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112天】
辛禹在寇家过了一宿,翌日早告别了寇老太太,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回疆城,《渡白夜》还剩下不少镜头要补拍,也等着她一起参加月底杀青宴,也为接下来跑戛纳电影节做准备。
寇泽送辛禹去了机场,回本宅时,客厅一位小辈跑过来说:“叔,老太太让你去书房。”
寇老太太正在书房里煮茶,在一片袅袅升腾的馥郁茶香里,听着了轻微的推门声,待对方徐缓落座,她拂袖执起紫竹镊,夹起了一盏天青瓷茶盏,推到寇泽近前,且轻轻拢了拢丝绸披肩,温笑道:“小禹和你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
一抹顿色掠过寇泽的眉心间,沉静数秒之后,他手肘抵在膝面上,双手交叠,浅啜一口茶,浅笑道:“看来,什么事儿都逃不过您的感知。”
“哎唷,就你们俩那点你侬我侬的小动作,都昭然若揭了,还能瞒着我什么啊?”寇老太太摇摇头,容雅端静的面容上,笑意益深,“也就小禹这小妮子,觉得我还什么都不晓得呢,真是。”
寇泽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听到前半截话的形容词,有一丝怔忪,抬腕揉了揉后颈,抬眸看着寇老太太,解释道:“我们是想等感情稳定一些,再跟您说这件事情。其实我们在一起还并不久,彼此处于磨合期,太早告诉您了,怕您一直会操心、记挂或者担虑,辛禹她并不想让您担心。”
寇老太太冥思了一会儿,眉眸眯成了一条缝,意味深长地笑着道:“磨合期啊?那你跟小禹磨合了好一阵子,觉得她怎么样,合适不?”
这般坦荡直白的问法,寇泽复浅啜了一口清茶,正色道:“她一直都非常好。”
寇老太太听到这答案,遂是放下心来,“小禹是我近半年一路看着成长过来的,乖得很,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品德品性,还是业务能力,都很出类拔萃,也讨人喜欢,事业上葆有赤子之心,行事上保持低调沉敛,这是很难得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她,万不能让她受半丝半毫的委屈。”
寇泽“嗯”了一声,见寇老太太茶杯空了一截,遂主动为她添杯续茶,说起来,自己是生平头一遭,跟长辈谈及这些感情问题,纵使能在言辞上保持坦荡泰然,但于细微之处,也多少有一些拘束在,有一些直白的话,诸如『对她好』『宠她』『万不让她委屈』云云,他惯于用行动去证实,屈于用口头表达,总觉得话辞份量轻薄,说多了就变得轻佻,因此,他在回复方面,也显得含蓄收敛,回话总留一层白。
寇老太太对寇泽知根知底,自然是明白他的秉性与为人,说这番话也是聊表敦促之意,并无旁的用意,又聊了一会儿,寇老太太陡而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们在一起的事儿,跟子深说了吗?婶侄这层关系可要打理好。”她之前寻他谈过一回,老早跟他打过预防针。
“已经与他聊过了。”寇泽言简意赅地道,揉了揉腕骨的肌肤,神态轻描淡写,“子深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今后,还可能需要跟他做一些思想工作。”
《渡白夜》剧组,郝灏喊了最后一声『咔』,宣告全片最后一个镜头拍完了,所费不赀,场记在场记板上,隆隆重重地写下了『杀青快乐』四个字,长达四个月的拍摄工作正式杀青,大家都发博官宣了。
这一夜,疆城东隅处明星高挂,月华迢迢皎洁,夜晕如云层的间隙里泄出来,如金粉银粉似的在世间覆盖下去,天时很好,一切都是好兆头,郝灏领着主创和主演一干人马,在国际酒店前门办杀青酒,早在一个月前,郝灏吩咐服装师按每个人的衣服尺寸,定制了一套印织有『渡白夜』字样儿的白t,是用作告别宴席的纪念物,席间,不少人拿着白色t恤和大头笔,到处寻人签名,辛禹和易南珂是被找得最多的。
一件白t上,落下视后和影帝的签名,让人总有一种欧皇附体的感觉,以两人签名为圆心,衣服上其他地方,围绕着谭姐、钟叔、jas倪等人的签名,还有一众配角的名字也签了上去,满满当当的,像是承载着祝福,希望《渡白夜》可以顺利拿奖并上映。
辛禹的签名走古典纪实风,一手方正雅秀的古体字,但其他人的签名,一个比一个龙飞凤舞,狂草奔放,她让易南珂在她的白t上签名。待他大手一挥,跟bking拽王似的签完,辛禹原地端详了老半晌,还是看不明白上面一驼乌七八糟的鬼画符,与他本人名字到底有何关联,易南珂飒爽地将大头笔摁回笔帽,无忌地轻笑一声:“艺人签名嘛,就要越抽象越好,别人越看不懂,就越觉得你牛逼。”
辛禹:“……”啊,学到了。
杀青酒摆席至一巡,她吩咐助理取了礼物过来,逐一分发给主创和主演配角,剧组每个人都有礼物,是她亲自甄选的,除了礼物还有亲笔写下的心里话和祝福语,仪式感完全拉满,这一瞬间的冲击,让大家的心窝子如被海水浸泡,肿胀又酸麻,不敢相信这是视后对他们的礼遇。很多人爆红以后,架子也会上去,拍剧时一群人前呼后拥,杀青那晚,也只与导演和主演拍档打个招呼,接着就赶下一场通告了,像辛禹特地推了今晚其他行程,专程拿出这般诚意对剧组言谢,亲力亲为,圈子里很少见。
关键是礼物还送得很合乎心意,大家都很喜欢。
乐颜也收到了礼物,是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她拆开看,第一眼,悉身血液冻结了,瞬即心惊胆颤地将纸袋子死死合拢,藏在了随身携带的书包里,左顾右盼一番,深怕给其他人窥伺到,然而,动静有些大,崔家佑这个小鬼精敏锐地留意到了,屁颠屁颠地跑来问她,辛禹送啥了,她为什么可以这么激动。
乐颜臊红着脸,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神态绷紧,面无表情地道:“没送什么!就是很普通的礼物!马马虎虎罢了!”
崔家佑想去抢,但乐颜如被抢食的猫儿,奓毛了似的,护礼物护得远远的,崔家佑好奇死了,急得跳脚:“哎呀,我跟你交换信息行不行?我把小禹姐姐送给我什么礼物告诉你,你也告诉我,行不?”
乐颜坚守阵地:“不行。”
崔家佑乜斜她一眼:“啧,小气鬼!略略略!”
尔后,他急中生智,跑去找辛禹,她正在跟易南珂叙话,乐颜见状,心跳一下子如路口遇到了闪烁黄灯的轿车,开始极烈地摇摆不定起来,不知该抓紧余剩几秒的空暇,冲上前捂住崔家佑的嘴,还是僵滞在原地,暗自筹谋一场遁逃。
崔家佑把事儿跟他们两人说了,接着乐颜觉察到了他们投望而来的眼神,感觉易南珂噙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驻了一会儿,心跳要坠上了嗓子眼儿,眼下她只敢去看辛禹。两人相视了一眼,辛禹读懂了小姑娘的心思,无声地笑了笑,对崔家佑不轻不重掸一下脑门,保留悬念道:“forgirl,it’sasecret。(对于女孩而言,这是个秘密)”
崔家佑捂脑讪讪离开,乐颜如蒙大赦,心情俨似历经了一场超速的过山车,时起时伏,现在心脏终于平安坠回原处。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牛皮纸袋子里,是易南珂最新的一套photobook和出道六年典藏版写真集,两样周边都非常难抢,也极为昂价,她最近一直在攒钱,把早餐钱都省下下,甚至一日只吃一餐,有一天就是血糖过低,在片场拍戏时晕倒了,被送到医护室。辛禹是最早来探视她的,问了医生的情况后,觉得很不对劲,问她为什么不吃饭,乐颜自然是死活不肯说真话,只说自己要减肥,而她的几位同学皆是知情人,一下子便说漏了嘴,辛禹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原来你是买易南珂的pb,早说嘛,他自己应该有很多这些东西,送一套给你。”
“别,千万别!”乐颜违心地道,“我不稀罕他送给我,一点都不稀罕,这样没有成就感。”呜呜呜她好心动,好想要啊,可是为了挽尊,偏偏又不能承认。
“上回,在电玩城他给你送了一只兔斯基玩偶,我看你很高兴,挺爱不释手。”
“那只兔斯基我很早就给我弟玩了,我十八岁了,怎么可能会喜欢玩偶。”呜呜呜那只兔斯基是她收到的、来自爱豆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她恨不得把它供养起来!怎么可能假手他人!
当时辛禹淡笑着看了她一眼,调侃,“你喜欢易南珂吗?粉龄多久了呢?”
“就喜欢一丢丢吧,追星没多长时间,而且我很博爱的,喜欢一个男艺人,也会同时喜欢其他很多个。”呜呜呜她好喜欢易南珂,从他出道第一年就开始关注他了,一直关注到现在,至始至终只粉他一个,粉了六年,能够对他的事情如数家珍。
当初,他官宣演《渡白夜》的消息,好多粉丝都在骂他挑错资源,她当夜把评论区都刷了一遍,兀自难过了好久好久,一边披小马甲跟这些粉丝摆事实讲道理,一边开贴子分析他演出利弊,一边又写了千字小作文,在微博上私信给他,安慰他鼓励他,虽然她自己这份喜欢,显得很微不足道,很渺小,主定会淹没在万万千千的私信里,也知道他永远不会看到她所写的这些文字。
这一份偷偷喜欢一个人的感情,就像是藏在气泡里的针,稍微晃动就容易被扎破,哐当地摔在地上,又像是彩虹爱上了只出现两秒的闪电,承蒙上天眷佑,她幸运地可以在他主演的电影里当配角。现下全片杀青,这一份缘分转瞬即逝,他又将会变得遥不可及。
杀青酒承办前一周,法庭审判戏最后一幕补拍镜头完毕,好多人都恭喜她戏份杀青,但乐颜好难受,虽然还有一席杀青酒,可以再见一面,但想一想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她难受得想要哭。
自己没跟他主动说过话,就算是在电玩城里打游戏,通常是他跟崔家佑两人在交流,自成一个圈子,可他很懂照顾人,心思细腻,时不时cue一下她,不让她落单。
当他把赢来的所有游戏积分,让她挑一个奖品,她当时选了兔斯基,他当时微微讶然,说还以为你会选可达鸭或者布朗熊。乐颜很想说,因为你出道第一年发布专辑的新里,深色刺绣西装上就挂着一只兔斯基。她看过他最早的专访,在他还是新人小透明的时候,工作人员就会问一些与个人基本信息相关的傻瓜式问题,当问到喜欢的东西时,他说很喜欢兔斯基,觉得这只兔子很有阿q精神,对挫折保持有一种钝感力,他很喜欢它。
但乐颜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口,现实里,她只能又逊又搓地抱紧兔斯基,腼腆地道了声谢谢。
现在看到纸袋子里的pb和写真,乐颜被一种异样儿的情绪填充得淋漓尽致,冥冥之中,好像是浓重心事被旁人洞悉了,有一种不请自来的羞耻感,但这种欢喜藏在心底已久,终于又多一位可以共享的人,似乎连负担和压力都轻了不少。
乐颜抱紧了怀里的牛皮纸袋,脸长得薄红,怀着极为复杂的思绪,偷偷给辛禹发了短信——『谢谢,也请今后为我保密』。
这一份暗恋,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是个非常脆弱异变的东西,她要好好守护好。
这端,辛禹看到了手机消息,淡淡摇头笑了笑,说声不客气,接着退出聊天界面,给易南珂发送了一封新邮件,让他查收一下,易南珂眸底掠过一丝黯深,神态微有一抹波澜,不着痕迹看她一眼,一边拿出手机打开邮箱,一边问:“没事儿发邮件做什么?”
“你可以打开看看。”辛禹眨了眨眼睛。
易南珂也就直接打开了邮件,仅一眼,整个人倏而陷入了一番顿怔,心甚至漏跳了一拍,邮箱里边,躺着竟是strea网上top前五的网游的转送账号,一套游戏均价位于2000~3000r,都是他畴昔在朋友圈里cue到过,说很想玩,但一直没有玩过,现在她氪金买下,一并送给了他。
易南珂长久地看着这封意外天降的邮件,又抬起黯沉沉的视线,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大概是没想到有人礼物竟然会送这些东西,合衬他的心意,但送的人居然是辛禹,这有一点点突然,他一时看不起她具体的意图。
辛禹坦荡泰然地道:“前有《风起梦梁》,现在有《渡白夜》,我们算的上是二搭,每次都是你带我一边磨炼演技,一边进入状态。我有时迈不过的一些坎儿,你会耐心地给我做分析,教导我怎么把角色诠释得到位,在我眼中,你对我的帮助仅次于郝导,往后可能也很难在聚在一起,倘若电影在戛纳入围,我们还可能会再见,但这份出于感恩的心意,我想先送与你。”
易南珂拖腔带调地啊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儿,再看向她,少女眸光清澈静然,显得真诚,他点点头,心中确认了某些事情,将礼物利落地收好:“我知道了,既然杀青,那么,辛小姐,咱们俩抱一个当饯别?”
辛禹没拒绝,从容大方地敞开了胳膊,易南珂直截了当地走上前来,劲韧温实的臂膀揽过她,把她浅浅圈在了怀里,但尺度得宜,介乎普通朋友之间的仪礼,抱了一会儿,很快就松开。
辛禹又去寻郝导等一干主创人员叙话,很快,寇氏资方也带着一群高层领导也来了,易南珂目送着辛禹的身影,看着她走到寇泽身边,看到了中意着的人,连眼神、口吻、语气都不一样,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易南珂烟瘾倏然来了,很想抽一枝烟,解一解闷,虽然早就做好了被婉拒的心理准备,但听到答复之后,心里到底还是如被针扎了一般,感受到一阵绵密的闷痛。
他独自去了趟后心花园,坐在白石阶梯上,借着夜色掩映,点燃了一支烟,淡淡叼在嘴里,牙齿咬住了滤嘴,深吸一气,压入五脏六腑之中,复又匀吐而出,须臾,一围青烟升腾,袅袅上升,继而飘散,快感隐秘而强烈。
一切都过去了。
《渡白夜》杀青筵办完,剩下一个月,主创团队都在集中剪片,晏世清从海外修学回来,早前跟辛禹提过,他帮郝导接下了录音和配乐的任务,现在忙完新专的事情,他着手带着一部分主创团队,先后去了趟纽约与沪城,逐一开展录音工程,拢共好几组人员同时录制,第一组配置是录音工程师带着五位技师,在纽约寻交响乐厅的乐师录制大提琴,此后又去沪城广电大楼将音乐混声。
历经各种跌宕,《渡白夜》最终还是在纽约做总体混音的,一种将音乐、对白、声效在轨道上逐一配对的混制过程,《渡白夜》音效的频率很高,变化较多,有舞鞋踮地的响声,盈脆清越,还有各种市井里的动响,声音变化特别多,晏世清要时常代郝导跟音效工程师沟通,一直在盯着成片,工作压力很大。
录音工程非常复杂,完成过后需要促销,交货、冲片等等,届时又要忙上一两个月,所以说,从拍片到拿成片参加戛纳影展,绝非一桩易事,不论是入围,还是中期拿奖,亦或是后期到各国影展和电影节进行宣发,主创至少都要跑上一整年,主演在戛纳的红毯仪式上露个面,如果得了奖,也需要配合电影宣传跑上很久。
这时候是《渡白夜》杀青后的第一个月,主创还在磨片子的后期工程,辛禹正式无缝进组拍摄《青鸢迷藏》。
这是大影厂与新锐影业合拍的民国谍战题材电影,由著名导演谷常宁执导,摄影师和艺术指导等幕后班底,都是华语电影之中的精锐部队,谷常宁是大影厂的老牌导演了,搭档过的演员班底都是清一色中生青衣和老戏骨,过去十几年,以拍摄民国题材的电视剧而闻名遐迩,近五年转型当电影人,拍出了不少集商业性质与艺术审美兼具的好片,眼下开拍的《青鸢迷藏》,是未拍先火,网络上叫好声一大片。
因戏份需求,她要先花一个月学习民国礼仪、研读民国历史资料、体验民国时期的生活,片中男主喜欢听京戏,她也花费了很长时间去京剧表演,谷常宁延请了一男一女两位京剧演员倾情教授,辛禹很用功,不着半个月,《贵妃醉酒》《穆桂英挂帅》的唱腔、手眼身法,一招一式,皆是学到了精髓和肯綮,看上去就像是科班出身的京剧演员,给谷常宁试了一台戏,谷常宁很是满意。
与辛禹搭戏的是一位好莱坞华人演员,叫作余卧,实打实的电影咖,十年前,曾在华国、意大利合拍过的民国电影里担纲大角儿,提名过美国奥斯卡的最佳配角,虽未得奖,但依凭一身出色的演技,和过硬的业务能力,把他推上了一个高峰,风光无量。
在第一天清晨的剧本围读会上,本来辛禹要跟余卧做对手戏,但他的助理却说:“很抱歉,辛老师,余少每天上午是不拍戏的,他要休息。”
辛禹:“……?”
跟队的小叶拿了一张纸过来,悄悄地嘱告:“小禹姐,您有所不知,余卧的演员合同很苛刻,他要住首都最好的饭店,就是那个香格里拉,出行要带保姆和两条狗,他的房间和摄制组不能在同一层楼,每天清晨必须要有泡好的美式冰咖啡,以及培根吐司——呃,还有就是,每天下午才开始拍戏……”
辛禹点点头,指腹摩挲着剧本:“来历不浅,腕儿也很足。”
初见易南珂的时候,她觉得对方很难搞。但现在林子大了,见识也广博了,见识到更难搞的,她忽然觉得易南珂真是太温和了。
小叶无奈地笑:“是啊,听说好莱坞明星的拍戏条件,大多数都是这样的要求的。”
辛禹不置可否,上午先跟一些有对手戏的演员对戏,下午才真正见到了余卧本尊,他悉身打扮得像是尊贵的中世纪的男爵,脸白,轮廓英俊立体,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精致主义,牵着两头雄赳赳的边牧,架子很大,跟辛禹对戏时,态度也傲慢得不可思议,下巴朝上高昂十五度脚,叠着二郎腿,几乎并不打算正眼看人。
余卧台词功底很强,但就是态度很难称得上友善,属于那一种『能把工作做到位,但生活里不易相处,完全不懂谦逊为何物』的人。
吃饭时,辛禹自带饭盒,剧组会提供米饭和肉菜,还有一个小沙拉盒子放青菜,与一碗肉汤,但余卧并不领剧组的情面,说要中午固定吃番茄意大利面,晚上吃三明治鸡肉蔬菜培根。
提供餐食的场务,连连受命,只能每天辛苦地多跑两趟,辛禹一切都看在了眼底,虽然说同为演员,没有去指摘同行作风的权利,但看到余卧每天都是这般的做派,去把主创幕后人员,折腾来折腾去,使唤来使唤去,难免会行成不好的风气,也很不尊重他们。
有一回下戏,辛禹看到余卧让两位女性工作人员给他擦皮鞋,工作人员都是新来的实习生,从传媒大学刚毕业不久,来剧组帮工,整个人战战兢兢的,不敢怒也不敢言,颤瑟着拿着鞋油和油砂,跪蹲下来帮他擦鞋。
《青鸢迷藏》是个容纳着数百号人的剧组,总导演下方有五位执行导演和副导演,副导演们又自带助理和场务,联络置景组、道具组、美术师、摄影组等,大家为了接下来准备开拍的abcd四个大组戏,工作繁多,平时就算发现余卧的行事作风不轨,也可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来,余卧的腕儿是真的大,奥斯卡最佳男配的提名摆在那里,谁都不敢招惹。
二来,他是最符合男主角形象的演员,完美人选,如果不找他,又能找谁来?
更关键的原因是,余卧本人掩藏得演好,他搞这些小动作,从不在总导演谷常宁面前搞,谷常宁纵使知道他傲慢、娇纵、难伺候,也绝不知道他的脾性可以卑劣成这样。而其他副导、执行导演也没有更换演员的权利,如果贸然替谷常宁提这档子事儿,可能还被余卧指摘成道德污蔑。
辛禹不轻不重叩了叩休息室的门,室内人受了惊动,余卧懒散地说:“who?”
辛禹懒得回应,一举推开了虚掩的大门,小叶也跟了进去。
两个年轻女孩卑躬屈膝地蹲在地上,帮着男人的皮鞋刷油,辛禹凝住视线,发现她们白色工作服的领口,被扯开了一些扣子,露出了锁骨和一小片肌肤,甚至还能看得出一些凸翘的雪腻弧度。如果从门外看过去,根本看不到什么端倪,但走近了看,却发现满是猫腻。
余卧平时做这件事儿做惯了,发现虚掩着门也不会有人发现,因为没人敢跟他正面叫嚣,眼下的光景,好事儿到中途,突然杀出程咬金,青筋微跳,起身,不客气地质询她:“你突然进来做什么?!”
辛禹面容沉似水,让两个女孩起来,没理余卧,只是把她们拉到身后,凝视着余卧,冷静地把他从头打量到脚,淡寒地反诘道:“余先生,大上午的,您不是要休息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空气戛然而止。
辛禹嗓音冷得沉静如冰,平素气场温和如水,现在冷着一张脸,气场全开,凌冽又矜傲,颇具威严肃穆,带着某种震慑力,余卧一时有些撼住,尾椎生出了飕飕寒意,并没说话。
辛禹转过身,柔着嗓音,问那两个女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开始她们都不敢说话,许是余卧在用一种威胁的眼神凝视她们,她们一时不敢贸然吱声,碍于什么原因,不愿悉数倾吐。
辛禹了悟,打算让小叶将两个女孩带回自己的休息室里,余卧见状要阻拦:“这是剧组派来服侍我的waiter,你可没资格把她们带走。”
“在成为你的waiter之前,她们更是有尊严和人格的人,她们在剧组里工作,但也是受到尊重、保护与照顾,”辛禹肃声道,“但余先生,从实际情况来看,您一点都不尊重她们。”
语罢,她吩咐小叶:“带她们离开。”
小叶领命,忙护着两个姑娘离开了。
好事遭扰,余卧太阳穴突突直蹦,一挥手,砸了水晶桌旁的果盘和咖啡杯:“fuck!我他妈尊不尊重她们管你雕事,这是剧组为了照顾我,给我特地派来的人,我平时爱怎么对她们就怎么对她们,导演他们全都没说什么,你个bitch又来管什么闲事!”
“很好,给您擦鞋也罢,但您其实做了更过分的事情,这违背了您的艺德和演员合同,不是吗?”
辛禹仍旧镇定自若,哪怕余卧砸了东西,地面都是狼藉,她亦是处境不惊。
余卧脸上蘸染了一丝燥郁:“你是太平洋policen吗,管这么宽?!就算我对她们做些什么,但又能怎么样啊?我说她们把我侍候好了,给她们引荐加入好莱坞的制片团队,她们听了之后就贴上来了!大家等价交易,我可没逼迫她们硬做,我他么违背什么艺德?!”
余卧居高临下蔑视辛禹,咬牙切齿:“it’snothingofyourbusiness!(关你屁事)”
辛禹抿唇冷笑,“您当我没去过好莱坞,就真的不了解那个地方的制片结构?”
她深吸了一口气,字斟句酌,“好莱坞是制片人中心制,您自以为是的演员中心制,已经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前的事,您虽有奖傍身,吨位也大,但演员阵容跟制片团队完全是两码事,针对制片后期的人员选择,您根本没有话语权,所以,您根本无法做到所承诺的事情,这是在招摇撞骗。”
余卧微愕地听着辛禹如此解释,大概他无法料想她会了解这些,但他还是有理有据,死不认账:“fuck,我他妈就不明白了,我没骗她们啊,都没给她们做过合同承诺书,就只是口头随便的担保,是她们自己轻信罢了,我可没威逼利诱,给她们霸王硬上弓!你还狗日的上纲上线指责我?”
余卧指着她:“你不过也是个演员,哪来的权利骂我?你不是导演也不是制片人,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再说了,你只是得了本土的视后奖,小作坊里的演员而已,我还入围了奥斯卡金像大奖呢,名副其实的国际化大拿,我出了国门到哪儿谁不是前呼后应,你呢,只有本土的人才认识你,一出国谁识的你?!排资论位,我是你大前辈,谁准许你跟我牛逼哄哄?你个bitch——”
辛禹淡视着暴怒的男人,心中只道,金玉在外,败絮其中,跟这种衣冠败类根本讲不通。
谈话搁此为止,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她准备离开,余卧担心她到处挥霍此事,或者把事情闹大,马上让边牧凶住她,堵在门口,不让她走。
像往常一样,余卧看到不顺眼的对家,尤其是低他一等的演员,想要给个教训时,会吩咐自家的狗去凶人,一般那些被凶了的演员,会吓得屁滚尿流,呆讷成鸡。
却不想,辛禹冷淡地看着迫近前来的两头边牧,边牧的眼神与辛禹对视了三秒,一瞬之间,边牧切身觉知到来自她身上某种巨大统摄力,处于物种本能的恐惧,边牧顿住,收住了獠牙,俯首称臣般垂下了狗头。
辛禹懒得看它们,平视前方,淡声命令:“getout(滚)。”
两头边牧还真的把她的话听了进去,一下子收起龇牙咧嘴的锋芒,臊眉耷眼地避让一边,气焰委顿,不再做声。
余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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