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萤想起了在忘天界与他们晤面的情形,哥哥元气大伤,妹妹惊恐万状,想来父母和其他族人也「很好」不到哪里去。
族人围攻百里雅在先,她左思右想,也无法厚颜无耻地说出请百里雅放狐归山,让他们继续享受锦衣玉食的话。
百里雅听炎萤沉默,转过身来,双膝微屈,将炎萤抱起。
他的气息平稳,“既是一家人,我不会与他们相互残杀。”
但他们若是非要杀他,他也只能迫于无奈地正当防卫,死伤是难免的。
炎萤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又吞了回去。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残杀得还少吗?
擦身换衣之后,炎萤蜷在床上。因着之前在温池里小憩过,此时反倒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听说哥哥在这段时日以来,一直以心头血浇灌她的尸身,也算是对他既往恶行的报应,但族人如此长长久久的关着也不是个办法……
夏泓总是被人从身边夺走珍视之人,会不会从此怀疑人生、一蹶不振……
衡师陵不知飞升去往了哪个世界,怎么就像滔滔江水,奔流到海不复回……
和百里雅放出的影子一起滚落深渊的赤景也许是还活着,在被百里雅夺走妖丹之前,她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
耳畔响起了脚步声。
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之后,百里雅除去了衣物,躺在了她的身侧。
炎萤想起了在涂山叛乱之前,两人曾在这张床上如何翻云覆雨。彼时她骄横跋扈,日日对百里雅撒娇卖痴。他常付之一笑,像是对待龇牙咧嘴的小宠物。
如今都变成了令人怅惘的回忆。
炎萤慢慢的挪动着身躯,妄图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到角落。
然床终有尽时,才退了二三尺,就已经到了绝处。
“我记得,”炎萤听见百里雅的声音,“你以前喜欢睡在外面。”
炎萤一怔。是啊,她以前经常睡在外面。
但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而是因为她不乐意百里雅陪她云雨后,还要起身离开。
故而她总是固执地堵在外头,玉体横陈,像是用自己的身躯做了一把锁。要将百里雅锁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要他与她分床而眠。
多挽留了几次,百里雅就不再从她的身躯上跨过去,会躺在她的身边入睡。
他没有其他的夫人,所有雨露均灌溉予她,一切固宠的独霸都是顺理成章的。
而今她却瑟缩在自己的世界中,怀着自己满腔的心事,思念着那些曾经短暂给过他温情的男人。
这个念头好像一把野火,燎得百里雅全身如切如割。
倏尔时间,炎萤感到百里雅已逼到近前。大掌在自己的身上游移,掌心滚烫,抚过之处留下热印。
炎萤心中惊惶,“你……你说过……”
男人的应声慵懒而暗潮涌动,“会让你好好休养,放心。”
他嘴上说着放心,行为却让她一点都放不了心。
炎萤手指不自觉地攀上他坚实的臂膀,“别这样……”
百里雅轻笑,“连摸也摸不得了”
炎萤眉头攒起,嘴唇间溢出一点急促的喘息。他这样摸着她,她睡不着啊,连带着刚才是在想什么正事都忘了……
她想要清醒一点,哪怕清醒空虚又疼痛。这样才不会在下次被人抛弃之时,又撕心裂肺的痛哭流涕。
百里雅能感觉到炎萤在他的手下走神了,她在想什么?
“睡吧,夫人。”
慢慢从迷乱的漩涡中回神的炎萤意识到了百里雅的恶劣。
他和衡师陵是一样的人。但衡师陵更像是一种少年人的调皮和玩笑。百里雅却是要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看她煎熬的快感。
一连数日,百里雅都只是对她搂搂抱抱,再不过亲吻爱抚,在将她耍弄得心火焚身时,又戛然而止。
独留她圆睁双目,睡意全无。
昼夜颠倒,白日困倦。连续不断的休息下来,反倒比之前更为萎靡。
期间炎萤也曾担忧地问起过:“那颗妖丹……”
听她念念不忘其他妖怪的内丹,有一丝戾气在百里雅的眉间聚集,“我已妥善安置,你不必担心。”
她偷偷地看过百里雅的举动,他偶尔会巡视一些置物小盒,那些盒子外观和他送给夏泓的礼盒如出一辙。
炎萤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怎么会有……夏皇的遗物”
“当年姒氏瑶琴随赠于我。我转赠夏泓,也算是物归原族。”
百里雅提到了其他女人,炎萤心中不无发酸,“你拿女人的嫁妆做外礼”
“我亦在天穹城好吃好喝供她些年。”
双方钱货两讫,谈不上纠葛。如果有其他宝物能够断了炎萤与其他男人的纠葛,他一样该用则用。
这日夜里,炎萤又因失眠在百里雅的臂弯中无法入睡。
她轻轻地翻起身来,听百里雅呼吸和缓,频率未变。从百里雅身上慢慢跨过之时,炎萤尽量不碰触到他的肢体,避免将他扰醒。
盒子被一一打开,幽幽宝光外泄,将炎萤的亵衣映作七彩之色。
在各色光华之中,半颗色泽暗沉的妖丹便显得尤为突出。
炎萤忙不迭的握住了那颗石状内丹,心中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欣喜,随即又陷入了迷茫。
拿回来了又能怎样呢?
哥哥已是那般枯槁憔悴的模样,总不能让他再打自己一掌。况且要是力道控制不好,她当场真正归西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次要再作死起来,百里雅可会一怒之下将涂山众狐屠戮至净
自己名为休养,实则被百里雅软禁在天穹城。如今,想要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已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不知身后之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两道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炎萤心中思绪万千,也只不过汇集成泪珠两点。
两只手臂突然从身后将她合抱,搂住了她细细的腰肢,胸廓的震动从背后传来,“夫人在睹物思人了”
炎萤在百里雅的怀中一颤,像是一只陷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小狐狸,“我不是,我没有……”
他的声音和缓,甚至带着某种善解人意的温柔,“在担心什么?”
“我怕……”炎萤终于顺着他的话语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赤景与你的影分身滚入悬崖,会有不测……”
百里雅像是在软语安慰她,“不会,他会好好的。”
他捧起炎萤的脸颊,在她眼中看见了质疑,于是微微笑道:“不相信”
百里雅将睡前褪下的衣物搭在她的身上,“亲眼去看看吧。”
眼神落在她手中紧握之物上,还有这半颗妖丹,她也要亲手还给那个男妖。
“可是,那么的遥远……”
“不,”百里雅牵起她的手,“天涯咫尺罢了。”
炎萤被抱在百里雅的怀中,穿过暗无天日的虚空,来到了那条曾经被他劈开的地缝。
“当年我与泰莱神君约战于此。不想百年未过,此地已成水月洞天的桃花源,还有晶石「炎萤」照耀峡谷。”
百里雅寻常叙旧,好像只不过与炎萤同游一处曲径通幽的景致,而非在此地险些害了一位曾经救她性命的妖怪。
头顶的矿脉和花草树木发出幽幽荧光,两人的脚步在静谧的山谷中回响得格外清晰。
在临到赤景的小屋外时,炎萤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慌乱。
若是赤景当真还好好的存在于人世,她要怎样才能向他解释自己被抱在其他男人的怀中,而这个男人正是害他跌入悬崖的凶手
赤景会不会误会她为了回到自己夫君的身边,故意搭上了他这个小狐妖半条性命?
炎萤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拉了拉百里雅的披风,“能不能用一下……隐身术?”
百里雅理解了她的为难,将两人的身形隐没在外。
在植被葱郁的小院外,炎萤看见了屋内一点闪烁的光芒。屋内有人在,赤景还活着
这个念头让她欣喜,提步想要进院。“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了。
是一个粉色衣裳的少女,提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花夭也在,她是来看赤景的吗?
正在犹疑之间,炎萤看见了赤景也走了出来。
他变得瘦了些,眼中的光芒也不复往日欢快,走了几步,接过花夭手上的木桶,“你别拿重东西。”
炎萤的目光从两人交接的手臂移到花夭隆起的小腹上。这才不过半月的光景,怎么花夭的肚子就这样了
大腹便便,看起来竟有五六月份的身孕。
她听见赤景道:“……对孩子不好。”
如轰雷过耳,炎萤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偏偏还有人在耳旁说着锥心之语,“桃夭肚子里应该是颗小桃树吧?”
“否则也不会长得这么快啊……”
炎萤的手足都冰了,寒气直冲天灵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赤景早已与桃夭两情相悦,他为什么还要细心照顾她,与她谈论着两人未来养育的孩儿取什么名字?
她是不是,已经无心地深深伤害过桃夭了?
百里雅捏住了她的手腕,“把妖丹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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