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似有一丝亲昵调笑,又带着一些她难以捉摸的情绪。
这种猜不出他想什么的感觉让她心中不适,捎带着的还有一些吃味。
只听他话音刚落,她就笑道:“哦,是吗?”
她又一把子夺过绢扇自个儿轻扇笑吟吟的看着他,她继续道:“你难道见过那位花魁娘子吗?不然怎知她如此美丽。”
陈瑞文一下子就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两个心眼子比莲蓬孔还多的人碰在一起,他自然知道她为何心中不悦。
她不悦,他却喜悦。
他连忙解释道:“我哪里敢去那样的地方,也是道听途说听别人讲的。”
林素萼看他紧张忙乱的解释,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也不逗他了,便说:“知道你不敢,不过我实在没想到齐王竟然还有此等艳遇。”
她高兴道:“如今他得了美人,想来也无暇顾我这村野女子,相信不过多久就讲我抛之脑后了。”
陈瑞文知道她高兴,也不愿破坏她喜悦心情,陪着她在棚下共读了些诗书喝了周嬷嬷奉上来的牛乳茶后就和她告别离开了。
这一边,二人讨论的齐王一行人却是正在返京的途中,出了凉州城,一路向东走,便是西京所在地。
一辆宝盖香车随行在两边军卫之中,四边檐角悬着金丝风铃,微风吹拂之下有铃声清脆悦耳,似如天籁之音。
正是齐王新得美人闻郦的马车。
闻郦实在是位冰肌玉骨的美人,乌发雪肤,墨眸朱唇,她身上既有青楼女子固有的妩媚情态,可仅仅坐在那里时却又出尘清冷。
偏生又生了一张高洁淡雅的相貌,气质矛盾之下更加引人注目。
她此时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侍女月七跪在一旁不轻不重的给她敲着双腿。
月七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道:“闻郦,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闻郦睁开眼睛问道:“着急什么?”
月七停下动作怒目看向她:“主人吩咐的任务你全都忘记了吗?崔颢如今赎了你正是对你有意思,你怎么不趁机赶紧增加他对你的好感?”
闻郦凑到她面前,轻轻在她肩上拍拍道:“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你笨?”
“你真以为崔颢就真的是贪恋美色的人?”
月七不解,皱着眉看着她:“他不贪恋美色,怎么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各地搜罗美人,甚至还对林二小姐起了那样的心思?”
闻郦摇头笑:“他搜罗那么多美人,你知道有多少进了他自己的王府里面吗?”
月七摇摇头,闻郦道:“一个也没有。”
月七疑惑的看着她,讷讷道:“那他?”
闻郦知道她没说完的问题是什么,她笑:“一半进了深宫,一半被他送给了朝中亲近的官吏做外室小妾。”
“他选中我,无非就是要将我培养成一颗棋子献给崔固,替他传递宫中消息。”
闻郦冷笑道:“崔家的人,果然是天生的恶坯子,他崔颢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做皇帝,但他可知他除了要和他的兄弟们争外还要问问咱们主人同意不同意。”
月七却想起闻郦的身份,她顿时心疼道:“可这样,你岂不是要日日夜夜待在崔固那狗贼身边?”
闻郦想起旧日血海深仇,闻家一夜之间被崔固灭门,一百二十五口人悉数被害,若不是得镇北王相救,她闻郦此时怕也早是乱葬岗外无人收尸的枯骨一具。
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怨冷静道:“只要能杀了崔固,还我闻家清白,我这俗人肉身又有何惧。”
她已经等了十年,她不怕继续等,因为那个人答应她终有一日会杀了崔固,那个人说的话一向是说到做到。
她相信他,她不怕再等一个十年。
又过了半个多月,已然到了十二月,林素萼的病也渐渐好了,也常常到嫂嫂和母亲房中陪她们聊天。
只是不知怎的,林参清倒是忙了起来,她来母亲房中十次约有八次不见他的身影,另外两次她也是才看见他他就匆匆携了侍从出去了。
还未等到她来得及向他询问头先听嫂嫂说的传闻,一道圣旨却已经浩浩荡荡的进到了林府中。
林素萼跟着家里人齐齐跪在堂中,老老实实低着头听着上首白脸细声的太监宣读着圣旨。
圣旨内容果然印证了传闻不假,所写无非就是当年林参清被贬是前朝皇帝的旨意,今上贤明感念林参清为官有为,且又是当年的金科状元才德无双,现今吏部侍郎一位空缺,特让林参清即日起返京任职。
宣旨的太监走了之后,林素萼注意父亲的神色,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显然早就知道这道圣旨的到来。
母亲和嫂嫂低首在一旁不知道说些什么,林素萼趁着每人注意悄悄走到了林参清的面前。
她本来准备许多问题要问,但临到了此尘埃落定的一刻,千言万语却都化作无言。
只单单小声道:“阿爹,我们是要回京了是吗?”
得到他点头的回答,她又道:“今上此举,是好?是坏?”
林参清淡淡一笑,看着她温和道:“玉娘,你只要知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是福是祸,不是当下说了算的。”
林素萼似懂非懂,只轻轻低头答道:“女儿知道了。”
回了自己院子,就看见院内站了一排女孩子,都低着头辨不清模样,为首的牙行的王婆子正在和陈瑞文说着什么,见着她回来二人这才没再说。
王婆子向林素萼行礼,林素萼点点头径直走回自己房内,陈瑞文跟在她后面进了房,玥儿伺候着她解下碧绿披风,露出下面浅青长裙,更加显得她整个人碧秀如春。
她歪头看着他笑道:“你今日出门倒是巧,不用跟着我们在前堂上那跪着,听了许久的旨意,我的腿都快跪麻了。”
遂坐在窗边长榻上,玥儿蹲在一边给她按摩着膝盖,陈瑞文走到了她旁边坐下,面色带笑道:“还未恭喜世叔右迁之喜,从此以后你就是侍郎家的千金了。”
她饮了茶无奈笑道:“我何时在意过这些了,这次要进京,还不知有怎样的风雨呢。”
陈瑞文安慰她道:“事在人为,就算有风雨,不还有我给你撑着伞。”
听了他这讨人喜的话,她心中自然高兴,可面上不显露出来,便转移话题道:“让王婆子带丫头们进来吧。”
陈瑞文点点头,林素萼忙让玥儿喊他们进来,顿时乌拉拉进来一群人,从她们进来林素萼就暗暗观察。
十来个女孩子,要么紧张,要么惊喜,都是脸上藏不住情绪的,只除了一个站在队伍最右侧的女孩,大概和她差不多的年纪,面色沉稳,低着头并不四处乱看。
林素萼满意的神情都落在陈瑞文眼中,他淡淡一笑对着王婆子道:“叫她们报名字年龄吧。”
便从最左边开始。
“奴婢叫夏春,十六岁。”
“奴婢福子,十四岁。”
“奴婢冬和,十八岁。”
……
临到了最后一位,先是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温顺道:“奴婢莲蕊,十七岁。”
林素萼对她颇有好感,见她落落大方,便多问了一句:“可认得字。”
莲蕊便恭敬答道:“读过几年书,认识一些字。”
林素萼心中一喜,见她礼数周全,人又沉稳大方,便让王婆子带着其他的人先出去,独留下这个叫莲蕊的丫头安安静静的站在堂中央。
陈瑞文问她:“家中父母双亲待你如何?”
莲蕊低着头小声答道:“奴婢小时候父母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林素萼又轻声问她:“那可还有兄弟姐妹?”
莲蕊摇摇头答:“奴婢父母只有奴婢一个女儿。”
林素萼心觉她可怜,心中不免增添了几分垂怜之情,她朝陈瑞文点点头,陈瑞文知道她的意思便笑道:“你家小姐是最公平和通情达理的,只要你无过错并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他顿了下后语气冷肃道:“可是你如果要是敢对小姐有半分不忠,我第一个不饶了你。”
莲蕊连忙跪下表示忠心,并发誓一辈子都会忠诚小姐。
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林素萼这才笑着温柔道:“既如此,那你便是我的人了,先让玥儿带你下去好好梳洗一下换了衣服再来我房内。”
玥儿应下就带着莲蕊出去了。
林素萼这才缓缓吐出口气道:“你刚才可真是好威风,装的那样好,我都被你吓一跳,平时可从未见你那样慑人的样子。”
陈瑞文缓缓道:“平时怎么能让你见着那样子。”
林素萼并未细究他的弦外之音,她顾着问他道:“今日出去是为了什么事,听玥儿说当时是那样匆匆忙忙出的府?”
今日她得知圣旨将到,生怕他不知道消息没去迎旨冲撞了今上,便让玥儿前去他院子里寻他,却没想到玥儿那丫头连他的影子都未见到。
他看着她疑惑的目光,便说:“出去接家中的信,父亲让我明日便启程回去。”
林素萼起先没反应过来,后续才猛然意识到他说的回去是指的西京镇北侯府。
虽然心里早知这个结果,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中却还是淡淡的失落,他终究还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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