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漓见他发呆,心想,这才是公子原来的形象嘛,刚才见他口齿清晰,眼睛清亮,我还以为公子的痴症好了呢,害我空欢喜一场,不禁叹了口气,对着陈彻微笑着柔声说道:“公子,这柳枝是净牙的,喏,像我这样,放在嘴里,咬出柳线丝出来,咬着咬着就有了,你试试,……可别吞下去了哈。”说着,拿起一条柳枝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张开嘴来,示范给陈彻看,“嗯嗯,公子,像我这样。……”

    陈彻突然伸手一把将她的嘴捂住,笑道:“你恶不恶心人呀,你当我是白痴呀,我自己还不知道把柳枝先咬烂再和着水用这牙刷擦牙齿呀,……我自己会刷,反正以后天天这样刷呀刷的就习惯了,嘿嘿……”说着,随手拿起一根柳枝放入嘴里,看了一眼疏漓,嘻嘻一笑,转过身去,“你别看着我,我不习惯。……你刷你的,我刷我的。”

    疏漓把公子的手轻轻从嘴上拿开,捶了几下胸口,干呕了两下,咳嗽了两声,怔怔地看着陈彻,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疏漓侍候着陈彻梳洗完毕,在他头顶发髻上插上一支金簪,然后取过一件熏过百合香的玉蓝色锦衫,为他细细穿上,再在他腰上束上一条金丝玉带,系上一个蓝田玉的乳白色玉佩,在铜镜前为他正了正衣领前襟,抬起头来,看着陈彻的一双清亮的眼睛,不禁眼中湿润,半晌,温言说道:“公子,好希望你是真的不是白痴了。”

    “你才是白痴呢,给你取名叫白狼儿真没错,哼。”陈彻看着铜镜里的那个极好看的锦衣少年,撇了撇嘴,有些促狭的向跟前的疏漓挤了挤左眼,没好气地说道。

    正在这时,房外庭院中的回廊里,随着一声声木棍敲击地面发出的“哚哚哚”的声音,缓急有致的响起,隐隐传来一阵极细碎的脚步声,一阵极清淡的幽香,随风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太后驾到!”

    二人听到一个执事太监在庭院中远远报来的声音,疏漓忙扶着公子出了睡房,来到寝宫的正堂。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七十岁许的老妇人,左手轻轻搭在一个老太监的臂上,拄着拐杖,颤巍巍的从寝宫外走了进来。

    此时夜幕已垂,寝宫各处灯火通明。

    那老妇人脸上是一副慈祥的笑容,穿着一袭深褐色圆领锦服,前襟、袖口均绣有七色云纹金凤,腰间系一条深褐色青花锦带,发已花白,梳了一个半翻髻,髻上插了数支华贵的金凤钗,微胖,脸上皱纹不多,容貌依稀可辨年轻时的姣好。

    她的身后跟着几位贵妇人和两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十来个太监与侍女恭谨地低着头,跟在后面。

    一行人满脸微笑地走了进来。

    这几个妇人与少女皆是面容姣好,身上皆着蹙金绣的花纹锦衣,衣饰华贵,金铛微乱,有一种含而不露的贵气。

    疏漓当先跪下,叩首道:“奴婢见过太后,见过各位王妃娘娘,见过两位公主。”其余侍女跟着齐齐跪下相迎。

    陈彻见了,只觉这双鬓落雪的老妇人,气质雍容而简洁,气度高贵而俨然,像个举重若轻的女王,心里明镜似的,这便是他今世的祖母,便也跟着跪下。

    “彻儿见过奶奶,见过各位姨娘。”

    老妇人见了陈彻,眼中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微笑着,微微佝偻,拄着拐杖,缓缓向前走来,走到陈彻身前,看着陈彻,却未说话,抖抖索索地抬起手来,轻轻抚摸陈彻的脸颊,就像陈彻孩提时候那样,良久,方轻轻说道:“我的小鹿儿,我可怜的乖孙儿,你这可好了……”将手握着陈彻的手,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站起身来,抬头看着陈彻的眼睛,眼光慈爱,注视着他,微微颔首,薄唇微微蠕动,良久无语。

    这个老妇人很美,虽已满头银丝,但一如既往,仪容端庄,服饰典雅。她的美,即便洗尽铅华,也可知它来自血与骨中,岁月沉淀,这洗不去的芳华与坚韧,你不用多赏,就在其中。她总是温柔地笑着,笑着把所有痛苦和辛酸,都化为了生活的调味品,美丽夺目,透过岁月的烟尘,清晰地浮现,惹人惊叹。

    陈彻与她对视的刹那,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圆润的脸型,那似乎并未在光阴中老去的秀丽眉目,那温和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好难受,想哭,——只是,我曾在哪里见过她?

    陈彻搀扶着太后,缓缓走到正堂靠里屏风下,那里是一块高约一尺的长方形汉白玉石台,石台上放了一张宽大的檀木软榻。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太后顺着石上台阶走上去,然后扶着太后缓缓坐在软榻上,那老太监站在台阶下低着头,一言不发,恭谨地侍候着。

    他缓步走下台阶,又分别向各位王妃与那两名少女点头示意。众妃子与公主在堂上两侧的软椅上坐了。

    寝宫内侍女们开始忙活起来,小心侍候。

    茶上来了,是采买自云阳国的梵净山明前茶,顶级佳茗;点心也上来了,是王宫御膳房特制的苏式小茶点,顶好的餐前小食。

    座间一妇人面如满月,言笑嫣然,看着陈彻说道:“二殿下这下看起来似乎真好了,也不傻了,这可真招人稀罕的。”

    “咳咳,这可怎么说话呢,楚妃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没人当你是哑巴。”太后轻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楚妃闻言,尴尬地笑了笑,便端起茶来掩饰着,浅浅喝了一口。

    陈彻看着那妇人,鞠了一躬,温柔一笑,道:“楚姨娘好。”然后,堆起满脸温柔可亲的笑容,对着堂上座间的几位侧妃深深一躬,朗声说道:“彻儿见过韩姨娘、齐姨娘、魏姨娘。”

    “二殿下免礼!”众位侧妃浅浅侧一下身,回道。

    这几位王妃皆是各国王室宗亲女子,被各国王廷封为假公主,送到东陈国王宫和亲。楚妃育有一子,名为陈哲,年有二十余,为王长子,今在陈郡领军驻守,东陈国名将陈庆芝亦在陈郡辅佐;座间两位少女,一是敏仪公主陈可儿,魏妃之女,另一位是齐妃之女,康宁公主陈欣茹,均为十六岁;齐妃还育有一子,三王子陈康年方十四,因自小看不上这个白痴儿王兄,故托辞没来。

    东陈王勤于政事,不好女色,所纳侧妃便这几位,自王后褰裳出海寻药,至今音讯杳无,东陈王对其用情至深,所以,后宫主位至今空置,由太后暂摄,后宫诸事先由各王妃商议后报太后定夺。

    座间那名叫陈可儿的少女眉如远黛,乌黑的头发上戴了一个黄金太阳花型华盛,左侧发上缀了小步摇,举手投足间尽显活泼可爱。此时,她的眸子清澈如水,正定定看着陈彻,似乎觉得这世间事真是不可思议,突然眼睛骨碌碌一转,透着小女孩儿的古灵精怪,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到陈彻面前,扬起头来,大大咧咧地看着陈彻那张柔美无俦的面容,嘻嘻笑道:“傻二哥,你这次可是真的好了?……让我考考你……你答对了,我才当你不是傻儿了,哼。”轻轻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举起双手,握成拳头,各出一个食指,然后,对着陈彻促狭地眨了眨眼,嘻嘻一笑:“一加一等于几?”一笑之间,满庭皆明。

    康宁公主陈欣茹发鬓如云,戴了一个黄金凤冠,珍珠坠子轻柔地下垂在额上,显得端庄秀雅,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眉宇间显得异常干净,眼眸清亮地看着陈彻,含笑不语。

    “二或者三,你说了算!”

    陈彻抬手搔了搔头,促狭地向那少女挤了挤左眼,有些无奈的说道。

    “傻二哥,你告诉我嘛,是二还是三?”

    “你都叫我傻二哥了,一加一等于几?你自己猜去,我不回答这种看起来特没有技术含量智商几乎为零的问题。……你以后还叫我傻二哥,看我还理你不。”

    陈彻嘿嘿一笑,向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作了一个滑稽的鬼脸,登时逗得在场的各位贵妇人哈哈一乐。

    “智商……是什么?”

    陈可儿一时愣在那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太后乐着,向陈彻招手说道:“小鹿儿,到奶奶跟前来,陪奶奶说说体己话儿。”

    陈彻闻言,用手轻轻点了点陈可儿的额头,向陈可儿说道:“智商都不知道,嗯,智商就是指一个人的脑袋。”嘿嘿一笑,几步过去,侧坐在太后脚下,用手轻轻为太后按摩小腿,抬头仰望着太后,很是亲切,温柔一笑:“奶奶……”

    “你说我是白……嗯,傻二哥,你欺负我,你好耶!”陈可儿一下醒悟过来,气得在陈彻身后重重跺了跺脚。

    “好了,我的小鹿儿好了,这可好了,天可怜见呀,我苦命的小鹿儿……”太后用手抚摸着陈彻的脸颊,慈爱地看着自己这个可怜的唯一的嫡亲乖孙儿,眼含浊泪,越看越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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