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沈之渊和林静书】
“林姑娘, 到地方了。”
马车停稳,恍恍惚惚间,外面传来赶车兵卒的声音。
到了吗?
林静书睁开眼睛, 忙提着包袱下出了马车, 跟赶车的兵卒道了谢, 踩着马凳下了车。
这才发现, 在将军府那粗犷宽阔的大门前,只有她乘坐的这一辆马车。
“敢问这位小哥, 将军他不回府吗?”林静书客气有礼地问。
赶车的兵卒答道:“将军有公务,回了军营,林姑娘自行进府即可, 将军已经差人先行交代过。”
说完, 兵卒收起马凳,坐上车辕,一甩马鞭, 赶车走了。
林静书转身,看着那紧闭的将军府大门,深吸一口气, 上前叩响。
刚叩了两下, 门嘎吱一声,开了个缝,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厮探出头来。
林静书正欲施礼介绍自己, 那比她矮上一个头的小厮忽地就笑了:“姐姐你就是将军从京城带回来的厨子吧?”
厨子?林静书一愣。是沈将军这么交代的?
这样也好。林静书笑了:“正是。”
“哇, 这下有口福了, 我馋京城的菜馋了好久了, 姐姐快请进。”小厮乐颠颠地把门打开, 伸手抓着林静书的胳膊热情地把人往里让。
皇宫规矩多, 林静书很是注重男女之别,这刚一见面就拉拉扯扯,哪怕对方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可也不妥。
可看着男孩那双明亮的眼睛,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假装拎包袱,把手腕抽了回来。
小男孩并未察觉,关上大门,带着人就往里走:“姐姐可是姓林,我叫木头。”
林静书笑着应:“木头你好。”
小厮叽叽喳喳地把林静书让进了将军府的后院一间厢房,待她把包袱放下,就带着她去见了管家。
和小厮木头的热情不同,上了年纪的管家神情淡淡,似乎并不是很欢迎她。
久居宫廷,林静书瞬间有了猜测,这位管家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或许“厨子”的身份,就是这位管家给她安在头上的。
果不其然,管家打发了木头出去忙,他语气不甚和善,略带警告地说了一番话。
无非是警告林静书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对将军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若是她肯安分守己,那么将军府总能有他的一处容身之地。
凭一己之力,成功摆脱老皇帝的预备役小妾身份,为自己谋了一份新出路,林静书自然不可能是傻子。
听了管家这番话,林静书吊了一路的心反倒落了下来。
她恭恭敬敬地施礼:“多谢管家指点,妾一定谨遵教诲,绝对不会做出惹将军不快之事。”
如此谦卑上道,倒是让管家有些意外,点了点头,缓和了语气:“如此甚好。将军府除了几个负责洗洗涮涮的粗使婆子,并无其他女眷,你就暂且住在将军院中的厢房,安生做你的厨娘即可。”
林静书应是,见他再无事吩咐,转身出门。
沿着原路回到了自己住的厢房,忍着疲惫,自己收拾好被褥,不管不顾躺了下去。
这一路奔波,着实超出了她这小身板的承受能力。
可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想到刚才老管家明里暗里让她不要打沈将军主意的话,她有些想笑,真想坦白地告诉他,他真的多虑了。
她就是听说这位战功卓著的沈大将军不近女色,这才花掉了她攒了许久才攒到的所有积蓄,成功抓住了这次出宫,并且能够远离京城的机会。
虽然沈将军英武不凡,年轻有为,是京城无数贵女的梦中夫婿。
可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就算她容貌不俗,可像她这种容貌不俗的官宦女子,普天之下不知凡几。
想和手握重兵的沈之渊成婚?
呵,她一个七品小吏之女,算得上老几。
更何况,她是老皇帝对沈之渊起疑,才安插到他身边的,这种身份,想也知道,沈之渊不会娶她。
就算她委身与他,就算她获得了他的宠爱,可到最后,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临行之前,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敲打过她,说不指望她一个女子能传递什么有用的消息,但盼着她早日能为沈大将军开枝散叶,且多多益善。
她知道上次老皇帝想把沈将军的侄女留在宫中的事,她清楚得很,老皇帝这是想让她日后生了沈将军的孩子,然后送回京城,这样也算拿住了沈将军的软肋。
呵,简直笑话。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爱自己的孩子的。
就像她那个父亲,为了自己在官场上能够往上爬,不惜把她这个唯一的元妻之女往老皇帝床上送。
想到满身褶皱,比她死去的爷爷还要大几岁的老皇帝,林静书只觉得恶心。
不过现在好了,终于离开那囚|笼一般的皇宫,远离了京城。
哪怕这里风沙漫天,环境粗陋,不受待见,可她的心却无比畅快。
更何况,管家老伯说,沈大将军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军营,回府的日子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等她先安顿下来,了解这一带的风土人情,回头寻个机会,让沈将军放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着以后或许可以到来的自由日子,林静书的嘴角高高翘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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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漂亮,待人谦和,又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更是擅做各种京城美食,不过三月,林静书就成为了边关将军府人人喜爱的厨娘。
就连对他一直心怀戒备的老管家,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当然,老管家并不是被她的美食收买。
主要是看她不涂脂抹粉不花枝招展,整天穿得跟个粗使丫鬟似的,一天到晚窝在厨房潜心研究厨艺。
且来了几个月,对沈将军绝口不提,从来不曾打听一句。
不光如此,还主动收拾了包袱,从空着的将军院中的厢房搬到了下人房,和几个粗使婆子做了邻居。
种种迹象表明,她似乎确实是个老实的。
从打母亲去世,继母进门,再到她被送进宫中,林静书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这么轻松过了。
将军府的人口简单,没有主子,全是下人。
大家各自领着月钱,各自做好自己的事,不存在为了到主子面前争宠而勾心斗角的事。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将军府家风如此,当时她在京城将军府小住那几日,整个将军府也是和谐无比。
就在林静书几乎以为自己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厨娘的时候,沈大将军回府了。
且是受了伤,被人抬着回来的。
她可不想凑热闹,远远地看见,立马躲开了。
可老管家让她这位全府厨艺最好的厨子给将军张罗膳食,虽然她有些不情愿,可却是躲不掉的。
每次做好,她都是让小厮或婆子端过去,她从不露面。
且在暗中祈祷,希望沈大将军忘记她才好,就让她在将军府安安静静做个厨子吧。
可怕什么来什么,等过了有那么五六日,沈大将军突然要召见她。
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她去了沈大将军的院子。
临走之前,她还从炉灶边上抠了一点灰,拍在手上抹在了脸上,手上,衣服上。
总之,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丑陋不堪。
果不其然,那躺在床上,穿着一身白色里衣,金尊玉贵器宇不凡的沈大将军,一见到她的尊容就毫不客气露出了嫌弃无比的神情。
他说:“你这是掉灶坑里了?”
随后,他挥了挥手,让她滚回去收拾干净再来见他,莫要污了他的眼睛。
是的,她忘了,除了战功赫赫,英俊潇洒的名声在外,沈大将军还有个毛病,眼睛里看不得丑东西。
不光他自己长得好,他身边的护卫,随从,也全都长得不差。
无奈,林静书只好回房去梳洗干净,换了身稍微得体那么一点的衣裳,再次回去复命。
看着顺眼多了的女人,沈之渊脸色好看多了。
要不是这几日吃着她做的可口饭菜,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女人了。
和管家打听了一下这几个月她的所作所为,沈之渊对她的识时务表示很满意,然后就想见见她。
可此刻,四目相对,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沉默许久,林静书开了口:“将军,若无其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厨房还炖着汤。”
在军中,几十万大军,他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他没发话,其他人只会静静地等着,很少有人敢先一步开口离去。
四肢紧绷,急着离去,他就这么吓人?
沈之渊心中不悦,虽然也没什么话说,可看着那张洗得干干净净不施粉黛的小脸,他莫名其妙地就不想遂了她的意。
“过来。”他开口。
林静书吓了一跳,可也不敢违抗,只好小碎步地走前几步,站在了床边两步远处,盯着地面目不斜视:“将军有何吩咐?”
沈之渊指了指自己的腿:“捶腿。”
在晋国虚与委蛇那段日子,晋国那骄奢淫靡的皇帝送他的两个美婢,每天都想蹭到他身边给他捶腿。
听着她们捏着嗓子忸怩作态的样子,把他恶心得不行,一律骂了出去。
可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温顺的女子,他就想体验一把,这捶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林静书迟疑了一刻,可还是在那凌厉目光的威压下走了过去,俯身握拳,去给他捶腿。
“大力一些,将军府饿着你肚子了还是怎么回事?”捶了没几下,沈之渊不满。
林静书好脾气的应了是,加大了力道在他肌肉结实的双腿上继续捶着。
“再大力些,别跟个猫似的。”
好,再大力。
“快点。”
好,快点。
直到,累得她气喘吁吁,额头汗珠扑扑直落,也没能换来沈大将军的一句满意夸赞。
到最后,林静书手都快断了,也不见他喊停。
弯腰太久,用力过猛,她一个头晕,向前栽去,直接趴到在他腿上。
感受到双腿之上传来的软绵绵,沈之渊僵住了,随即黑了脸,伸手把人扯起来:“少打我的主意。”
休想从他这骗走孩子!
林静书臊得无地自容,强装镇定,恭敬施礼告退,出门之后,撒丫子狂奔,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端着茶水进来的小厮紧贴着墙边,手里的茶盘才没被撞翻。
沈之渊板着脸,两只手按住腿上刚才被软绵绵的一团压住了的地方,神色晦暗不明。
林静书躲在房间里一天没出来。好在第二天,就听闻沈将军回军营去了。
她松了一大口气,暗下决心以后一定尽量避免再见那男人。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沈将军又是许久不曾回府,林静书却不敢像上次那般放松警惕。
她开始想着法子的攒钱,做绣品,做点心,隔三差五拿到集市上卖。
当然,都是花她自己的银子购买的材料,也在老管家那里过了明路。
老管家那里,将军交代过,只要她不纠缠将军,其他的都没所谓。
不过每次她出门,老管家还是差人跟着她,美名其曰保护。
见她只是老老实实买东西卖东西,并未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老管家也就放下心来,后面就不再管她。
林静书一开始还担心将军府的人一直跟着她,但后来想明白了,她这样的身份,死在外面或丢了,对将军府来说,可能是件好事。
等没人跟着她之后,她就开始偷偷打听出城的路线,了解来往的商队。
沈大将军再没出现,荷包里的积蓄越来越多,也已经花钱在黑市办好了路引和假的身份证明。
只等寻个合适机会,一走了之。
像她这样的,别说是丢了,哪怕是死了,想必沈大将军眉头也不会眨一下,说不定还会觉得轻松。
就在她踌躇满志,对未来的自由生活充满了向往的时候,发生了一次意外。
除夕之夜,沈大将军喝醉了。
把所有人赶了出来,不让人服侍。
屋外围了一圈护卫,还有老管家和木头。
听着屋内传来的悲痛哭声,还有那压抑的“娘”,大家焦急不已,却束手无策。
本以为他哭一阵子就好了,可不知是酒太烈,还是醉得太狠,素日冷静自持地沈大将军久久不好。
怕哭多了伤身,老管家把正在熬醒酒汤的林静书给薅了过来,硬塞进屋里。
看着靠坐在床边地上,曲着一条腿痛哭流涕的沈大将军,林静书惊讶不已。
原来,那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也会哭着喊娘的嘛。
她迟疑了一会儿,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泪糊住眼睛的沈大将军木木地转过头来,呆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喊了她一句“娘”,随后用力抱住了她。
被铁箍一样的臂膀勒得差点儿断了气,林静书只好摸着他的大脑袋,装成他娘哄着他。
从他哀哀戚戚地哭诉中,她才知道,原来今晚她张罗的一桌子菜,有好几道都是他喜欢吃的,是他娘以前经常给他做的。
这可真是,鬼使神差歪打正着误打误撞了。
林静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后来,只能温声细语地哄着抱着她不撒手的“大儿子”,把他扶上床,给他脱衣上,盖被子。
正准备功成身退时,却被他一把扯住捞到了床上,搂着她的脖子,大脑袋在她身前拱啊拱,嘴里还念叨着:“娘,别走。”
饶是林静书脾气再好,可好歹也是一个未曾定亲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经过这个,满脸通红薅着他的脑袋就往起扯,可哪里是他的对手。
想着哄他睡着再走,可忙了一大天,一身疲惫,没想到居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来,面对的就是男人那要吃人一般的眼神。
她吓得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下了地,对天发誓,这纯粹是个意外,她绝对没有染指他的意思,否则天打雷劈。
可她猜错了,男人不是为了这个生气。
因为他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说:“你敢冒充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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