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萝今天赶上了两家邻居炖肉,她嗅着肉香回家,自家桌子上却只有一小盘素菜。就是这一小盘素菜,奶奶还舍不得吃,一味地都夹给了她。她眼中升起雾气,一面吃着饭,一面对奶奶讲:“奶奶,以后我会更努力赚钱的。我一定要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以后,咱们家天天吃肉。”她想起奶奶一向不爱出门,有性格的原因,也因奶奶是三寸金莲。当初为了把她的户口办回桐市,奶奶拉着她跑了一个政府部门又一个政府部门,一双小脚没少遭罪。于是,她有点激动地跟奶奶讲,“奶奶,等以后,我还要给咱们家买小汽车。您想去哪儿,就再也不用走路了。让我哥开小汽车拉着您去旅游,咱们去外地旅游。对了,咱们还要去国际旅游,就是去外国旅游!”

    方奶奶不知道阮萝这是怎么了,一味地说胡话,却也不忍辜负阮萝的一番孝心,她摸着阮萝的脑袋说:“好,奶奶等着那一天。”

    方奶奶并不热忱的反应让阮萝醒悟过来,比起她说这番话,奶奶怕是更希望听到哥哥说这番话。她便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与情感,没有再对奶奶说什么。

    方奶奶因为从阮萝脑袋上摸了一手的油,吃过饭就提醒阮萝说:“萝萝,你该洗头发了。明天中午放学快点回家,我提前给你烧好水。”

    阮萝一想到明天还要跟贺昀运糖桂花去苗见财家,立即找了理由说明天中午回不来,准备今天晚上洗。方奶奶怕她晚上洗头会感冒,但她已经去烧水了,便没有阻拦她。

    阮萝弯腰洗头时牵动到了伤口,洗完头等晾干时只能仰头倚在椅背上,怕头发滴水流到伤口上导致伤口发炎。她披着衣服仰着头,不一会儿睡了过去,等半夜方奶奶推她,她才迷糊着摸了摸半干的头发爬回床上睡。

    早晨,虽然没有胡喜喜打她,她还是被疼醒了。趁奶奶在厨房做早饭的时间,她偷偷看了看伤口,其他的小伤口还好,那两处较深的伤口却有分泌物溢在上面。因为只匆匆看了两眼,她不能判断伤口是不是化脓了,就在书包里装了家里的碘伏和棉球,预备到胡喜喜爷爷家后自己擦一擦那些分泌物。

    她跟贺昀约定好了在凤凰街碰面,然后一起去胡喜喜爷爷家里。一见面,贺昀就提醒她该去换药了。她不想去换药,推说换完药再运糖桂花还是会出汗的,不如等运完糖桂花再换药。贺昀犹豫着不从,她便拿出医生女儿的身份跟他讲经验,他只好听了她的话。

    他们上午运的两趟还算顺利,等中午下班、放学的回来后,他们便不敢有所行动了。有好心的邻居问他们,也有好事的邻居听说了来一探究竟的。他们最后一趟回来的时候买了午饭,由里把门栓上,任谁敲都没有理会。他们想,只剩最后一趟了,不再与人辩解,越与人辩解越容易生事,尽快了事即可。

    他们下午运完最后一缸糖桂花,收好钱,又跟苗见财讲清楚缸是哪个收购站租来的,把该交代的事情都跟苗见财讲清楚后才又回到胡喜喜爷爷家这边清扫卫生。

    其实,胡喜喜爷爷家比阮萝占用之前干净多了,只需把阮萝用过的那个坛子清洗一下就行了,他们主要的目的是等着跟胡喜喜会合。待贺昀把那个坛子清洗好,阮萝才想起胡喜喜因为不敢再让贺昀载她,今天不来她爷爷家了。

    贺昀在小天井洗坛子的时候,阮萝已经把苗见财给她的钱分了好几份。有给张景芳的一小份钱,有给哥哥做衣服的钱,有请胡喜喜大吃一顿的钱,最重要的是还给贺昀的钱。

    阮萝在贺昀擦手的时候,把整理好的钱递向他,说:“昀哥,谢谢你,这是当初我问外婆借的那笔钱。我想你肯定不愿意跟我算利息的,但你又出钱又出力,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我……我请你吃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胡喜喜爷爷家的小天井是没有灯的,他们站在窗户跟前,身上照拂的是堂屋内的灯,那灯透过灰垢满满的窗玻璃投在他二人身上,柔和且黯淡。贺昀并没有接阮萝递过来的钱,他看向她,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真诚有欢喜。他与她对看了一会儿,说:“钱我不要了,你可着这么多钱,给我做一身衣服吧。手工费,咱们互相抵消了。”

    他明明是要劳累辛苦她,她眼睛里却绽出光彩,兴奋地问:“昀哥,你敢让我给你做衣服?你真的敢拿这么多钱让我给你做衣服?”

    贺昀笑着问她:“怎么?我相信你,你却不相信你自己?那你把钱给我吧,我找别的裁缝去。”

    他的手刚伸出来,阮萝已经迅速把钱揣回了口袋里:“我当然相信我自己啦,昀哥,你也一定要相信我。我跟你讲哦,很多送到我师父那里的布料都是我做的。我已经做成过好几套衣服啦,布料主人都没发现他们的衣服不是我师父做的,而是我做的。”

    阮萝真的怕贺昀会反悔,利索地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软尺,要给他量身体尺寸。她一面量,还一面跟贺昀讲:“昀哥,明天你要是有时间就跟我一起去买布料。你这笔钱做一身衣服用不完的,我不要你的手工费,到时候余下多少钱都给你。你放心,我保证一分冤枉钱都不让你花。你剩下的钱要是没有其他用处,我可以再给你做件衬衫或者多做几个假领子,专门配毛衣和外套穿,怎么样?我跟你讲哦,我会的假领子样式可多了。等回去我把我画的图册子拿给你看,你可以尽管挑,只要我画出来的,我都能做出来。”她嘴里说着,手上量着、记着,一顿操作行云流水,一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贺昀。

    贺昀一会儿被她抬起胳膊,一会儿被她的手伸进外套里量腰围,她也不顾自己有伤,很利落地蹲下量他腿的尺寸。贺昀第一次被一个异性如此细致地量身体尺寸,又因为说定让她做衣服在先,不好不配合,于是就肢体僵硬着任由她操作了。她从始至终语气都很自然,反让贺昀觉得自己心里的别扭是不应当的。因为意识到不应当,脸便红了,好在光线不亮,为他遮掩了去。

    阮萝在本子上详细记录他的身体尺寸时,一面还跟他讲,以后他上大学,跟在农村插队的活动量不一样了,裤子就给他做的合体贴身一点。并且,最近去找她师父做裤子的哥哥姐姐们也都不要肥大的裤子版型了。

    阮萝说什么,贺昀都只是点点头。

    阮萝记录好尺寸,笔仍旧停留在小本子上,问贺昀:“昀哥,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没?或者现在没有,但是在我对布料动手之前,你要是有了想法,都可以告诉我的。”

    贺昀以为自己的脸发烫了,当阮萝离他远了一点后,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发现脸颊并不烫,于是装出很洒脱的样子说:“我没有想法,你预备给你哥哥做什么样的,也给我做成那样的,就行了。”

    阮萝收起小本子,说:“行,我回去从侧面问问我哥的想法。然后再跟你讲?”

    贺昀微侧过脑袋,避过阮萝那双明亮的眼睛说:“不用跟我讲了,反正就这么点钱,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阮萝高兴地说:“这点钱已经是很多的钱啦,我保证让你穿得体体面面地去上大学!咱们回家吧。”

    贺昀点点头,去堂屋关了灯,阮萝正要锁堂屋的门,小院门被人猛地拍响了。

    贺昀和阮萝警觉地对看一眼,阮萝问了两声“谁”,但门外的人并不回答。

    院门外是胡妈妈,她因为不敢喊“胡喜喜”的名字,就把一腔怒火全撒在了门上。

    胡妈妈有一个同事是胡爷爷家的邻居,昨晚上碰见了阮萝、胡喜喜和贺昀。她碰见过阮萝和胡喜喜几次,碰见贺昀只这一次。她明知道胡喜喜没有哥哥,贺昀又看着比胡喜喜大那么几岁,便自然地把贺昀当作了本地不学好的小年青。有很多女学生都被哄骗着在社会上认了一些干哥哥,说是哥哥妹妹的,其实多是因为假哥哥方便占假妹妹便宜。

    她虽然跟胡妈妈在一个厂子工作也是旧邻居,但以前胡妈妈还住在胡家老房子的时候二人发生过争吵。直到胡妈妈搬走,二人都没有讲话。现在胡妈妈当了小组长,她也是把胡喜喜当作了一个契机和桥梁,想缓和与胡妈妈的关系。中午在食堂,她特意找到胡妈妈,好心地跟胡妈妈讲,“喜喜是不是被什么小流氓给哄骗了?最近一直跟着一个小年青往你们家老房子跑,不知道在屋子里都做些什么呢。你可得当心点,现在的小青年不规矩得很呢,可千万别让喜喜吃了亏。女孩子一吃亏,这辈子就难嫁人啦。”虽然她只见过贺昀一次,可觉得若不把事情讲的严重些,这事情就不值当说出口似的。要是照实际情况说,反显得她小题大做。

    胡妈妈立即想到了刘少强,有那么一瞬,她真的疑心胡喜喜是不是被刘少强哄骗住了,才跟张景芳闹了那么一出丢人事。可立即又怪自己,怎么能不信任自己的女儿呢,喜喜是个什么性子的孩子,她当妈的还能不了解吗?

    胡妈妈都没有去想这位旧邻居的用心是什么,迟了两秒,当着几个同事的面反驳她道:“你少胡说八道!我女儿现在每天放了学都跟她的小姐妹去学缝纫,哪有时间去我们家的老房子!你少在这里凭空污蔑我女儿!”

    旧邻居自认为一番好心喂了狗,又因为她是小组长,不敢与她硬顶,于是端着饭盒、翻着白眼走掉了。

    虽然果断反驳了旧邻居,胡妈妈还是有点不放心,下了班,就到胡家老房子来了。她看见院门没有锁,心里便“咯噔”了一声。她眯眼由院门门缝望进去,看见“胡喜喜”一会儿拉“刘少强”的胳膊,一会儿蹲在“刘少强”脚边,一会儿又去搂抱“刘少强”。由于院门离窗户比较远,她只隐约听见“胡喜喜”和“刘少强”在说话,却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

    及至模糊看见他们俩进屋,还拉灭了灯,胡妈妈心里气极怒极了,又不能喊出“胡喜喜”的名字,怕给旧邻居旧街坊听见。

    阮萝和贺昀走到被拍响的院门前,阮萝眯眼由门缝朝外望去,但这条小巷没有街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回头向贺昀讨主意,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贺昀对她点了点头,便把门栓拉开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衣剪春风灿芳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汀汀不拖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45章 第十四章亦真亦假,旧屋空来(二),衣剪春风灿芳华,一本书并收藏衣剪春风灿芳华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