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外面站了一天。

    直到日落柳掌院离开后,  他们才蔫蔫地进入九思苑。

    晏聆冻得直打喷嚏,乐正鸩没好气地薅过来给他喂了灵丹,冷冷道:“你闲着没事胡说八道什么?”

    晏聆瓮声瓮气道:“我哪儿知道随便说一句话就会被罚呀。”

    “治治你多嘴的毛病。”乐正鸩皱着眉给他擦冻出来的眼泪,  “再说抄书就这么难吗,  十遍剑诀轻轻松松半天就抄完,你非得在外面挨冻。”

    晏聆不吭声。

    其他人同样挨冻大半天却一点事儿都没有,乐正鸩恨铁不成钢瞥了冻得跟个孙子一样的晏聆,又多塞给他一把灵丹,  让他蹲在那嗑。

    其他小少年都还没离开,三五成群地商讨明日历练要怎么办。

    酆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困难,在那洋洋得意:“那些幽魂很好抓的,寻到阴气后把它们薅出来就好,  怕什么啊?”

    “没那么简单。”让尘道,  “申天赦都破了几个月,  再多的幽魂也该抓完了,还剩下的也许是修为极高的厉鬼,  很危险。”

    酆聿甩了甩被冻得冰凉的爪子,  嫌弃道:“从申天赦出来的厉鬼能成什么气候?”

    让尘还是眉头紧皱,  还要在说什么。

    奚绝将腿往桌子上一翘,“哐”的一声打算他们的对话,顺便把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嚷嚷什么?”奚绝靠在椅背上姿态懒散地道,“要是不想去,就去找柳掌院抗议啊,  在这儿说一堆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吗?”

    这话听着十分欠揍,但话粗理不粗,  众人纷纷沉默。

    晏聆打了个喷嚏,  脑仁都给晃得晕晕乎乎的,  茫然道:“明天就去历练吗?”

    奚绝唇角一勾,正要回答,盛焦就淡淡开口回答。

    “嗯,好像是两两组队。”

    奚绝脸都绿了,眼神像是刀子似的甩向盛焦,眸里写满了“就你有嘴?!”

    盛焦就当没看到。

    晏聆好奇:“两两组队?但我们有九个人啊。”

    这话一出,其他人本来都各自坐在自己位置,沉默了好一会突然不约而同地朝着其他人走去。

    让尘和横玉度自幼相识,理所应当选对方组队;

    柳长行和伏瞒同在南境——虽然找起伏瞒来有些困难,但两人还是挨到一起挤着。

    酆聿也有点招人嫌,见人都选的差不多了,赶忙挨到乐正鸩身边,眼巴巴看着他:“鸩哥哥。”

    乐正鸩差点被他恶心地吐出来,但还是没把他赶走。

    毕竟……

    八个人将视线齐齐看向还在翘着二郎腿一副不可一世模样的奚绝。

    奚绝:“???”

    没人爱和最讨人厌的奚绝在一起。

    “看我干什么?”奚绝还没有发现问题的严重性,朝晏聆一勾手,道,“过来,和我组。”

    晏聆往盛焦身后一躲,抱着他的手臂,撇着嘴向奚绝表示:才不要。

    奚绝:“…………”

    奚绝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孤立”了,磨着牙阴恻恻道:“晏聆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你不想知道我生起气来有多可怕。”

    晏聆抱盛焦的手臂更紧了。

    盛焦伸手护住晏聆,淡淡道:“掌院并没有说能强行逼着别人组队。”

    奚绝越看盛焦越不顺眼,看起来特别想用「何处行」将他转移到十万八千里去——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甚至尝试过。

    但「堪天道」太敏锐且霸道,一旦察觉到「何处行」的灵力朝着盛焦靠近的打算,天衍珠便会立刻噼里啪啦释放雷纹,将奚绝的灵力悉数逼

    回来。

    灵级相纹就是这般逆天。

    其他六个人恨不得抓着松子嗑着看戏。

    奚绝冷冷看着盛焦:“掌院也没说能自由组队。”

    盛焦笑了:“是吗?那你何不去问问掌院呢?”

    晏聆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忙上去阻拦:“别……”

    话还没说完,酆聿就冲过去从身后捂住晏聆的嘴,将他瘦小的身体拦腰抱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强行用双臂将他困在怀里。

    晏聆瞪他:“唔唔唔!”

    干什么?!

    “别拦。”酆聿抱紧晏聆,忍着笑低声说,“看他们吵架真有意思,你别碍事。”

    晏聆:“……”

    真无聊。

    不过盛焦这种温润如玉的性子,也和奚绝吵不起来,不过就是几句裹在温柔话语下的软刀子能和奚绝刀光剑影一阵罢了。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酆聿这才把晏聆松开。

    晏聆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不想他们吵架。”

    酆聿说:“管你呢,我想看就行咯。”

    晏聆翻了个白眼,边打喷嚏边怒气冲冲地回去了。

    入夜后,晏聆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但每一次刚刚陷入沉睡,就会被一股恐惧的感觉攥住心脏,让他强行从梦中惊醒。

    一来二去,晏聆怕得不敢睡觉,只好皱着眉头直接跑去找盛焦。

    盛焦待人处事都极其温柔,丝毫不排斥晏聆的“蹭睡”,甚至还贴心给他准备新的小枕头。

    晏聆爬上床头,又熟练地赞美盛焦。

    “盛焦,你真好。”

    盛焦忍俊不禁。

    晏聆又在盛焦的住处睡了个安稳觉,迷迷糊糊间甚至还在思考要不要让掌院把他们俩的斋舍合并在一起算了,这样省得他两头来回跑。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翌日一早醒来,晏聆意识刚刚回笼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周围的桂香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浓郁的木香,似乎叫迥深香。

    晏聆猛地睁眼睛坐起来,视线匆匆一瞥。

    周围已经不是盛焦那素朴得要命的床幔,反而是金线灵石交缠、法阵遍布的奢靡床榻间。

    晏聆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微一抖。

    这张床太过大,几乎有盛焦床榻的两三个大,晏聆甚至能在上面打滚撒泼都掉不下去。

    偌大床榻上,似乎有人翻了个身,晏聆脸色绿油油地看去,就见奚绝懒洋洋地躺在不远处的锦被中,刚刚睡醒。

    晏聆:“……”

    晏聆不用脑子也知道奚绝又在用「何处行」了,气得半死地冲上去,将奚绝的被子一掀,怒气冲冲道:“奚绝!”

    奚绝睡得长发散乱,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做什么?天还早,继续睡。”

    晏聆要气死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呵。”奚绝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在那胡言乱语,“当然是你昨天晚上一个人睡不着,主动来敲我的门来蹭睡的。”

    晏聆脑袋上都要冒出疑惑的泡泡,被奚绝这么理直气壮地一说,竟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记忆错乱了。

    奚绝拽着被子躺回枕头上,困得要命:“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吵我。”

    晏聆:“……”

    晏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又把他打醒:“才不是,我明明是前天找得你,还被你拒之门外,昨天晚上我是在盛焦床上睡的,他的床才没你的这么大。”

    奚绝终于睁开眼睛,幽幽道:“那你还睡得这么香?就这么爱睡破床吗,要不是我大发慈悲把他薅过来,就你这小身板躺那硬板床上一夜不得疼得你哭爹喊娘?你该谢

    谢我才对,不过谁让我是你哥哥,免礼谢恩吧。”

    晏聆:“?”

    哪有这么倒打一耙的!?

    晏聆和奚绝说不通,只好沉着小脸跑下床,火冒三丈地回自己住处。

    一大清早盛焦没找到晏聆,还特意过来寻他,瞧见他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晏聆赶忙去穿好衣服,和盛焦一起去九思苑,准备学宫第一次历练。

    盛焦见他穿得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忍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晏聆疑惑仰头:“哥哥?”

    “你不想练剑?”盛焦寻了个话头。

    晏聆点头:“是啊,练剑要和人打架,可能还要杀人,我不要练剑。”

    盛焦第一次见他就知道晏聆这温软的性格不适合握剑,笑着问道:“那你想干什么?”

    “我早就想好啦。”晏聆眼睛亮晶晶的,“我不要杀人,我要像娘亲和干娘那样救死扶伤,做医修!”

    晏聆自小跟着朝夫人,性情又软又善良,他排斥拿剑也是因为不想见血,不想让鲜活的生命从自己手中逝去。

    晏寒鹊一向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做个剑修,晏聆又不想让爹失望,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决定遵从内心,做自己从小一直向往的医修。

    盛焦笑了起来。

    晏聆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讷讷搅着手指:“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没有。”盛焦柔声道,“当医修很好。”

    晏聆抿唇一笑,小声道:“我……我只是想安安稳稳的。”

    就算一朝觉醒灵级相纹,对晏聆来说也并非是改变命运的机遇。

    他看着活泼好玩,但仍旧骨子里还是被晏寒鹊和朝夫人的潜移默化,不求位高权重万人敬仰,只要无灾无难安稳一生便可。

    盛焦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一片温暖。

    “会的。”

    但在半刻钟后,盛焦这句“会的”瞬间被推翻。

    只追求安稳的晏聆孤身站在那,满脸懵懂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呢?”

    柳掌院头也不抬:“此次历练是看运气组队,你运气不好。”

    晏聆:“……”

    其他八个人由抽签各自组成两人小队,就连奚绝也和伏瞒组成一起,此时臭着脸双手抱臂,恨不得把柳掌院给打一顿。

    盛焦满脸担忧地看着晏聆。

    毕竟只有晏聆,孤身一人。

    仅有筑基修为、又有鸡肋相纹,只身去抓比他两个垒起来还高的幽魂。

    ……毫不安稳。

    “去吧。”柳掌院道,“追鬼玩儿去吧。”

    晏聆:“……”

    我玩鬼?还是鬼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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