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没有拆开刚收到的桔梗花积木。艾谱莉不喜欢玩两遍同样的把戏。
他把目光放到了艾谱莉送来的签到卡上。他轻轻嗅了嗅, 闻到浅浅的酸味。
他坐回车里，在角落翻出一枚打火机。家里人大多没有抽烟的习惯，达米安也没有。
这枚打火机实际上是一枚小型电磁脉冲弹, 可以当做打火机用。
达米安把签到卡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 伴随着微酸的香气, 卡片上显出焦黑的字迹。艾谱莉用棉签沾着橙汁在签到卡背面写了字。
《妮基·希特》。
这是一本畅销的罪案小说，作者是推理作家兼纽约警局的帮手理查德·卡塞尔。
艾谱莉最开始注意到这位作家是因为他和迪克相同的名字，她听书店销售员说这本书的主人公是纽约警局一位负责凶案的警探为原型，于是一口气抱走了当时出的全系列。
她还扯着达米安和乔纳森去参加了卡塞尔的新书发布会, 在发布会结束后兴奋地和卡塞尔聊了几句。
艾谱莉长大后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唯独当时表现得像一个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女孩, 三人回去的路上都忍不住高兴地蹦蹦跳跳。
“我不觉得这本书有什么好看的。”达米安站在最旁边的角落里抱怨，“不值得花费我一个半小时来这里听一个老色鬼夸夸其谈。”
“别这么说嘛, 才华和道德不挂钩。”艾谱莉说, “而且, 虽然卡塞尔在书里虚构了很多和妮基警探的激情戏, 但实际上妮基的原型贝克特警探并不待见他。”
她和同样是书迷的乔纳森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地发出幸灾乐祸的嘻嘻笑声。
“他写激情戏很有一手, ”乔纳森故作正经地咳了咳，“我是说，写得很性感。”
“让人惊讶。”达米安面无表情。
艾谱莉走在最前面, 突然转过身, 作者亲签的《妮基·希特》被她挡在脸前, 只露出一双眼睛。
蓝眼睛羞怯地眨了两下, “他让我觉得, 写书很有意思。”
达米安和乔纳森都愣了一下, 乔纳森卡成一只被人攥紧的尖叫鸡, “啊……啊啊、啊！”
最后一下惨叫是因为忍无可忍的达米安戴上氪石戒指拍了他一下。
乔纳森捂着脸，警惕地左看右看，小声道，“你在写推理小说吗，a？”
艾谱莉没撤下挡住脸的书，躲在书后不好意思道，“也不算推理，写的是惊悚小说，只带了一点推理成分。”
她伸手比了比手指，“掺杂了一点点点的感情戏。”
乔纳森立刻板正脸色，“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好结局，如果不是，那我就不看了。”
“好结局，放心吧。”艾谱莉说，她努力压抑自己的得意和兴奋，“书已经过稿了，你们很快就能在书店看到它了。”
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只和你们两个人说了，你们一定要保守秘密。”
乔纳森表情严肃，“绝不出卖朋友。”
达米安在两人看似和蔼实则威逼的注视下不耐烦道，“我对那类小说没兴趣。”
“对呢，”艾谱莉假惺惺抹眼泪，“这些桥段对d来说，太血腥太暴力了。”
乔纳森跟着惋惜哀叹，“是我们的错，要是艾拉把主角们设置成青梅竹马的高中生就好了。”
他们成功为自己赢得一次气势汹汹的追杀，三个人在大街上嘻嘻哈哈地赛跑。
达米安嘴上说着不感兴趣，实际上悄悄摸透了小说的出版时间，在上架的第一秒就下单了首印本。
他熬了一个通宵，在浴缸里看完了整本书。
这毕竟是艾谱莉的第一部作品，
她有足够丰富的素材，却没多少写作经验，故事在节奏上稍微有点问题。
达米安不太在意，他郁闷的是另一件事。
他从凉透的洗澡水里站起来，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连夜开车赶去布鲁德海文。
夜翼今晚在城市里巡逻。达米安检查了他的定位，确认迪克处理的帮派斗争是他能轻松搞定的程度后，他翻上了公寓的天台。
艾谱莉缩在秋千里，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在看史蒂芬妮推荐的电影。
天台上翻下来一个大半夜穿着t恤长裤的神经病，艾谱莉端着牛奶杯诧异道，“你不冷吗？”
“不冷。”达米安硬邦邦道，他满心郁闷地坐在艾谱莉对面，“男主为什么没和女主角在一起，你说过这是一个好结局的！”
艾谱莉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现在是早上六点，天都快亮了，结合改装摩托的速度，你一夜没睡啊？”
“你也没睡。”达米安很执着，“女主角的好感表达得那么明显了，我不信男主角没看出来！”
艾谱莉吹了吹牛奶，抿了一口，嘴巴上围着一圈白色小胡子，“看出来也不代表就要在一起吧，他们谁都没明说。”
达米安阴郁道，“他们接吻了。”
“在他们以为自己马上会死的时候，”艾谱莉无辜道，“爱情是一场战争，我的朋友，他们只是谁都不想输。”
达米安不赞同道，“感情怎么能拿战争来比喻，输赢没有所谓。”
“不能这么说，”艾谱莉笑眯眯道，“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女主角迟迟不表白是顾虑到他们的朋友关系，男主角看上去不像喜欢她的样子。”
“而男主角，”她故意拖延一下，看见达米安专注地朝自己看过来，“他一开始只是顾虑女主的感受，顺应女主的想法。”
“后面他更多是生气。”艾谱莉抽出纸巾擦掉嘴边的小白胡子，纸巾团成一个球扔进垃圾桶。
她弯着眼睛，“既然你觉得我们更适合当朋友，那我们就接着当朋友好啦，你就坐在旁边反思去吧。”
达米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很快回神，掩饰住自己的紧张，“女主角有自己的考量。”
艾谱莉竖起手指，摇了摇，“男主角不在乎。只有她在乎。”
“嗯，我承认男主稍微有那么点不太体贴，”艾谱莉仰躺着窝进秋千里，“不过他是被喜欢的一方，任性一点也可以理解吧。”
达米安恼怒地嘟囔，“下一本书，至少让我看见他们的感情有进展吧。”
“好的好的。”艾谱莉敷衍地点头。
“你一晚上没睡，要不要补会儿觉？”她看着达米安眼下明晃晃的黑眼圈，“我可以把我的卧室借给你。”
刚起身的达米安差点被椅子绊一跤。奇耻大辱。
“骗你的。”艾谱莉镇定道，“你就在沙发上睡吧。爸爸的卧室，我也不会借给你的。”
达米安确实有点困了，他泡了一晚上澡，手脚皮肤发皱，浴缸的热水被他泡成冷水。
他拉上窗帘，倒在艾谱莉家的沙发上，凌空飞过来一床被褥盖在他头上。
达米安扒下被褥，愤愤地瞪着艾谱莉。
艾谱莉悠闲地依靠在沙发靠背上，“看在你口是心非，为男女主辗转反侧的份上，我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艾谱莉微微一笑，“男主一直都知道女主的心事，只是女主考虑的那些问题，他全都不在乎。”
她托着自己的下巴，“他只是在等，等另一个人想通罢了。所以你想看感情线的发展，这不由男主角决定，而是要看女主角。”
她扯上被褥，把达米安的脑袋兜头罩住，“早安，好梦！”
达米安再次心头憋火地从被子里探头，客厅里没有其他人，艾谱莉趁着这个机会逃去了天台上。
他在沙发上想着艾谱莉说的话，心底发闷。
他摸出手机，给乔纳森发消息，“你看了a的书吗？”
对方立马回复，熬夜的人不止达米安一个，“我就知道你也看了，别扭的家伙！”
一股憋闷的感觉封在达米安的心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急切地想找人倾诉，于是大度地忽略了乔纳森的得意。
他打了一大段一大段的字，论述他认为男女主的感情线应该怎么发展，两个人为什么不应该错过，他们就该在结局一吻定情。
乔纳森迟迟没有回复。
许久以后，他小心翼翼地问，“这本书有感情线吗？”
气得达米安把手机摔在被子上。
艾谱莉的第一本书出版距离现在过去了将近三个月。达米安微妙地懂了，艾谱莉为什么会和他说那些话，他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两个虚拟人物的感情走向。
谁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谁直到现在还在迷茫中打转。答案好像从来都不是固定的。
卡塞尔明天会在纽约发布《妮基·希特》的新续集，他将在纽约举行一场新书发布会。
那是达米安的下一个目的地。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他想找到一个人，有很多话想说。
他的想法，他母亲的想法，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因为什么原因迎来转折。他会把这些通通解释清楚。
他不在乎艾谱莉的下本书会给男女主觉安排什么样的感情线。他只在乎他们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他要亲手写下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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