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如此忙碌好几天,才终于把桂花这一原材料弄足量了。阮萝跟着奶奶制过四年的糖桂花,早已学会了制作步骤。奶奶的经验技巧还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她们因为是偷偷行动的,很害怕在外面晾晒桂花,桂花香气会飘散到街道上去。而奶奶的经验之一便是桂花晒干会流失很多香味,以风干的香味最佳。

    于是,满屋子能晾放桂花的地方都被铺上了晾晒布。每晚,阮萝跟胡喜喜一推门就会沐浴在浓郁的桂花香里,直到腌制上桂花好些天,老屋的桂花香还浓郁如旧呢。

    在做糖桂花这件事上,胡喜喜帮不上阮萝太多的忙,但她有自己的特长。她不负盛名,再一次向阮萝证明了自己乌鸦嘴的实力。

    这一日不用去学校,阮萝也不想去学手艺,待在家里安逸地补了一个长觉。醒来时已近傍晚,她原本想要帮奶奶烧饭。但奶奶制作的桂花头油可以使用了,已经装好一小瓶,让她饭前跑个腿给宁奶奶送去。

    阮萝脑袋尚晕乎着,接过小瓶子跑出了家门。韩巧巧喊她两声,才喊停她的脚步。她刚朝后转过身,韩巧巧的自行车便停在她旁边了。韩巧巧问她:“你干什么去?”她举了举手上的小瓶子,说:“给外婆送头油。”方浔和贺昀是正正式式的结拜兄弟,结拜后,方浔改了口,开始称呼宁奶奶为“外婆”,阮萝也跟着喊起了“外婆”。

    十泉里都知道他们这一层关系,韩巧巧听见是给宁奶奶送头油,猜想不是什么要紧事,是可以耽搁阮萝一会儿的。她把挂在自行车车把上的花布手袋取下递向阮萝,说:“这里面有一条我朋友的喇叭裤,你帮我试着做一条。布料我已经买好了,我的尺寸也在里面呢。”

    虽然大街上穿的人很少,但阮萝早就知道喇叭裤了。

    喇叭裤是新近出现的最时尚新潮的一种服装款式,这种臀部紧绷着,裤腿异常宽阔的裤型并不为多数人所接受。只有一些大胆的年轻人敢于尝试,还常常面临着被街道管委会追着剪裤腿的后果。

    已经都说不上来喇叭裤是从哪里传进桐市的,有人说是上海,还有人说是香港。香港并不是轻易去得的,大家更相信从上海传过来这一说法。在桐市人眼里,上海的服饰已经是最能代表时尚的了。十泉里的街坊在穿衣上想要引起旁人羡慕,只需说一句“从上海买来的”,就能引起一波儿夸赞。

    曾有人拿了面料去阮萝师父家,想让靳师父做一条这样的裤子。但靳师父是个老派人,接受不了这种新潮的裤子,以这裤子兜臀部兜得太紧不美观为由拒绝了来人。阮萝偶然跟韩巧巧说起,她倒觉得那裤子很好看,要是有样板,她也做得出来呢。没想到,韩巧巧真的借来了一条喇叭裤,连布料也买好了。

    阮萝接过花布手袋,即高兴又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韩巧巧:“巧巧姐,你真的相信我吗?真的愿意让我试试吗?”

    夏天的时候,阮萝给韩巧巧做过两件衬衫,款式是桐市市面上未出现过的,让韩巧巧在同事和街坊跟前好好地出了一把风头。有人问起衬衫出处,自然没有跟别人讲是阮萝做的。大家也都相信了,韩巧巧的衬衫是亲戚把布料带到上海,由上海的裁缝师傅缝制的。有人找上韩巧巧,想让韩巧巧跟亲戚问清楚是上海哪里的裁缝。韩巧巧支支吾吾地,最后也没有讲清楚是哪里的裁缝。来人疑心韩巧巧谈了男朋友,衬衫是男方送的。却不怀疑衬衫是别的地方的裁缝做的,因为这么洋气好看的衬衫,肯定只有上海的裁缝师傅做得出来。

    韩巧巧夏天的时候相信阮萝,是因为布料没花多少钱。纺织厂出了一批残次布料,不好往外卖,就以很低的价格卖给内部职工了。她那时候想着,布料几乎算是不花钱得的,看在与林阿姨的情分上,给阮萝练手也就练了,她不心疼。

    可今天的布料是她花市场价格买来的,几乎等同于她半个月的生活费。她已经要为了新潮时尚缩食一个月,要是裤子再做坏,那她就是美不成,饥饿罪也白受了。

    韩巧巧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阮萝,她先找了几个老裁缝,老裁缝们不是不会就是不给她做,她才想到阮萝的。她本来就心里打鼓,阮萝一反问她,她更怀疑自己的选择跟阮萝的能力了。

    韩巧巧凝神想了半分钟,歉意地对阮萝说:“萝萝,要不,就算了吧。明天,我再找找其他老裁缝。”她说着伸出手想拿回花布手袋。

    但阮萝怎能放过来之不易的机会呢,猛地一下抱紧了装有布料和喇叭裤的布袋子,央求道:“巧巧姐,你再相信我一次吧。我可以的,我可以给你做的跟买来的一模一样。”

    彼时,暮色从天地间一层层地朝她们围拢过来,韩巧巧有些看不真切阮萝的面庞,那双像极了林阿姨的眼睛让她有一瞬的恍惚。许多许多年前,林阿姨给她展示珍藏的旧衣服时,眼睛里也闪烁着相似的光芒。不同的是,林阿姨眼中的光芒总是明灭不定的。然而,阮萝眼中的光芒虽小,却带了点跃跃欲试。

    韩巧巧想起蜡烛刚被点燃时那一小簇跳动的火苗,慢慢地才会燃烧起更大的光亮。她觉得阮萝现在的眼神很像刚燃起的小火苗,假以时日能量累积够了,肯定能燃起更大的光亮。

    她心中动容了,信任地点点头,说:“萝萝,我相信你!”此话说出来时,阮萝这一次究竟能不能把喇叭裤做成功仿佛已经不重要了。她期待阮萝能够再现林阿姨曾失去的风采,也希望阮萝眼中的光芒不用再像林阿姨眼中的光芒般明灭不定。

    阮萝的思想虽成熟得早,却不能明白韩巧巧这种由她妈妈转接到她身上的感慨与情感。她高兴地抱了抱韩巧巧,蹦蹦跳跳地把花布袋子送回家收好,才去的宁奶奶家。

    她虽然知道外婆耳背,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喊着“外婆”进了宁家。直到推开堂屋的门,跨过门槛,她面庞的欢喜都没隐下去。然而,脚步未站稳,整个人就僵硬住了。

    电灯光倾洒在贺昀的白衬衫上,把白衬衫晕染了一层浅浅的橘黄,他的侧身挟了光影落在阮萝眸底,惊得她眼睛眨了好几次。

    贺昀停下筷子,微转了脑袋看向她,说:“我一天都没吃饭了,原想着等吃完饭再去看你跟方浔的。”

    阮萝隔着衣物掩住怦怦跳的一颗心,腿脚发软着走向餐桌,吐纳了好几口气,才对贺昀说:“没……没事,昀哥,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呀,我跟我哥好去车站接你。”

    贺昀微笑道:“一时兴起就决定了,顺便给你们个惊喜。”

    阮萝点着头干笑了两声“哈哈”,嘴巴僵硬地说:“惊喜,好……好大的惊喜呀。我真高兴啊!”她抬眸看去,只能看全贺昀的侧脸,下巴颏线条硬朗,鼻子很挺也很直,整个侧影轮廓是非常精致的。

    贺昀听了阮萝的话,好好地转过头看她,她才能看见他的眉眼。眼睛虽是内双,却奕奕有神,加之眉形锋利,也增添了几分英气。含笑对人时,眉眼神韵才会有一些斯文气息。他虽然长得高,脑袋和面庞与旁的青年比起来却算是小的。其实,哥哥的脑袋和脸庞也算小的,面庞却给人温柔俊秀的感觉。但昀哥的精气神仿佛很容易凝聚在眉眼间,即使平时不心虚的时候,她也不怎么敢和他双目对看。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他即使不故作严肃,神情里凝聚的那股精气神,也让她有点怕他,或许是跟他不算太熟悉的缘故吧。

    贺昀听出阮萝语气中的生硬,微皱眉看向她,想看清楚她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秋季干燥,他嘴唇上起了干皮,总会不自觉地抿咬嘴唇。阮萝并不明白他这动作是下意识的,毫无任何心理活动。他嘴唇很薄,严肃时总给人冷峻的错觉。此时,他不仅唇抿咬着,眉还微皱着,神态便过于严肃冷峻了。

    阮萝与他对看几秒,很是心虚,不免疑心是不是外婆说漏了嘴?外婆虽然答应过她,不把她借钱的事告诉哥哥跟昀哥;但外婆年纪大了,很容易忘事,说漏嘴也保不齐呢。她虽然知道自首和坦白能获得更多的谅解,可昀哥没有外婆那么好骗啊。外婆听完就相信了,她借钱是给哥哥买书和资料。外婆还为了照顾哥哥的自尊心,答应不向任何人提起。而昀哥要参加高考,肯定要跟哥哥一起复习的,要是谈起书和资料的事情,她该怎么跟哥哥解释呀?

    贺昀盯了阮萝半分钟,微挑了挑左眉,问她:“我怎么感觉你很怕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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