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108天】
连续数日,质检部查封孟氏旗下经纪公司,闵朝河偷逃税案正式进入开庭审理,两桩事体闹得满城风雨,以至于没太多人去关注《兰陵儿女》到日本取景拍戏的动态,兹事辛禹是从寇泽那里听说的,聂容海携着主创、主演,去了京都今津区一座影视小镇,未来两个月都驻扎那里拍戏,行径明显收敛了不少,如此一来,两家剧组拍摄地相隔甚远,就算是不共戴天势同水火,也难以擦出相左的花火。
对于整治对家而言,这样程度的打击已经足够扬眉吐气,这一周,辛禹一直在进行复健。每天进行物理治疗,体能训练,适量的腿部健身,上午训练三四个小时,下午重复一次。此外,还要进行精微的饮食训练,为了膳食均衡、营养均衡,哪些可以将就的吃,哪些可以讲究的吃,这些都有门道。复健师天天给辛禹适配多餐菜单,其实,她常被嘱告要多吃,住院初期整整掉了三斤,复健师每日在keep上看辛禹的体重和卡路里等各种数据,老是摇摇头,日训练量大,但体重一直在减,这不是良性的,一定要好好的吃!
寇泽知晓此情,每天按照营养菜谱,给她准备三餐主食都变成多量的,但辛禹总先吃到一半,然后放一会儿再继续,寇泽每回来收饭盒,盒碗蛮干净,甄亮明净,但复健师那边一直说她体重上不去。
寇泽遂留了心。
有次她又是吃一半,他假意离开,尔后在房门窗户观察,行吧,屋中小姑娘趁人没注意,偷偷摸摸从枕头底下摞出了一堆小零食,鱿鱼丝,海苔紫菜,辣鱼干等。
寇泽看到这里,心里明白了几分,复等一会儿,五分钟后看到提着一个黑色外卖盒的小棠,小棠看到男人峻沉如水的面容,一下子吓出三魂六魄。寇泽甚至什么都没问,小棠怂唧唧地自首,摊开外卖这一赃物,里边是浓香四溢的酱油生蚝,而辛禹每次吃营养餐吃得少,原来剩下都去福泽了助理们的胃囊,寇泽淡淡抿唇,似笑非笑,没说什么,大老板亲自查岗,小棠更是没胆通风报信。
翌日清早他没走,摊展笔电在家属椅上处理邮件,正对着辛禹。寇泽不离开,她显得束手束脚,拿着汤匙伴着饭,拐弯抹角问他怎么不回公司办公,寇泽视线从电脑上抬起来,深眸弯了弯,褶隙盛着一丝晦光,他用手翘着键盘边缘的铬金板面,回忆着什么事儿,视线极具张力:“等一只猫,它每天差不多这个点儿会来偷食。”
空气宁谧了一瞬,辛禹哪怕是表情管理再到位,但还是在男人温热却意味深长的视线里败下阵来,她捏着勺子的动作紧了一紧,为了掩饰自己毫不知情,演技上线,佯作轻描淡写:“……啊,是吗,有偷食猫吗?”
“嗯,这只猫馋嘴。”寇泽仍旧维持着那个英挺的坐姿,眸色黯沉幽深,让人无法洞悉具体的思绪,仅是莞尔浅笑,“不好好吃饭,还会藏食,比如,它很衷情酱油生蚝。”
“……!”
一听后半截话,尤其是那四个字,辛禹哪怕是再迟钝,想要装傻,也已经明白寇泽口中的馋猫在代指谁。整个人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她羞耻地如鸵鸟一般,不太淡定地用被褥遮脸,感觉脖颈和耳根的肌肤一霎地滚烫无比,心跳沸腾增速,血液逆流骤升。
谅是给她一百个胆,现下也不敢看寇泽的容色。
天哪,没想到他已经知晓内情。
寇泽尚是在继续说下去:“其实,小馋猫的腿不太利索,一直在接受疗愈,我想让它快点好起来,但它吃主食,吃半剩半,我心疼它的健康,但小馋猫一直都……”
寇泽抬起深眸,沉寂的视线与辛禹交轨,嘶哑又沉声道:“好像不太知道。”
百叶窗外的日光,自曲折的窗廊之下下漏出,片片若纷飞白雪,照在两人身上,辛禹愧怍感都快要支棱起来了。
“那只猫猫,它知道的!……”
辛禹心脏软得一塌糊涂,腼腆之意抵达到了巅峰,寇泽这样温柔善诱地说话,她根本是招架不住的,他凌厉凛冽的一面教人闻风丧胆,但他温和雨润时的样子,也最容易卸人心房,让她心甘情愿地大开城门,缴械投降。
辛禹把枕下的赃物都摸了出来,用一个牛皮纸袋装了起来,东西放到床头柜上,脑袋垂得很低,但视线一直凝视着他,嗓音软软糯糯:“猫猫一时是被鱼油蒙了心,才变得很馋,它从今天开始,会认认真真恰饭,把饭都恰完,绝对不辜负你的心意。”
寇泽把电脑阖上,无声地将手机反扣在上边,锋利眉骨下方的黑黢黢的瞳仁,倒映着少女一个人,他定定地望着她,薄唇深抿,没有进一步言语,似是在考量她承认错误的诚意。
“你看,猫猫都把藏起来的零食一起上交了,认错之心,天地可鉴。”辛禹稍稍斜倾过纤细躯体,莹白的手施施然揪住了男人衬衣的袖子,轻轻地一晃一摇,秾纤的睫羽沉沉垂落,一片浅绒绒的质感,如耷拉下去的两只猫耳朵,显得分外可爱,让人难以招架。
这会儿角色置换,轮到寇泽心里某些地方受了些塌陷,他喉结紧了一紧,自家属椅起身,走到床前坐下,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他看不得她软声撒娇,这令自己很受折磨。
辛禹用手指轻轻揉开他的手掌,脑袋在他怀里轻轻黏拱,感受到男人沉热的吐息喷薄在她发顶,他偏过头,俯下,轻吻她着唇畔,又拉开些距离,淡笑了下,没有收掉她的小零食,仅是将其置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温声说:“想打牙祭是可以,前提三餐主食要吃好,嗯?”
“嗯!”辛禹心跳怦怦然,眼尾泛着一圈羞红的粉晕,被他亲了就容易起臊,腰肢都跟着软下一截,所以忙用被子掩下半张脸,羞答答看着别的地方,声线柔得可以挤出水来:“那……寇泽,你先去忙工作,我待在这里好好复健,就不继续麻烦你啦。”
末了,又补充道:“猫猫也不会偷食的,一定好好恰饭。”
“好。”
寇泽收拾好笔电和一些文件,这才离开,辛禹躺在床上,卷被子卷成蛆,回想刚刚的一幕,就打算觉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她去问小棠,小棠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又说,“大老板推了个米其林海鲜餐厅的私厨联系方式过来,说可以这位私厨,我昨天试过餐了,超好吃,比咱们点外卖那家好吃太多了,小禹姐,咱以后天天给你送这家,账都销在大老板身上,大老板人可真好,咱们还能吃私厨的员工餐呢!”
辛禹:“……”
寇泽做事从来都是如此妥善,处处留白,克制理性,说情话的时刻很少,但一举一动处处是钻骨透的爱意。
她好好复健、早日回归剧组才行!
辛禹在膳食方面任重而道远,身体却恢复得比较快,第三天清晨居然可以下地走路,直接走到盥洗室刷牙洗脸,这一段距离全无问题,她好高兴,终于不用让寇泽天天打热水挤牙膏擦药膏沫了,每天看他一直在无微不至地呵护她,辛禹心底虽齁甜,但到底觉得好麻烦人家。第五天她可以顺畅地外出走路,去附近街心公园慢走、骑脚踏车、做有氧运动,只要量合适,大致无碍,第六天她可以训练基本的芭蕾动作,但屈膝跳舞时,牵拉到了小腿的伤口会有些麻疼,她需要多加注意。
日常生活无人来扰,其实倒如散仙一般,自由自在,时而剧组的人会来看她。郝导偶尔赶在开工前,天不亮就来探病,看辛禹伤情即将恢复得差不多,便开始讲述准备要拍的戏,他带了国际棋盘,给她看角色走位,辛禹一边认真听,一边拿记号笔在剧本上详细地记录下来。
“你回归后演的首场戏,是场家庭纷争闹剧。先讲讲前情提要,殷胜男杀出重围,顺利通过了舞蹈校招,在万人考核里取得极为不错的名次,也收到了雅炼舞院的橄榄枝,在高三最后半年,她只需参加普通高考,文化分到了重本线,就可以稳稳地考上雅炼舞院。而高以安那边,重操旧业,从陪练一步步打成了职业拳击手,只要顺当的话,就能代表市里去参加省赛,前景一片大好。”
然而,变故就是发生在殷胜男跟舞团返城的那天,一个落瓢泼大雨的晚夕。
殷胜男约定与高以安在游乐场见面,两人都有好消息告知彼此,但她没料到父母竟然亲自来学校接人。
殷胜男本欲寻个理由搪塞自己有事,但双亲沉着脸,问她是不是要去找那个『离异的野男人』,殷胜男被句话砸得头昏眼花,问他们怎么知道。追问过后,方才晓得,原来是叶毓、学姐等人,为了伺机报复,将两人同居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捅到了殷家去。泼辣的殷母获悉后大发雷霆,认为是高以安诱拐了殷胜男,心急火燎地抄家伙,到他家里大闹一场,还说要报警,把他抓起来。
儿子高晓宁眼睁睁地看到父亲,被殷母和一帮前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妇女围殴撕逼,她们认为父亲是诱拐未成年少女的赤佬,这些不速之客,一怒之下把家里物具全摔碎了,阳台上盆栽砸得一团稀巴烂,后院鸡圈一通鸡飞狗跳,场面剧烈又暴力,高晓宁扛不住,猝然崩溃大哭,以头狠狠撞墙,这一下就撞出了脑震荡。
这件事闹得特别大,疆城就这么小,家家户户都是知根知底的,秘密绝不存在,回溯时间线,这些事儿是在殷胜男返校前一个小时发生的,集训时她全然不知情,而返校后,她才姗姗知道真相,一场家庭纷争由此而生。
全电影第二处高-潮,悉数汇集于这个场景里,现在在医院里,辛禹只消站着演就行,讲戏时,饰演殷母的谭姐,还有饰演父亲的钟叔也来对了戏,郝导负责看整场戏的效果,第一遍是过台词和情绪,第二遍过肢体语言和走位,第三遍整体来一回。辛禹这几天都在磨剧本和戏,郝导全神贯注地看她演,进展到哭戏时,眼泪的流量,泪眼背后眼神的思量、以及流泪的时机等等,都拿捏得恰如其分,就绝对知道她下了很多硬功夫,欣慰地点了点头,只让她暂先演个六分七分就行,接下来养精蓄锐,把最好的演绎都留在镜头前。
临别前,谭姐偷偷跟辛禹咬耳朵,八卦兮兮地道:“看你最近如沐春风,难道是谈恋爱啦?”
辛禹眨了眨眼,淡静地笑:“这都能看出来吗?”
“你这女仔,还真的被我猜中咯?!”谭姐倍感诧讶,恢复坦荡,揽着辛禹的肩膊,捅了捅她的手肘,悄声问:“是哪位男嘉宾?圈内的吗?我识得不?”
结果,一听是寇氏大老板,谭姐直呼了一声azing,但很快表示支持,说:“你现在不是可以外出走路?那可以去附近的归离路七号,那里的马路空空荡荡,红绿灯也特别rontic,很适合情侣轧马路噢。”
辛禹问红绿灯是怎么浪漫个法,但谭姐刻意卖关子,抖包袱,不再往下言说,辛禹好奇心被完全钓起来,好不容易熬到晚夕时分,外头是一派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不少磅礴浩瀚的火烧云,迫降在钢筋水泥池林的对岸。
寇泽回来时,发现少女换上了一身烟青薄针织衫,配着一席碧色复古百褶裙,裙裾如起了褶隙的湖,交替的阴影里,收容了窗外那轮沉坠落日,合衬得她似是盈盈入画。而他,是误闯的一叶筏舟,在白昼与夜晚的边界里,不经意间,摆渡到了她波光粼粼的海域,最后就这么,悄然沉戟。
“寇泽,今天是最后一天啦,我们去轧马路,好不好?”
寇泽牵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从置物架拿下黑色渔夫帽,轻轻戴在她身上:“好。”
辛禹一直很好奇那个红绿灯,按着导航,寻归离路找了一阵子,半个小时后终于寻着,在途经一个斑马路口时,她终于看到,红灯是情侣跪下求婚的图案,绿灯是小两口手牵手行走的图案,红灯停,情侣停下来在求婚,绿灯行,小两口执手行路——听谭姐说,这个红绿灯在整座北疆只有一架,是被遗忘在城市角落的最后一份浪漫。
绿灯亮起时,寇泽看清了灯光里的图案,眸色深寂沉黯,瞬时辛禹带他来的用意,这可真是小姑娘会有的心思……
这一种浪漫是辛禹欢喜之意的回馈,教他心弦触动不已,穿过马路,穿过充溢着烟火气息的河堤,远处有行船汽笛的声音,她头上的渔夫帽忽然被吹走,他在低空拣了回来,辛禹站在原地静候,就当他准备帮她戴回去时。
寇泽倏然用渔夫帽遮住了外界的光,辛禹眼前一黯,他的唇自然而然落了下来。穹空一片赤红透橘,河堤淼淼邈邈,漫天夕光将他们包围,那轰鸣般的庞大心跳声,声声撼耳,他呼吸的分贝,都在扰动她心脏的频率。
城市在拥吻,恋人醉黄昏。
翌日朝暾时分,辛禹拾掇好行李,渡白夜的官博上正式宣布她复健归来,全网粉丝都沸腾了,祝贺声络绎不绝,各家媒体也纷纷下场,在她归途前发函庆贺,剧组群里很多人都祈盼她快点回来。
小棠专程开车来接她,走之前,纪熹看到辛禹跟寇泽说bye-bye,在病房里bye了五分钟还不出来,又说了些什么话,肢体互动十足虐狗。
纪熹打开备好的恋情公关文件,揉揉眉心,念叨:“等这部电影拍完,把我杀了给老板老板娘助助兴吧。”
小棠:“……”
辛禹回到片场时是在晌午,大家正在搓馆子,小叶第一个见到了她,喜极而泣,熊扑上前,嘘寒问暖一阵,又忙拉她一起下馆子,席桌上大家都热忱慰问她,辛禹也逐一答谢,须臾,就收到了满怀的鲜花,郝导在一旁敲碗敦促:“赶紧吃完午饭,准备拍下午场的第一场戏!”
辛禹恢复肃容,正襟危坐,说:“yes,郝sir!”
等郝灏带着主创离开后,不苟言笑的众人又瘫成原样儿,辛禹慢慢找回了演戏的状态,心神都绷紧在一根细弦上,边吃饭,边跟谭姐钟叔对戏,饭毕,临去上妆前,易南珂忽然叫了住她:“辛禹。”
“嗯?”辛禹回身。
易南珂身上穿着件黑色卫衣,上面印着桀骜不驯的猎豹头颅,拍戏拍到了一定的进度,因角色需要,他头发削短了,隽永俊逸的面容上,亦是留着一层浅浅的青茬儿,显得沉稳又硬朗,但眸底的锐意都还毫无保留地留了下来。
辛禹敏微地留意到了,易南珂穿得是她跟他初次见面时的衣服。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是《风起梦梁》开机前几天,她和他与主演团队去寺院跪蒲团拜佛,易南珂没有拜佛,也没脱下黑色口罩,浑身上下都是凌厉的棱角,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似乎料知到辛禹心中所想,易南珂单手揣着卫衣口袋,问:“你知道我当时为何不拜吗?”
辛禹问:“为什么?”
易南珂:“因为易家信奉的是基督教。我的祖母曾是民国时期来华的一位护士,在教堂工作,祖父是她当时救下的一位司令。通常而言,信仰不一样的人,很难心有灵犀,但当时祖母说,她看到祖父的第一眼,那一刻的感受,用她的母语来说,就是『kilig』,她说,信仰可以有国界,但感情没有界限。”
他说的话,越来越往某一处方向汇聚,但辛禹容色依旧坦荡淡静,沉默地听他说完。
“这是祖母教授给我的事情,我这一段时间思索了很久,觉得单向的感情,也算是一段感情,像是一个过期的半岛铁盒,你有知情的权利,因此在最后,我想与你共享。”
易南珂走到了辛禹面前,给了一个精致的铁盒。
他离开后,她适才打开了盒身,里面铺着一层白丝绒,丝绒上边躺着一枚蓝色蝴蝶摆件,造相格外浪漫,蝴蝶近旁有一张素纸,只写着一个单词,和其对应的注脚。
『kilig,塔加拉族语,形容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好像胃里正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一般,醉醺醺,麻酥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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