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是很有名气的推理作家, 他的新书发布会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想在这里找到线索，是一件难事。
达米安混在人群中观察, 在关注听作家讲话的读者粉丝中他的左顾右盼格外显眼。
卡塞尔注意到了他, 作家在台上隐晦地给了他一个调侃的眼神，面上若无其事地向读者们分享自己的人生经验。
“有时候你可以回头看看，你最需要的东西或许就在你身边。”
达米安回头, 他突然理解了卡塞尔的话。
新书发布会上摆放的书全是卡塞尔的作品，但整个书店不会把所有上架的书都撤下去。
他退回到书店入口处, 进门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小小的书架。达米安随手从上面拿起一本书，漆黑的封面上绘着一朵纯白的蒲公英。
这是艾谱莉的书，第一批销量不错，出版社加印了第二批，同时换了一个封面。
他带着这本书去收银台结账, 收银员是一个身形矮小的老头，穿着格子衬衫和背带裤。
看见达米安和他手中的书, 老头的胡子抖了抖，“哦，你就是那位先生。”
他一边收钱，一边在收银台下摸出一块小小的积木。这是积木桔梗的最后一块。
达米安接过积木，“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老头摇头, “没有，那位女士只委托我转交这个。”
达米安点点头，他没有犹豫, 推开店门大步往外走, 刚结账的书还躺在桌上。
老头拿着书追出去, “先生, 你的书忘了拿！”
达米安已经走到了白榆的树荫下，他接过老头手里的书，没说谢谢。老头冲他点头，转身要走。
走不了了。
达米安抓住她的手腕，“你还想走到哪儿去？”
街道上没有行人，来这儿的读者都在书店里听卡塞尔演讲。这里只有树，只有风，以及从树叶间漏下来光影。
老头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很聪明的嘛。”
这次不再是裹了沙似的低哑嗓音，她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摘掉易容的头套，露出下面那张表情促狭的脸。
“我以为你还要再想上十几分钟呢，刚打算去便利店买点零食打发时间。”
“我是着急，但我不是没有脑子。”
艾谱莉面露同情，“你不是没有脑子，你是没有胆子。”
达米安没说话，攥着她手腕的手又收紧一点。艾谱莉凑上前，惊讶地瞪大眼睛，“哇，你脸红了？”
“闭嘴。”
“你真的脸红了。”艾谱莉此刻就是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你的脸烫不烫？”
“别说了。”抓住她手腕的手松开，书落在地上，两只手抓住她的腰，往上一举，“你再说话，我就把你挂到树上。”
“温柔体贴和你沾不上边。”艾谱莉遗憾道。
达米安走了两步，让艾谱莉在白榆分向两边的枝干中间坐下，正正好卡在那里，是一个他需要微微仰头和她说话的位置。
他色令内苒道，“你别想下来了。”
“我超级害怕的。”艾谱莉煞有介事地附和，“你知不知道纽约是谁的地盘，马上就有钢铁装甲和蜘蛛人出来揍你。”
达米安扯了扯嘴角，这是一个危险又意气的笑，“他们过来就是了。”
艾谱莉踢了踢他的胸口，这个高度差她很满意，“所以，你到底想来干什么，绑架花季少女吗？”
“怎么不行？”达米安拨了拨她被头□□乱的黑发，“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让其他人都找不到你，你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哈哈，”艾谱莉假笑两声，“也许爸爸会顾虑一下
感情，不把你的头打掉。”
两个人说着说着，双双安静下来。只有风不沉默，刮动榆叶哗哗作响。
艾谱莉又问了一遍，“你来做什么？”
这次她不会被达米安带跑话题了。
她看见达米安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好像接下来要说的是一个很艰难的话题，“我来……”声音如雾气般虚拢，“我来找一个人。”
艾谱莉不急着催促他，“找谁？”
达米安捏住她的几根手指，轻轻掂了掂，他试图借一些小动作逃离紧张的情绪。
这太奇怪了，这一点也不像达米安平时给人的印象。他是无法无天的，是嚣张跋扈的，唯独不应该是现在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达米安垂下眼睛，转移话题，“你不是想知道母亲和我说了什么吗？”
这是一招阳谋，艾谱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关于刺客联盟的事？”
“不全是。”达米安说，他说得有些艰难，“母亲说，祖父认为我们——”他的脸是一张抽象派画家的画布，涂满了各种颜色，“认为我们的后代会很适合继承联盟。”
他都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这简直难以启齿，“她说，我要做好准备，祖父或许会在这方面做手脚。”
他没有抬头看艾谱莉。因为这件事遭到厌弃是正常的。
这里不是长满白榆的街道，而是静默威严的法庭，树叶哗哗作响的白榆是陪审团的成员，它们交头接耳，谈论案情，谈论要给他怎样的处刑。
法官没有发言，她在思考。
“嗯，”艾谱莉皱起眉毛，“雷霄是不是太闲了，”她嫌弃道，“果然是拉撒路池水泡多了，对脑子不好。”
达米安低声道，“一个脑袋有病的领袖是大麻烦。”
“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似曾相识吗，”艾谱莉比划道，“他想要有潜力的新生儿，本质上不还是为了自己吗？”
艾谱莉委婉道，“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在我脑袋里躲了几年呢。她的结局是变成女巫从塔上掉下去。”
“你不在意这件事？”
“不在意。”艾谱莉伸了一个懒腰，“灵能力是可以继承的，就像我继承了妈妈的能力。垂涎我能力的人可以从哥谭排到香港，雷霄就拿着号码牌去后面等着吧。”
塔利亚的提醒也许是一种亲情的体现，其中也许又掺杂了利益的成分。
但这无疑是一种自大的体现。
“要是恶魔之首真的有想做什么就能做到的能力，你这会儿应该在沙漠里吃沙子，而不是在这里和我玩猜谜游戏。”
她从树上跳下来，绕过了达米安，“达米安，我一直有一件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她背着手，靠在树上，“为什么很多人总是觉得，分开就不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了呢？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罪犯都是瞎子。”
“你离你要保护的人越远，你就越无法保障对方的安全。我以为这个道理很简单，罪犯不会因为离婚就放过目标的前夫。”
达米安沉默片刻，“你在说《妮基·希特》的内容。”
“对啊，”艾谱莉歪头，“我对女主角感到很不满，这不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警探该有的想法。”
她在说书的内容，也在说不是书的内容。
艾谱莉哼声，“你要是没话想说，那我先走了，摩根约我共进晚餐。”
她朝前走了两步，手腕再次被人拽住。艾谱莉踉跄了一步，眯起眼睛不满地回头。
这时候达米安反而平静下来，“卡塞尔的新书发布会和大卫·罗西的签售会是同时举行的，我去帮你排了罗西的亲签书。”
这不够打动艾谱莉，他又说，“我告诉了母亲，祖父的想法与
我无关，如果他执意要做错事，我会和他抗争到底。”
还有，“你想看极光，我们马上就启程去南北极，南北极等不到就飞去太空。你想要花，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订购，你想要多少都没问题。”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做。不管你有任何愿望，我都可以满足。”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是最好的，你只能选我。”
微笑一点点从艾谱莉嘴角绽开，她极力收敛，晃了晃被达米安拽紧的手腕，“真自信，但我不讨厌这点。”
她转身，向达米安招招手，“你弯腰低下来。”
达米安的呼吸消失了，他以为自己是一具雕塑，又是一块木头。雕塑和木头也会听艾谱莉的话，她是不讲道理的女魔头。
他慢慢弯下来，不敢呼吸，不敢眨眼，好像一个动作就会把眼前的人惊到。
那张脸越靠越近，艾谱莉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如呼气，“我找摩根去啦。”
“见鬼！”
达米安忍无可忍，他伸手去捉艾谱莉，对方早有预料，如同水中的一尾游鱼，哈哈大笑地灵活躲开。
艾谱莉跑开了好几步，向他挥手，“我先走了，你自己到处逛逛吧，我到晚上八点再打电话给你，记得开车来接我！”
狡猾的恶魔带着邪恶的微笑，当着达米安的面坐上摩根停在路口的车。
达米安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他只能任劳任怨，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司机。
艾谱莉申请了线上考试，当晚直接回了韦恩庄园住。
她像是不记得白天发生过什么，如往常一般和达米安拌嘴说晚安，随后回了自己在庄园的房间。
达米安一个人躺在卧室里，心头郁气愈重。
他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推开卧室的窗。艾谱莉的卧室在他的卧室上两层左数六间。他没费多少力，借力踩在外墙的装饰物上。
他敲了敲艾谱莉的窗户。
窗户打开，露出后面那张表情微妙的脸，“啊，晚上好。”
达米安伸手一撑，跃进窗台，他双手抱臂站在艾谱莉面前，“你不觉得欠了我一样东西吗？”
艾谱莉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她戳了戳达米安的胸口，“半夜潜入淑女的闺房不是绅士所为。”
达米安哼笑，“我从没说过我是善良的人，你惹怒了一个坏脾气的绑匪。”
艾谱莉还没有说话，没开灯的房间里，最黑暗的那部分，沙发上，响起一声冷笑。
被云层遮住的月亮挣来半边脸，月光透过窗口打在一张阴沉的脸上。
迪克双手搭在膝盖上合十，面上笑容冰冷，“你有什么不善良的部分呢，小d。”
他站起来，巍峨的阴影有如高峰，“我很好奇……我们很久没谈谈了，去训练室怎么样？”
他强硬地搂住达米安的脖子，把他的好弟弟从女儿的卧室里勾了出去。
艾谱莉在原地目睹整个过程。
良久后，她捂住脸，虚弱道，“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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