云霄传媒的艺人,保守持正是公司的文化传统,不仅是我一个人有,很多艺人身上都有这样的气质。”
孟迁旬晦暗的神态,露出了古怪的笑,他没接辛禹这番话,掌心摸了一下白狮的脑袋,掷地有声,“瑞葵,去跟这位漂亮的女士打声招呼,她可是我故友的朋友,你不能怠慢了人家。”
话落,他与辛禹对视了一下,辛禹面色毫无变化,一如既往地娴淡和美,她的视线落在白狮身上,有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神态。
花棚之下,辛紫玥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孟迁旬对待敌家与仇人,手段变态阴毒得很,听说曾前有个来自美洲的竞争对手,抢走了他相中的一块地,后来那个对手就是被囚入了地下室,活生生地被他豢养的白狮,一口一口咬死了。
辛紫玥撞上了盛清芳有些严肃的目光,盛清芳低声:“你的表情收敛一些,免得被人落了话柄。”辛紫玥吐了吐舌,忙不迭地缩回去。
在场很多宾客都知道,瑞葵的脾性很差,很不好惹,只有孟迁旬才驯服了它,她们以为它是大猫咪,有时斗胆想去撸狮,却都差点被它咬断了手腕,现在,听到太子爷让瑞葵向辛禹打招呼,她们集体都沁出了薄薄的汗,有的人甚至抱紧了胳膊,替辛禹捏了一把汗,想去劝阻,又被其他人拽回安全区——孟迁旬不是那么好惹的,一旦去帮护辛禹,就是跟孟家作对,孟迁旬腹黑狠毒,绝对会让她生不如死。
偌大的宴会厅里,一时鸦雀无声,辛禹的保镖团队想要从外边冲过来,但被孟迁旬的人完全阻拦住了,孟迁旬的人身上都持有枪。
辛禹对她的保镖们示意一下,淡声:“没事,都退回去。”
虽然保镖团队已经退出了安全线以内的位置,但气氛已经绷紧至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宴会厅里,一众心思各怀鬼胎的人,但更多的人是无措,只见那一头凶猛庞大的白狮,在下午两点的郁热柔和光线里,伸了个懒腰,脱离了绳索的桎梏,兽瞳阴冷,放射出寒冷如冰锥的光芒,背部青筋凸起,气场优雅又汹汹地朝着辛禹迈过去,喉咙里一直在发出类似于要咬碎对方的恐怖磨牙声,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无声戮屠。
辛禹看着白狮越逼越近,但她只是轻松地在白色餐桌上,取了一盘三文鱼,一部分掬在掌心里,款款蹲下来,在所有人惊憾地目光之中,朝着白狮半伸了出去。
——“天啊,ss辛怎么敢这样做?!”
——“是不打算要命了吗!”
——“只有孟少爷,才会自然而然对瑞葵这样喂食的啊!”
白允儿面露一丝错愕,她是孟迁旬的枕边人,都不敢这般对瑞葵这样亲近,瑞葵一靠近,她就会腿软不已,按道理,辛禹也应该露出恐惧的神色,更不应该表现出对瑞葵的亲昵才对,她这样做,是在找死!
孟迁旬狭了狭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少女与他的白狮。
接下来,让人所有人震愕地一幕出现了。
瑞葵施施然地款步走过去,在辛禹的裙边,有些憨态地拱了拱尾巴,软绵绵的身体蹭了蹭她的小腿脖子,黏黏乎乎的,后肢匍匐在地,垂下了倨傲的头颅,乖驯地伸出粉舌,舔吃她掌心腹地的三文鱼,它两腮一鼓一鼓地,碧绿色的眸底,露出了一抹讨好、眷恋而痴迷的神色,气场变了,与之前的凶残阴戾的那头白狮,判若两狮!
吃掉了辛禹掌心里的三文鱼,白狮主动将毛绒绒的面庞,贴近辛禹的掌心,口中发出了类似于撒娇的唔噜声音。
宴会厅里,一时之间人籁俱寂。
辛禹打破了沉默,娴淡地温笑了一声,用云淡风轻地声音说:“真乖啊,气质与寇泽很搭,含蓄持正,这样想来,瑞葵倒是与孟先生一点都不像呢。”
无情嘲讽,最为致命。
孟迁旬反应过来,面上变得面无表情,挥动了一下手指,一位持枪的保镖会过意,打算将瑞葵牵过来,但猛地被瑞葵凶了一吼声,瑞葵挡在了辛禹面前,似是一位绅士又儒雅的白衣骑士,觉得保镖要伤害她。
所有人:“?????”
白允儿:“…………”
孟迁旬冷笑了一声,一边重新穿上白色手套,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了辛禹一眼:“辛小姐,让我真是长见识了,在华国是不是有个成语,名曰鸠占鹊巢,喜欢将别人的东西,争夺过来,变成自己的?”
这番话让辛紫玥母女脸色发白,显然可见,孟迁旬的情绪将抵达暴躁的阈值。
辛禹无辜地耸了耸肩,直截了当:“孟先生是在贼喊捉贼么?我听先父说过,你也是这样一个人,喜欢四处收购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辛氏集团,也是你的靶心上吧?如此,你我都是分庭抗礼,彼此彼此。”
一语掀起千层浪,孟迁旬凶戾肃杀的眼神,即刻变得饶有兴味起来:这个辛家大小姐,是如何知晓他的计策的?
他特地查过辛禹的出身,她今天所表现出来的胆识和谋略,与他所获得情报并不一致。
孟迁旬转眸,看向盛清芳,掸了掸军装上不存在的尘霭,轻轻微笑:“辛夫人,你们辛家,还真是藏龙卧虎。”
盛清芳纵使不待见辛禹,但在外边,是要一家人心连心,一致对外的,她终于摆出了一个世家家长的姿态,强堆起笑容,端起了仪姿,张了张口:“孟先生,是我家教无方,二十年前辛家处于微时,下人看护不力,让小女自幼时便在养护所寄人篱下,身上难免缺了些贵人礼数,还请先生网开一面,留些余地,通融所需,我定当竭尽膂力,加之鄙家与孟家乃是世家大族,万望先生,可以念在这些交情的份儿上,鉴谅一番。”
听到这里,孟迁旬的语气柔和了些许:“也是,今次是二小姐的生日宴,孟某也不该煞这一出风景。”
他亲自走到了辛禹近前,将瑞葵牵了回去,辛禹不避不让,直视着这个浑身阴冷戾气的男人,男人也适时止步,俯眸与她对视了一下。
这一瞬间,孟迁旬在这个少女的面容上,看到了一种他捉摸不透的东西,她的反应,不符合他对她的诸种想象,在他过去三十年的固有经验里,对于女人的软弱与坚韧,他素来都是拿捏得恰当,成竹在胸,可是今日,辛禹让他有些意外了,同时也感到了一丝难得的探索欲。
“瑞葵怎的会成为你裙下臣?”他在仅及他胸膛处的少女近前,站定,口吻微妙。
辛禹看着还欲蹭她腿脖子的白狮,不禁淡笑:“自古以来,猫都很喜欢鱼。”
白狮再怎么凶猛威武,也是猫科动物,对鱼是一丝免疫力都没有,鱼也分三六九等,辛禹的原身是鲛,排位居于物种金字塔的尖端,是以,她的存在对于白狮而言,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天敌,她不会惧怕白狮,白狮也不会视她为可食用鱼类,一鲛一狮之间就达成了情感上的同频共振,并且,没有任何猫科动物,可以拒绝来自鲛的友善。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都在刚刚瑞葵与辛禹的几秒对视之中,悄然发生了。
孟迁旬微微隆起眉宇,想起辛禹喂三文鱼的举动,又想起她的名字有『鱼』的谐音,遂是认为她是在说笑了。
他拢了拢黑金色的军装衣襟,肩章上的藤黄穗带随之拂动,“趁着气氛正好,寿星可以切蛋糕了。”
此话无异于一条赦免令,全场所有人都舒下了一口气,侍者们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推车推出来,放上二十根蜡烛,宾客们逐次递交礼物,辛紫玥许愿毕,棕榈岛屿的上空,升起了约莫千米之高的璀璨烟火,阵仗极为浩瀚巨大,仿佛将适才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冲淡得一干二净,歌舞重新升平,大家又开始自由热络的交谈起来。
孟迁旬没有在宴会上待太久,辛禹的面容在他眸底定了格,临别前,他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顽皮的人鱼小姐,后会有期。”
辛禹看着孟迁旬带着白允儿离开的背影,陷入了一丝沉思,心中有危机感,感觉孟迁旬还会再来找茬,今次这一回,只是一出前戏。
晚上,孟家,山间私人墅窄里,孟迁旬甫一进入昏淡的客厅,牙齿咬住白色手套的食指部位,一扯,左手的白色手套被咬脱下来,他吩咐菲佣拿了新的一叠三文鱼,坐在沙发上,一边摩挲瑞葵,对白允儿温柔地招了一下手:“允,你喂下它。”
白允儿看到辛禹轻轻松松化险为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听到孟迁旬这般对她下命令,她心下变得有几分忐忑了。
本身是对白狮有些惧怕心理,可她不得不佯作沉静地走了过去,当男人将三文鱼强塞在她手里,她身上都被惊出了虚薄的冷汗,下意识道:“迁旬先生……”
她怕啊。
孟迁旬的脾性素来阴晴不定,很是古怪,她看不透他。但为了要争取自己的演绎资源,为了上位,她不得不隐忍他的怪癖,不得不迎合他的掌控。
“辛小姐可以做到的,你自然可以做到。”晦暗的光影里,孟迁旬从背后亲昵地环住她,深沉的声音,慢慢压成了嘶哑灼热的吐息,“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说,要赢过她吗?现在,连一只小猫都驯服不好,往后怎么征服全世界的观众,嗯?”
白允儿看着瑞葵一脸凶相,像上古的梼杌,浑身上下都是匪气,这哪里是小猫?分明是索命的凶神恶煞。
白允儿咽下了一口干沫,但又想着自己绝对不能逊于辛禹,辛禹在内娱里有多么风光,而她就有多恨,就有多不甘心。白家的门楣,她的事业,荣耀,都要依靠于孟迁旬来支撑下去,为了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哪怕瑞葵会咬断她的手腕,哪怕遭受再多的屈辱、疼痛,又有何妨?
满腔的妒火和恨意,驱使着白允儿,对着濒临暴怒的瑞葵伸出了手去。千钧一发之际,孟迁旬却撂起铁血军靴,一脚将瑞葵踹开了:“滚去外面待着。”
瑞葵发出了一声短瞬呜咽,晓得主人现在有些不待见它,臊眉耷眼地跑出去了,还主动将大门带上了,很人性。
白允儿喂食的动作僵在低空之中,她听到孟迁旬的命令:“把衣服脱了,洗干净,去书房跪着等我。”
白允儿缓缓起身,慢慢解开了晚礼裙的系带,垂着眸看他,轻声道:“希望迁旬先生,记得我们之间所谈的条件。”
孟迁旬坐在黄花梨木的圈椅里,点燃了一枝烟,烟香缭乱了,在夜色连缀起来,如同女人的曲线,在他眼前荡漾,若隐若现,他猝然起身,走到她背后,拿起腰间的锋刀,刺啦刮下去,将黑夜切割了下来,系带未解,裙子先一步,落在了女人蝴蝶般的纤细足跟。
两个小时后,昏沉中的书房,他滞下来,道,“听闻辛小姐,最近在接洽『雅各钟表』的代言,以撒先生也是见风使舵之人,很好拿捏。”
白允儿直视着前方,轻轻说:“您让她出点事吧,赶不回《梦梁》剧组的话,那么这将对她名声大不利,这里是迪拜,是您的地盘,您有主宰权。”
“倒不如说,你想让她死了。”孟迁旬挑挑眉。
“我会亲手将她堕入地狱,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亚特兰蒂斯酒店的深夜,不知为何,辛禹睡得不是很安稳,梦里混混沌沌的,各种乱象空袭,压得她喘息不过来。
她梦到了山河相继倾覆的亡国,梦到了焚火烧起了帝皇殿廷,梦到了罚她抄写世情小说的九皇子,又梦到了现世里,受到了黑粉送来的恶意礼物,梦到了自家保镖团队,白天差点与孟氏的鹰犬开火,她还梦到了很多事情,林林总总,不成次序,七零八落,像是黑白胶片,一帧一帧地逐次有序的上映,无声播放。
她早已从前世的记忆走出来了,面对那些旧去的部分,她可以做到坦荡与释怀,可是,当看到现世的人和事,她心中受到的触动更多。她梦到孟迁旬会吞噬辛氏集团,梦到他伤害了她所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那种场景,实在是惊心动魄,虽然她不断提示,自己是在梦里,这些都不是真的,都是假的,都是潜意识在起作用,但她还是吓得不轻。
梦魇在侵蚀辛禹的心神,搅来翻去,循回醒转十多次以后,辛禹终于略惫地坐起身,抬袖披衣,开了盏台灯。
雕花白石的窗台外,是海轻薄黄沙滩涂的声音,风势渐缓,温黄的光线还有玫瑰熏香,将她一点一点,从那个黑色的梦境沼泽,拽回了现实的情境里,妖魔鬼怪般的梦魇都消失了,原本动弹不得的身体,也恢复了知觉。
辛禹感觉额庭尽是虚腻的薄汗,心中空落落的,豪华大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陡然间,有一种想要寻找温暖依托的落寞感,她想要抱住什么,但怀中只有空虚。
她有些莫名的害怕与担忧,甚至是一份不自知的思恋。
辛禹打开手机,翻找通讯录,下意识给那个人打了语音通话。
弈城距离迪拜跨了好几个时区,她现在是凌晨两点,弈城那边应该还是八点左右。
今日不是休息日,这个点,他极可能还在公司工作,她平时很少会带电话给他的,知道他忙于各种会议和项目。
可现在,在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的时刻,在理智还并不清明的时刻,一种莫大的冲动驱策着辛禹,推动着她,做出了一次任性的打扰。
甚至,她连措辞都没斟酌好,就已经敲下了白色拨打摁键。
数秒之后,电话就接通了。
男人那端的背景音略有些嘈杂,好像是有一些人在交谈项目的声音,但这些声音慢慢地简淡了下去,男人醇厚低磁的声音,在异乡寂夜的房间里,如春夜里的雷雨,漫上听者的心上:“辛禹?”
辛禹握着手机的动作绷紧了,在这个声音里,男人的轮廓在脑海里具象地现出来了,她想起了梦魇里的那些事情,梦境在一步一步远离她,她现在渐渐想不起梦的内容,但压抑的感觉还滞留在身上,她盖紧被子,背部靠在枕褥上,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声:“我今天遇到了孟迁旬,他提到你,我没来由的,就很担心,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寇泽安静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柔和:“别怕。我和他现在的合作还处于稳定期,他也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做出不符合规矩的事情。”
辛禹心中悬石悄然落地,轻轻道:“我就是担心你。”
话筒里有他呼吸的声音,没藏住一点笑,他问:“你现在在酒店里吗?”
辛禹『嗯』了一声:“妹妹的生日宴会流程走完了,吃了几口蛋糕,我就回了酒店,”她转过头,看着远空的曲折破碎的海岸线,说,“本来有玩得兴致的,现在一点都没有。”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讲这些话,带着一丝连她都不自知的嗔娇,夜里容易让人歇下心防,她话都也变多了。
电话那头,寇泽沉静地听她说完,适时问:“你来迪拜参加宴会,有身体不适吗?”
辛禹嘴角扬了一下,又欲盖弥彰地收敛住:“我没有水土不服噢,这里的人喜欢养豺狼虎豹,宴会上有一头白色狮子,大家都怕它,有人想拿它吓人,但狮子第一次见我,就很听我的话,想吓我的人,估计要气坏了。”
寇泽低声应了一声,缓缓勾勒她逗狮子的模样,想来是很动人的,但心上现出了一丝明显的紧褶:“虽然是家养的宠物,但到底还是猛兽,你有没有受伤?”
辛禹觉察他口吻略沉,笑着摇摇头,又想到他是看不见的,便说:“当然是没事的啦,它很乖的,有君子风仪,跟你一脉相承。”
寇泽失笑,静了一会儿,心褶舒展了几分,问:“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辛禹道:“明天要在迪拜隔壁的城市,去拍摄雅各的钟表代言。”
他的问题,似乎是某种启示,好像要隐隐约约地朝某一个方向聚拢。
辛禹指尖摩挲着被褥,佯作不是很在意地说:“如果不出意外地话,明天拍完了代言,估计就没什么通告了。”
寇泽忖了一下:“明天上午我来找你,听纪熹说,你后天才回江城乌镇,有一天的缓冲时间,我们可以在周边走一走,散散心。”
辛禹抬眸,看着穹空上方的铁道银河,殊觉心里暖融融的,原是空落落的地方,莫名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填充得酣畅淋漓。
她不自觉说:“寇泽,感觉跟你说一会儿话,就找回了安全感,真好。”
那边的呼吸淡去了,变得持久的无声。
辛禹下颔抵在并拢的膝面上,耳根和颈部都微微烫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说话,虽然是间接抒发胸臆,但还是感到一丝丝的赧然。
良久,不知落地钟的钟摆,左右摇摆了多少下,话筒里,男人渐渐恢复了呼吸,他低哑的声音适时传来:“小姑娘。”
他很少这样称呼她,说话时轻若棉絮,这般柔软的词句,弹撞在了她心上最脆弱的地方,很快激起了涟漪。
辛禹血槽已空。
只听他说:“明天好好拍摄。”
辛禹慢慢地答:“好。”
挂了电话以后,她重新躺回床上,本来是平淡无奇的明天,因为有了他的参与,倏然之间,都变得让人期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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