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巧巧有一个同学在新华书店工作,告知她明天上午会到一套新书,她预备买了这本新书再一起寄给弟弟。阮萝赶了个巧,央求巧巧姐给她四天的时间,等她抄好了再寄给建国哥。
韩巧巧本想说方浔若买书,明天跟她一块去即可。十泉里其他的人找她帮忙买书她不想帮,但方浔的忙她一定会帮的。话要出口的时候想起了这些书跟资料的价格,也就知道阮萝为什么要帮方浔抄书抄资料了。别人抄书可能是因为实在买不到,但阮萝给方浔抄书,肯定是家里经济紧张所致。
然而,以他们家目前的情况,能把韩建国带离那里的只有高考。高考,是韩建国唯一的命运转折机会。顾虑到这次机会的重要性和路途的遥远,韩巧巧只给了阮萝两天的时间。因心怀歉意,她第二天去新华书店买书时给方浔也买了一本,这是她最大的能力了。哥哥结婚时不仅花光了爸爸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些外债。
嫂嫂没进韩家门便摆明了态度,老韩家借钱娶新媳妇是新媳妇过门前的事,没有新媳妇一进门就跟着背债的道理!爸爸便作了承诺,这债,算他一个人的,与她们小夫妻无关。所以,此次在韩建国高考的事情上全靠韩巧巧一人花钱。但她平时并不节俭,没有存下多少钱,这次给弟弟寄资料又寄衣服,已经倾尽了她所有储蓄。
阮萝懂得韩巧巧的难处,拿到书以后也立即作了承诺:“巧巧姐,你放心,两天后,我抄不抄得完都还回来,不耽误你给建国哥寄。”
因为时间紧迫,她本能地想到了找人帮忙。她的贴心朋友不多,唯一会帮她抄书的只有“胡涂涂”。胡喜喜又用大白兔奶糖诱惑过来两个同学,但那两个同学只愿意白天在课堂上给她们抄,放学回家还要玩呢。
阮萝自出院就不太愿意到胡喜喜家去了,这次给哥哥抄书抄资料,胡喜喜便理所应当地住到她家里来了。
晚上,方浔熬夜复习,她俩也熬夜奋战着给他抄书抄资料。方浔白天还要上班,熬到零点过就去睡觉了。他的岗位虽然不是紧要工种,但要是打瞌睡或粗心大意也很容易出事故的。
阮萝和胡喜喜倒无所谓,两天的时间,按胡喜喜的话说,就是头悬梁锥刺股也能把它熬下去。连着三个夜晚,两个人都只睡了两个多小时。然而,还资料给韩巧巧时,还有一本资料没有抄完。不过,方浔说已经足够了。他能在考试前把这些东西都完全弄懂记住,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不抄东西的课堂上,阮萝和胡喜喜趴在课桌上头碰头地睡了一天。除了期间被老师敲醒了几次,俩人连中午饭都没有吃。睡到班长要锁教室了,俩人才收拾好书包迷迷瞪瞪地走出了校门。
走出校门没几步,二人清醒过来才察觉到肚子十分饥饿。阮萝想要赶快回家吃饭,胡喜喜却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了学校旁的一条小巷子里。幽深小巷时有下班回来的人,胡喜喜拉着阮萝一边走,一边探头探脑地来回看着那些人。
阮萝饿的都有点不愿意走道了,问胡喜喜:“胡涂涂,你干吗呢?咱们赶快回家吧。我饿死了,我要回家吃饭。”
胡喜喜一面看着找着,一面自言自语道:“他今天没有出来吗?”
阮萝困惑着被胡喜喜拉走到了巷底,最后一丝耐心在拐到另一条更为幽深的小巷子后也用尽了。
胡喜喜在阮萝发脾气前看到了小巷深处走来的人,惊喜道:“就是他,就是他。”
阮萝看见走来的那个又胖又壮的男人也是左右顾看,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阮萝立时就有些警觉,问胡喜喜道:“他是谁呀?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
胡喜喜冲她眨了眨眼,说:“可不就是做贼嘛。”
说话间,那鬼鬼祟祟的男人已走到跟前,对胡喜喜笑道:“小姑娘,我没骗你吧。我卖的零嘴可是比国营商店的好吃,国营商店那些东西又贵又难吃,票还难弄。这次要点什么?”
胡喜喜想了想说:“两包五香豆,两个烘山芋。”
那男人说:“五香豆只剩一包了,要一包长生果吧。请小姐妹的客,一包五香豆也不够吃呢。”
胡喜喜笑着点了点头说:“行。”
当这男人微敞开肥大的外套,阮萝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个人如此别扭。他脑袋小,脖子瘦长,身子却是肥硕的,极其不搭。原来胖壮也另有一番玄机,他肥大的外套微敞开,里面便有混杂的食物香气逸散出。
阮萝一直盯着他防备着他的同时,也瞧仔细了,他左右两边的衣服内里缝了许多口袋,口袋里装着一些称量好的零嘴。他先从左边拿了一包五香豆和长生果,又从右边口袋掏出一个铝饭盒,饭盒里恰装着两个烘山芋。
胡喜喜掏了钱正要递给那个人,阮萝拦住她,问那个人道:“你卖的东西能吃吗?而且,你的东西量足吗?烘山芋称都不称,怎么算钱?”
那男人一怔,随即笑说:“小姑娘,我的东西都是在家称量好了的,你们学校好多学生都在我这儿买过呢。你问问你的小姐妹,她不是第一次跟我买东西了。”
胡喜喜被阮萝攥着手,有些着急地说:“萝萝,你干什么呀?别耽误时间了,等会联防队的人转悠过来了。”
阮萝气撇她一眼,说:“投机倒把的是他,你怕联防队的做什么。”
那男人知道掏钱的是胡喜喜,所以并不把阮萝当回事,只表现出着急来,对胡喜喜说:“小姑娘,你到底买不买?不买,我得赶紧走了。”
胡喜喜拨拉开阮萝的手,对那人说:“买,买。”
那人接过钱,交了东西给胡喜喜和阮萝,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小姑娘,吃得好再来找我,你们放学的时间,我基本都在这几条小巷子里转呢。”
胡喜喜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就立即撕开烘山芋的皮吃了起来。
半场秋雨后的小巷湿漉漉的,凉气伴着湿气围拢着行人。烘山芋的微微热气暖在阮萝掌心,尤显温暖。虽然它在铝饭盒里待久了,没有刚出炉时那般饱满,但在这样凉意的黄昏,也令人十分喜爱软瘪瘪的它。
二人往回走的时候,阮萝看着手里的烘山芋,问胡喜喜:“你怎么知道他是卖零嘴的?还知道到这边找他?”
胡喜喜说:“苗瑛瑛带我跟他买过一次,我自己也跟他买过一次。”
阮萝问:“那是苗瑛瑛的爸爸吗?”
胡喜喜摇头说:“苗瑛瑛说这是他们家在乡下的远房亲戚。”
阮萝“哦”了一声,笑她:“你这时候胆子怎么变大了,还敢跑到陌生巷子里。”
胡喜喜咬了一口烘山芋,嘻嘻一笑:“为了吃嘛,这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呢。你先尝五香豆,他做的五香豆可好吃了,我妈都说好吃呢。”
阮萝打开包五香豆的纸尝了两颗,很赞同胡喜喜的话,这个小商贩做的五香豆的确好吃。
胡喜喜发现阮萝只拿着烘山芋愣神,并不撕皮吃,便问她:“你怎么不吃烘山芋呀?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阮萝迟钝了一下,笑说:“我拿回家给我哥吃,他既要工作还要复习,每天都累得很。”
胡喜喜“呀”了一声说:“我把小浔哥忘了,早想起来买三块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阮萝笑着说:“我都白吃你多少东西了,哪能还让你给我哥买,我的给我哥就行了。”
胡喜喜一面把烘山芋送到她嘴边,一面说:“你就别跟我算那么清楚啦,来,咱俩吃一个。”
阮萝咬了一口,咀嚼着问她:“喜喜,我要是也这样卖东西,你觉得我卖什么好呢?”
胡喜喜笑问:“你会做五香豆吗?会烘山芋吗?”
阮萝连连摇头:“我就是会这些,我也没地方弄材料跟工具呀。”
“那就是了。而且,咱们买东西,联防队的不会抓咱们,顶多教育咱们几句。你要是卖东西,联防队的肯定要到处抓你的。我听苗瑛瑛说,这人半月前支了小炉灶在巷子口卖烘山芋跟自家做的小零嘴,小炉灶差点被联防队的人没收了,这才跟打游击似的到处走动着卖。”
阮萝没怎么听进去胡喜喜的话,她觉得脑海里有什么想法在浮动着,但是因为那想法的模糊,一时抓不牢那想法。有穿了皮鞋的路人走过,皮鞋跟叩击在青石板上,响声渐渐从她身边远去,又传回微弱的回音。她回头看着,想看看那以打游击的形式搞投机倒把的人还会不会出现。直到远离这一片区,虽未再见那小商贩,她脑海中的想法却慢慢成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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