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开一条缝,门外的人气势汹汹地挤了进来,又迅速把门在身后关上,气怒努、恶狠狠地叫了一声“胡喜喜”。及至双方看清彼此,不由得都怔愣住了。胡妈妈诧异道:“萝萝?贺昀?你们俩在我们家老房子干什么?胡喜喜呢?”
胡爸爸昨天出差到外地去了,并且阮萝知道胡妈妈对这老房子里去世的老两口怨气颇深,便从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胡家家长。老房子的主人突然出现质问她,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求助地看向贺昀。贺昀因为吃过阮萝给的定心丸,知道不会在这里见到胡喜喜的爸爸妈妈,被突然出现的胡妈妈质问,也有点怔住了。
胡妈妈审视他们一会儿,一想到他们俩刚刚又搂又抱的,便有些为难地开口问:“萝萝,贺昀,你们……你们俩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阮萝和贺昀被胡妈妈吓住了,二人别扭地对看一眼,脑子懵着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胡妈妈并不信他们的摇头,即严肃又为难地教育他们道:“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即使互相喜欢,可有些事情也不能做的,知道吗?尤其是你萝萝,要是将来你们俩结不了婚,你以后的丈夫可饶不了你!”
阮萝和贺昀迷惑地对看一眼,都没有立即听明白胡妈妈的话意。未及胡妈妈再说什么,她用身体挡着的门又被人拍响了。
那门气势汹汹的响一次,阮萝身子就颤抖一下,心想不会是胡爸爸也来了吧。胡妈妈疑惑地转身打开门,三个戴红袖章的人拿着手电筒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那个旧邻中午受了胡妈妈的气,下班就到街道人保组举报去了,说有人把这里当做投机倒把的藏货点。她其实是根据听来的闲话诬告的,就算真相不是这样,那她弄错了嘛,弄错也不犯法呀。再说了,人保组的小何同志最近几个月在附近弄错了许多案子,他小何都能办错案子,她举报错了又有什么的。她也跟着一块来胡家老房子瞧热闹了,待借着人保组的手电筒与胡妈妈一对视,立即跑走了。
阮萝看清来人后,发现其中一个是那天追她好几条街的,连忙躲在了贺昀身后,小声对贺昀说:“大狼狗,那天把我追到安乐园的大狼狗。”那人先阮萝一步看见了阮萝,都未开口询问什么,就把这里认定为投机倒把分子的藏货点了。
那人和另外一个同志走进堂屋,仔细搜查去了。这三人里,胡妈妈只认识一个小李同志,便向小李同志打听情况。小李同志对胡家的情况比较了解,知道胡家已经好几年没人住了。便推测说肯定是有人趁他们不在这边住,占用了他们的房子,把这里当做了投机倒把的藏货点,给好心的街坊发现后,好心街坊去举报了。
胡妈妈一猜就猜到了举报人是谁,心里啐了那“好心街坊”一口。
屋子里几乎没有一件可以大量藏东西的家具,墙壁、地板也都被敲了敲。迟了许久,看热闹的人都已有些耐不住性子等待,搜查的两个人才晃着手电筒走了出来。
曾经追过阮萝的那个年轻办事员,同事们都管他叫小何,街坊们则称呼他为小何同志。不过,也有人偶尔拍他马屁,管他叫代副组长。虽然这个“代副组长”并没有正式的口头或文件任命,但同事间都觉得小何是最有可能的副组长人选。奈何年龄小,资历浅。小何心里也非常着急,一直急于侦破几件大案子立功,好证明自己是够资格去竞争副组长的。
小何眼神凌厉地看了看阮萝,手上的手电筒扫则晃着她和贺昀,问道:“你们这两天在偷偷往外运什么呢?你们这个作案团伙有多少人?”
贺昀平静地看着他说:“这位同志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听不懂。”
小何语气很是威严地说:“看来给你们换个地方,你们就听得懂了!”
胡妈妈觉得自己是大人,理应站出来挡在两个孩子前面,为他们解决应对这些事情。她原本就不信两个孩子在投机倒把一说,加之两个办事员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她心里则更有底气应对这些办事员了。
然而,这三个办事员里她只认识一个小李同志,于是向小李笑问:“小李,你们这是做什么呀?他们俩还是孩子,怎么可能会干投机倒把那种事情呢?这俩孩子是我们家邻居,帮我过来运点东西去新房子那边,不知道怎么就被某些跟我们家有仇的人给诬告成投机倒把了。小李,我们家胡有德昨天一大早去外地出差了。要不是他出远门,我也不能让两个小孩子来帮我运东西。害了这两个孩子,回头胡有德回来该怪我了。”
小李同志知道胡有德跟这边街道人保组组长的关系很好,胡妈妈频繁提胡爸爸也是想他意识到这一点。他听完胡妈妈的话,想了几秒钟,就把另外两个同事稍微拉到一旁,小声交流了一下。
小何是清楚听到过阮萝吆喝叫卖糖桂花的,他不相信胡妈妈的话,反而认为这场投机倒把行为的幕后组织者是胡家夫妇,是胡家夫妇指示着这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去当小商贩的。屋子里虽然没有货物证据,但有桂花余香。他不知道屋子里曾经风干过桂花,猜想若要留有余香,糖桂花的量一定非常多。糖桂花的量多,需要的白糖量也一定非常大。所以,这次的投机倒把活动,其实涉及了两种商品,桂花和白糖。而且,短时间内就运走了货物,这个犯罪团伙的人数也一定不少,绝不只有两个孩子和一对夫妇这么简单。他甚至幻想,自己是遇见了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想复辟资本主义的团伙,他们涉及的货物种类可能不止桂花、白糖。说不定,还可能会牵扯到海外恶势力,那他就立下大功啦!他把事情讲得如此严重,小李也不敢再为贺昀他们说话,免得被当做同伙怀疑。
小何转过身来,凶狠狠地盯着阮萝,说:“我见过你好几次走街串巷地吆喝卖糖桂花,是不是这个女人指示你的?”
阮萝几乎脱口而出,“你说谎!我只游过一天街,你只追过我一次。”她刚吼出“你说谎”,脑子便反应过来,要是这样说,那就是承认自己做过小商贩了。她立即改口说,“你说谎!你冤枉人!”
小何说:“我有没有说谎,有没有冤枉你,你们跟我走一趟就清楚了。”他说着手电筒还晃了胡妈妈一下,“还有你,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阮萝意识到昀哥和胡妈妈已经被自己所连累,万一真的坐实他们投机倒把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昀哥的高考和胡妈妈的工作。她怎么能连累他们呢?她激动地从贺昀身后绕到贺昀身前,预备自己承认,自己揽下所有的罪名。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因她而起的,她宁可被抓去劳教,吃许多年的牢饭,也不能连累别人。
她张了口,话语刚到唇边,一双大手扶在了她肩膀上。她回首,目光触及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那眸子里有着不可摧的坚定。她在与这双眼眸的对视下被拉回了原位,再尽力抬眸看去,看见的也只是贺昀宽大坚实的背与肩。她的目光越不过他的背与肩,就像小时候,她的目光也总是越不过爸爸的背与肩。什么时候昀哥已经长得这样高了?像她高大勇敢的爸爸一样高。
脑海里深深的记忆浮起,她和爸爸还在小县城的时候,也经常有带着红袖章的人上门来。那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把她拉护在身后,不想让她经受一丝一毫的风雨波澜,高大勇敢的爸爸总是有能力把她护在一个狭窄而安静的小空间里。
阮萝压抑住回忆的干扰,竭力睁大双目去看,但贺昀的背与肩把她与小何隔开了。视力好像影响了听力,她看不见那边的情况,就连昀哥与那人的对话,倏忽间也变得模糊而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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