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一场仪式。
在月老庙昭告天地,得了天喜星君的祝福后,百里雅与她就是结发夫妻。
沉浸在雀跃之中的炎萤忘了,自己所在的十方世界因为百里雅的缘故已被神界所封锁,她的祈愿根本不会上达天听。
更无法得到神的祝福。
行至半途,炎萤突然要折返,“既然是永结同心,就应该他本人同我一起去才对。”
木叶竭力阻止,“见发如见人,百里天尊繁忙,二公主莫要误了吉时。”
炎萤无法拂去心头的失落,“一生若只有一次,再忙也应该抽身。”
她执意要往回赶,木叶执意相劝。本就疑神疑鬼的炎萤瞬间抽丝剥茧般的大悟,“为什么不让我回去?百里雅是不是有了其他的女人?!”
在涉及夫君偷腥这桩要案上,任何女人都会化身为世上最明察秋毫的探子。平日一直胸大无脑的炎萤,一想到百里雅也许正在背着她与其他女人颠鸾倒凤,被翻红浪,猝然之间头脑和身手都变得敏捷了起来。
炎萤“噌——”的化出白色九尾狐的原身,一道雪光也似地奔回天穹城。
木叶姑姑本想炎萤软的不吃就来硬的,自己先下手为强。
不曾想炎萤在“捉奸”的动力之下奔得飞快,远远望去如同一道白色闪电,竟是比平时练功努力了十倍不止。
木叶跌脚,心中暗道不好。
今日好不容易才将炎萤诓出了天穹城,她却又一时兴起要回去。这位二公主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木叶连忙凝神提气,追随炎萤的身后,希望能够在她抵达天穹城顶之前将她制住。
在三千长阶下,炎萤抬头仰望天穹城顶。
漫漫长阶之上空无一人,诡异的平静。好像有什么跟她离去时不一样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那气味却有些熟悉。
木叶在身后穷追不舍,炎萤纵身跃起,四肢并用,从未如此刻般发奋努力地跨过一道道阶梯。
心脏在胸腔激烈的跳动着,“咚咚咚——”血管搏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来,无限放大,盖过了世界其他一切的声响。
脚下的三千长阶漫漫无尽。炎萤好像在睡梦中循环往复、原地绕圈,永远也走不到头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终于一空,她终于站在了天穹城的顶端。
恢复人形的炎萤怔怔地看着周围四散的尸体,身躯上硕大爪形伤痕赫赫在目。猩红色的液体因寒冷的空气而迅速凝固成滩,在各处零零散散地开出血色恶花。
那不是狐狸的爪印吗?
耳后有风声呼呼,炎萤下意识侧身一避,木叶姑姑已经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刚才她若没有躲开,此刻已经被木叶拿捏在手中。
“姑姑……”她颤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木叶不欲与她多言,“回去再说。”
“回哪里去?”炎萤后退了一步,“是回天穹城,还是回涂山”
木叶缓缓向她逼近,“日后我会慢慢说与你听的。”
炎萤转过身,发了狂一般的奔向正殿。
百里雅呢?
他……还活着吗?
当四下无人时,她会搂着百里雅的脖子,万般挑逗,想要试试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私底下是否也同表情一样肃杀。
只要她想要,他总会配合她。看她追求刺激又咬牙强忍出声的模样,百里雅的眼中似乎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奔过正殿,偏殿,花园。
曾经他们共度欢愉时光的各个角落,如今手足乱溅,尸首四散。鲜血漫溢在地上,带来黏腻腻、湿渍渍的滞足感。
炎萤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一步步地向前走。在心魔深渊的崖边,她看见了一位稀客。
她的大哥,涂山重明。
涂山重明作为这一代涂山诸狐的佼佼者,与各位玩物丧志的兄弟姐妹和近亲们不同。
他幼有大志,自小发下宏愿,要让涂山一族重返神界,再振古老氏族的荣光。
涂山重明练爪为器,擅使双刀,一刀下去兵分三路,留下的刀痕酷似狐狸的爪印。
炎萤未尝见到有接过大哥第一刀还活着的人,往常她都以为这是因为大哥从来不出刀,全然没有打打杀杀的机会。
如今看来大哥不仅杀人,还杀得很多,杀得很流畅。因为他要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打从一开始,就不能让人看穿了他的虚实究竟来。
百里雅已经被涂山族人团团包围,逼到了离心魔深渊咫尺之距的尖端。
黑色的海浪拍打着涯边,声声怒吼咆哮着。
海风猎猎,他的衣袂随风翻卷,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似乎下一刻就要跌落悬崖。
然而百里雅只是不慌不忙地问:“子桑界主呢”
子桑掌管禹涂一界,涂山一族若有异动,他应当最先得知,通报自己才对。
涂山重明拭干净了双刀上的血迹,双刀一缩,如骨回血肉,又是白净如玉的一双手。
他客客气气地向百里雅一拜,就像那日在涂山宴席敬酒一般。
“自然是走得比百里雅天尊早一点儿。”
涂山在子桑界主的管辖范围内,身为给涂山和百里雅牵线的中间人士,曾提前去往涂山考察了现场状况,并且撞见了涂山的二公主炎萤。
那位涂山国主准备敬献给百里雅的女子。
活脱脱的回眸一笑百媚生,能够轻而易举倾倒君主的绝色姝丽。
子桑向百里雅秉明,涂山包藏祸心已久。此次送来妖艳美人,定是想要曲线救国,以美色迷惑主上。
百里雅听闻日渐衰落的神之后裔涂山一族竟有如此胆识,不但没有决定斩尽杀绝。反倒生出了好奇之心,想要给予了涂山一个机会,看他们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涂山重明身负厚望,终于从幕后走到了他的身前。
百里雅并没有为子桑界主的提前逝世感春悲秋太久,十方世界以有能力者居上,子桑界主技不压人,死伤在战场中也是难免之事。
他反倒因涂山重明的过度自信而微微一哂。
“若涂山公子如此笃定今日会将我斩于马下,又为何在我独身赴宴时,不愿当场发难呢?”
涂山炎萤没来天穹城几日,便因瑶琴跳海一事愤愤而走。她前脚一回到涂山,国主云汉后脚就立刻向他发来了邀约。
想来前方龙潭虎穴,涂山氏正已设好了重重陷阱在等待着他。
涂山在多年以前曾经名噪一时,出了一位飞升上界的心月狐大神,从此之后便一蹶不振。
作为一个多年来坐吃等死、安于现状的古老氏族,只要他们继续在风水宝地养着自己那一身肥美的膘,百里雅未必就有兴趣去专门寻他们的麻烦。
毕竟龙争虎斗是棋逢对手,虎与犬斗那是自降身份,毫无进益。
不思进取的涂山九尾狐,在百里雅眼中和被驯服了的家犬没有太大区别——
无非是多了八条能摇起来的尾巴而已。
得知涂山氏重燃滔天壮志,百里雅体内的热血也久违地蠢蠢欲动。
于是他接下了涂山国主的请帖,没有知会旁人和下属,单枪匹马出了天穹城,独身一人来到涂山。
那时涂山的各位长老全数到场,四周还埋伏着涂山重明训练已久的属下,便如今日一般对百里雅形成包围之势。
百里雅端坐于台面,恍若不闻一般谈笑四顾,感受着下方的风吹草动和暗流汹涌。
周围族人尽皆在等待涂山重明的号令。
涂山重明处事谨慎,在最后关头收了所有的埋伏。欢声笑语,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百里雅也笑道:“涂山夫人呢?”
木叶很快就寻来了涂山炎萤,将她推到了百里雅的怀抱中。
涂山重明自然不会承认是因为对百里雅天然的恐惧,以及自己无法确保胜算,“当时情况不适宜,不是最佳的战机。”
“是情况不适宜,还是……”百里雅缓缓揭开他最后一层遮羞布,“你妹妹当时没能完成任务呢”
炎萤已经听不懂百里雅说的话了。完成任务……她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涂山重明的脸色白了一白,“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百里雅略一沉思,“应该说……一开始”
炎萤生得那样美,在动情时又会发出那样浓郁的甜香之气。
举手投足之间之间的娇媚,足以让任何男人丧失理智,陷入意乱情迷的发狂。
男人作为一种上下躯壳和大脑脱节的生物,大概率会心甘情愿地长眠在温柔乡。
真正意义上的长眠。
“听闻狐族有至宝媚珠,在修为高者身上能提升法力。在修为低者身上则千娇百媚,能消耗他人精气。普通男子与之交合三次,足以精亏血耗而亡……”
一道颤抖的声音远远传来,“爹爹和母后也知道吗?”
是炎萤开了口,然而这个问题却是对着涂山重明。
见本应该远离此地纷争的炎萤竟突然出现,重明面上慌张了一瞬,言辞间开始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妹妹,百里雅已是将死之人,你莫要听他信口雌黄……”
炎萤平日的胸大无脑,更多的只是想要享受现在,不愿思虑一切不合常理的地方罢了。
以为这样就能保住眼前旖丽明媚的生活,以为如此自欺欺人,美梦就永远不会有醒来的一天。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