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这边,胡妈妈等了十余分钟不见胡喜喜回来,猜想胡喜喜应该是跟着凑热闹去了。她无意间看到对面墙壁上有两串数字,一串划了一杠,应该是作废的意思。一串瞧着是新数字,个数来算,两串都是电话号码的样子,她这才猛然想起来把贺昀爸爸这个大官给忘了。于是,她指着那两串数字问方奶奶道:“方奶奶,那两个是不是贺昀家的电话号码?”

    方奶奶点了点头,方浔怕记在纸上不容易找见,随手记在了墙壁上。也是在胡妈妈的这一问中,方奶奶想起了贺昀爸爸。贺昀不是跟阮萝一起被抓走了么,或多或少,贺昀一定参与其中了。既然贺昀涉案其中,又为什么非得小浔这个局外人去顶罪呢?小浔对贺昀有着救命恩情,现在投机倒把这样的罪名也得小浔帮他顶了么?

    或延续香火,或重振荣耀,方家的希望整个寄托在了方浔身上,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毁掉方浔、毁掉方家最后的希望。为了保护方浔,为了方浔能顺利上大学,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方奶奶垂了眼皮,胡妈妈没有看到她浑浊的眼眸狠狠地闪过了一道光。胡妈妈从胡喜喜那里听说过她对贺昀不喜欢,于是费了点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她讲:“那个新的电话号码是贺昀家现在用的吧?方奶奶,贺昀也跟着萝萝一块被抓了,咱们可以找贺昀爸爸帮忙呀。虽然离得远,但他好歹是个官,说不准认识这边的什么人呢。假如贺昀爸爸有办法救贺昀,不就顺带着把阮萝救了。毕竟方浔对贺昀有救命恩情,贺昀爸爸应该不会不顾念这个吧。”

    方奶奶早在胡妈妈开口前就有了决断,这时候便顺了胡妈妈的话语道:“你说的对!但这个电话咱们不好打,最好由贺昀外婆打。”

    胡妈妈没有想到电话若是由方奶奶打,重点在于救阮萝,然而若是由宁奶奶打,重点则在于救贺昀。她只是单纯觉得贺昀外婆是贺昀爸爸的前任岳母,这个电话自然由贺昀外婆打合适。

    她扶方奶奶到柳枝巷宁家的途中,方奶奶跟她讲,贺昀爸爸是个干部,一定很注意个人作风问题。假如告诉他贺昀和阮萝有可能在谈恋爱,贺昀爸爸一生气,说不准就不管他们俩了。不如不讲这个,只单单告诉贺昀爸爸,贺昀和阮萝去帮胡妈妈运东西的时候被邻居误会举报,现在那边人保组的同志也误会二人在投机倒把了。

    胡妈妈认为方奶奶说的有道理,二人见了宁奶奶,方奶奶略去谈恋爱这一结论时,她也没有意见。

    但宁奶奶着急一阵儿后,突然问胡妈妈道:“兰芝,你该不会在利用小昀和萝萝帮你投机倒把吧?我们家可还没有穷困到这种地步,小昀绝不会主动干这种事情的。”

    胡妈妈听了很生气,你们家没有穷困到这种地步,那我们家就穷困到这种地步啦?但她话到嘴边了,碍于家里最穷困的方奶奶在跟前,到底没有讲出来。方奶奶连忙对宁奶奶说:“是那边街道人保组的同志误会了,但是两个孩子年纪小,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哪里讲的清楚。所以,只好让贺昀爸爸跟着操心一次了。”宁奶奶意识到此刻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就先跟了她们俩前往皮卷尺厂打电话。

    十泉里街上空荡荡的,所傍河道倒影着几家的窗灯,随水流而微晃着。因为在宁家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这时候三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兴趣再开口讲话了。于是,三人一路无言地来到了皮卷尺厂借电话打。

    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宁奶奶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贺昀的继母,于是那边“喂”了一声后,她便直接说:“我找小昀爸爸。”

    赵若兰也即刻知道了对方是谁,言语虽无不敬,声音却冷淡了下来:“啊,贺昀外婆呀。老贺还在机关,还没有回家。您有什么事吗?”她感觉有些不对劲,贺昀在桐市,按理说,贺昀外婆是不会给他们家打电话的。

    宁奶奶问她:“小昀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赵若兰说:“老贺刚恢复正常工作不久,这一段时间都很忙,常常都是半夜才回家。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是贺昀出事了吗?”

    宁奶奶心想,我就知道你天天盼着小昀出事,这下好啦,真给你盼到啦!她心里有气,嘴上也就有些不客气:“我小昀那么乖,他能出什么事!我有事找小昀爸爸,你把他机关办公室的电话给我一下。”

    赵若兰畏寒,她早早睡下了,是披着薄袄出来接电话的。也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身上发冷,于是一伸胳膊套上了袄袖。她替换握电话的胳膊时,听了宁奶奶不友善的口气,便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是贺昀他娘的娘,又不是我娘,还命令起我做事来了。于是,她一生气,这半边袖子也不套了,语气冷冰冰道:“机关办公室的电话是办公用的,不是用来讲私事的。贺昀外婆,您要是有事就讲,等老贺回来,我会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他的。您要是没事,我可要挂电话了。我跟您不一样,每月不工作也有生活费拿,我明早起来还要上班呢。”

    话音入耳,宁奶奶由心底冷到了指间,默念了两遍,真是冬天了啊,真的是冬天了啊!她自认为心里一直有分寸的,贺家已没有女儿的一点空间,只要贺昀不在贺家,她从没有去过电话打扰。但赵若兰今晚如此摆起女主人的架子,仿佛迎头浇了她一盆寒冰水,水里的冰碴子没有化尽,寒冷而锐利地打着她的脸。

    贺家的钱,她是一分都不能再要了,一分都不能再要了啊!

    宁奶奶嘴唇抖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了,手也抖着,电话听筒蹭着她的银耳环,顺着电话线传了微弱噪音到另一个城市。赵若兰听着那微弱噪音讲了两遍“喂,喂,说话啊”,听筒里还是没有人讲话,她就把电话挂了。

    赵若兰挂了电话以后,并没有立即回卧室。她把另外一个袄袖套上,又扣好了衣扣,预备在客厅坐一会儿。贺昀外婆深夜打电话来,一定是有什么事,事情都还没有讲明白,肯定会再来电话的。

    赵若兰不敢完全不搭理贺昀外婆,但她不喜欢贺昀外婆对她说话的态度,须得先教贺昀外婆明白,如今谁才是贺家的女主人。并且,她是在贺昀妈妈死后堂堂正正嫁进贺家的,又不是抢了贺昀妈妈的位子把贺昀妈妈气死的。贺昀外婆有什么资格对她有敌意?又有什么资格对她态度不好呢?就像她妈妈讲的,贺昀对她有敌意,也肯定是贺昀外婆在背后嚼了舌根子,说尽了她坏话。每月给贺昀外婆的生活费虽然不多,但贺家又不是什么富裕家庭,那钱能凑出来,她跟贺凡不也尽了一份心嘛。她妈妈一直为她抱不平,她还安慰妈妈,贺昀外婆一个人孤苦无依,也实在是可怜。看来,真是白可怜那个老太婆了!

    一想到每月给贺昀外婆的生活费,赵若兰就越想越生气,她连自己的娘都没有准时按月孝顺过,竟然一连好几年地准时按月去孝顺那个女人的娘。这才过了几年,老太婆要是命长,往后说不准还有二、三十年呢。难不成真要她像对待亲娘一样给那老太婆养老送终?

    放置电话的小茶几上铺着细白麻布桌布,台灯里那一盏小灯泡照下来,衬得桌布崭新而洁净。赵若兰垂眸时,目光由桌布过渡到了自己的棉袄衣袖上,继而想起了自己早已磨出毛边的罩衣袖口,还是前年冬天做的了,除了衣袖有磨损,其他地方倒还好好的。但如今老贺的身份不一样了,妻以夫贵,她的身份自然也不一样了嘛,她也想像老徐的媳妇一样添几套时髦衣服。

    老贺的工资比以前高了许多,又补发了一些工资,可还没有等到她开口规划新的工资,老贺就跟她讲,贺昀马上要念大学了,家里应当要开始给贺昀存点钱。老贺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也能懂老贺的意思,一上了大学,离参加工作就不远了,参加了工作,也就离结婚近了,他这是要开始给贺昀存结婚钱呢。

    好嘛!老的要养老送终,小的要结婚生子,那她跟贺凡呢?她跟贺凡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当初嫁给老贺的时候,她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老贺比她年纪大,去世的前妻还留了一个儿子,她也心甘情愿地嫁了。不就图老贺的身份地位么?好不容易生了贺凡,原想着终于可以在老贺跟前母凭子贵作点小妖,老贺却开始遭难了。

    不管日子多苦,她都陪他熬过来了。苦日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她原以为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却又来了新的不如意。而且这不如意还是接二连三、环环相扣的。起先贺昀外婆和贺昀带给她的不如意掺杂在老贺的苦难之中,她并没有过分觉得。如今老贺熬出了头,她也跟着重获风光,才发现有两根刺在眼中扎根已久。

    赵若兰越想越气,伸出两根手指揉着突突疼的太阳穴,心里默叹道:怎么就不能让我过几天顺心日子呢……

    这边还没有抱怨完,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本来气得想起身回卧室不接,但还是赶在铃声末尾匆忙接了。她到底有点怕老贺,万一贺昀真出事耽误在她这里,她这辈子都跟老贺交代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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