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雀郎满月的时候,林素萼和陈瑞文又回了一趟林府,两个人在前院拜见过林参清后陈瑞文被他留了下来,林素萼只得自己先行去后院找母亲和嫂嫂。
她到的时候只见丹雀郎正被郑氏和张氏抱着穿新衣服,这时节小婴孩是最怕寒气的,所以屋内不但放了好几个常见的炭盆脚炉,周围另有丫鬟提着铜竹节提手香炉在一旁,生怕冷意冻坏了这小小公子。
这边婆媳两人手忙脚乱给他穿好一件绣着虎头的水红色肚兜,他如今长得白胖强壮,人又虎头虎脑机灵得很,在张氏怀里扭动着身子便谁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林素萼一进门走过来,这孩子又奇怪地安静下来,郑氏趁机忙给他穿好上衣和下裤后对着林素萼便笑:“奇也怪哉,这混世魔王一样的人怎么一见着你就安分下来了。”
不但安分下来,还在张氏怀里眨着眼睛吐着口水泡泡,唇红齿白胎发茂密煞是可爱。
郑氏和张氏又给他仔细穿好温暖厚实的外衣,林素萼就在旁边轻轻戳着他柔软的脸颊,玩得不亦乐乎。
他倒也不反抗,只是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这时丫鬟端来红漆木托盘,红色软绸上放着一顶红色虎头帽以及一个金錾长命富贵的长命锁,林素萼拿过按先后顺序给他戴上。
穿戴好之后张氏才让乳娘把他抱到那铺着厚厚绒被的床上去,让他自己在上面乱爬着玩。
这几人这时候才有时间坐下来闲谈,郑氏拉着她问:“听说你婆婆病了,如今怎么样呢?要不要紧?”
林素萼低头喝了一口茶后笑道:“也没什么事,虽然这病痛来的奇怪,但是近日已然大好了。”
张氏在一旁道:“好的这么快?莫非真是你那婆妹祈福的缘故?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孝顺女孩,如今京中好些夫人都称赞她呢。”
林素萼没想到,经此一事陈柔竟然还博得了好名声,也是难为镇远侯相出这样的办法替她筹谋,到底是亲生骨肉,也不忍狠心下死手去惩治。
郑氏也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接回来,她如今正待婚嫁,这要是错过了年纪,以后婚配怕是个麻烦事。”
林素萼将茶盏递给一旁的丫鬟,看着对面床上正精神抖擞玩着胸前长命锁的丹雀郎微微一笑,而后道:“既然是去向佛祖菩萨发愿祈福,哪里有提前回来的道理,这要是冒犯了佛祖菩萨,岂不是她的罪过了。”
她这话说的郑、张二人连连点头了,几人这便又另找了个话头说起来,又坐了一会儿方才抱着丹雀郎去前厅去接待今日要来的客人。
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个客人,因着林家人在西京没什么亲戚,又因为之前久居凉州在西京没什么朋友,所以今日来的这些都是是林参清和林谈言在官场上同僚的女眷,虽不是什么显赫世家却也都是和善懂礼的人家。
丹雀郎被众女眷轮流抱着逗玩,等回到张氏怀中的时候早就累的呼呼大睡,便先让奶娘将其抱去先睡一会儿,等到时候给他剃头剪胎毛的时候再抱出来。
这些妇人们凑在一起吃茶说话,难免又在讨论到京中这些未嫁的公子小姐,其中一位余姓夫人是林谈言军中同僚的妻子,说起来和余国公府也算有些关系,她祖父是老余国公的庶出兄弟,余国公是她的堂伯,自然而然就和大家讨论起余蔚然。
只见她道:“我那堂弟前些天险些摊上一桩命案。”
谈到这事众人惊讶,就连林素萼也看了过去,只见有人问:“好端端地,怎么这样说?”
余夫人继续道:“你们不知,前些日子他与一个叫龚洪的同在酒楼饮酒,谁知他前脚刚走右脚那龚洪就平白无故从酒楼消失不见了,后来有人在京郊发现龚洪的尸体,身上被刺了杯口一般的血洞,这才报了官,而那凶手到现在都没找到呢。”
林素萼听着她这样说,这才知道当日和陈柔共处一室的男子叫龚洪,而且既然龚洪和余庭蔚认识,那么莫非余庭蔚当时和龚洪饮酒也是有意安排?往更深层次去想,其实陈柔的目标本来就是余庭蔚,只是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余庭蔚提前离开,只留下龚洪一个人在那里喝醉了酒。
“这样说余公子那阵得亏走的早,不然指不定还有什么事呢?”林素萼微微试探问道。
余夫人也是庆幸道:“多亏我那堂姐有东西托堂弟带给堂伯母,早之前就让人叫堂弟回去了。”
她的堂弟是余庭蔚,堂姐自然便是余娴。
众人纷纷庆幸余庭蔚躲过一劫,转而有欢欢喜喜的谈论起余庭蔚的婚事。
林素萼却眼神一闪后沉思,喧闹屋子内,只她一人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回忆想道:前些日子陈瑞章和陈赣能发现陈柔的事情是因为当时去给余娴买马蹄糕,如今又得知余庭蔚早龚洪一步离开也是因为余娴让他回去给余国公夫人送东西。
这两件事看似都是巧合,可却都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那便是都与余娴有关,而且余娴丝毫没有提过余庭蔚当时也在场的事。
她不禁疑惑,对于陈柔的这件事余娴到底在充当一个什么角色。
是和她一样的旁观者,还是一个通晓全局的参与者?
若是前者她自然可以放下心来,但若是后者却实在让林素萼心惊,她难以想象余娴和蔼亲善的外表下藏着是另一副心肠。
只是现如今所有的猜想都没有实际的证据,一切都是她的推测,所以她也不敢断言,只得告诫自己日后在和余娴相处的时候愈发小心慎重起来。
丹雀郎满月礼结束后两人便一同坐了马车回去,车行至一半只听见外面有整齐响亮的脚步声和兵甲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马车也停了下来不再走动。
林素萼掀开一看果真见一队禁军卫装备整齐的从一旁矫健走过,她疑惑道:“京中防备似乎加强了?”
陈瑞文答她道:“因是靠近年关恐生事变,加之如今外头好几处地方并不太平,所以都城这会子才忙着修固加厚城墙,又让禁军四处巡逻。”
“好几处地方不太平?”林素萼疑问的看着他,继续道:“什么样的事情需要加厚城墙呢?”
也不怪她不知道,她一个后院妇人,哪里能接触到太多军政上的事情呢。
所以陈瑞文耐心给她回答:“河西和陇西两地有人起兵反叛,虽然都被当地守军镇压下来了,但是如今京中也是人心惶惶,为了防患于未然,陛下早几日前就下令开始修建城防,训练兵将。”
他喟叹一声:“听父亲说如今国库空虚,陛下因为丽妃的事又极尽奢华,而且明年又有春闱考试举行,所以前几日召了户部尚书崔壁进宫商讨加征赋税之事。”
林素萼敛眸不语,今年本就是灾荒之年,民间早就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如今又是苛捐杂税,官逼民反是早晚的事。
今上又是庸碌无为暂且不提,如今荒淫无道却实在令人唇亡齿寒,她真怕终有一天官逼民反天下大乱,那时候世间百姓就真正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了。
而她也得仔细做一些准备,以备万全之策。
……
过完小年离着除夕就只有七天了,镇远候府早就从里到外洒扫一净,新瓦盖旧瓦,粉垣覆新灰,精致华丽的宫灯彩绦也都挂了上去,直把府里装饰成了仙宫玉宇般的所在。
丫鬟们空闲的时候趁着有太阳出来便在廊下放置了炭盆子围着剪窗花,林素萼在屋内听着他们欢欢喜喜的声音自己心中也不禁一乐。
当即由玥儿陪着就出去到廊下问道:“都是剪的什么花样?”
莲蕊从里头搬来绣墩让她坐着,因为她来周围又添置了几个炭盆得以更加暖和,所以丫头们也高兴,白苏率先道:“什么都有呢,不过要我说还是云筑姐姐剪的最好。”
云筑不好意思举起自己的递给她笑道:“少夫人请看,这是八仙过海。”
林素萼接过一瞧果然见那红纸上的八仙神形兼备,小小一张纸竟然也能造就至妙世界,果然是手艺精巧,她便也心血来潮道:“我也想试试,你们谁来教教我?”
云筑笑:“少夫人不嫌弃的话奴婢可以教您,只是不知道您要剪一个什么花样?”
什么花样?这个问题把她难住了,她想起昔年之时翻到一本杂谈,说京中一手艺人有出神入化的剪纸手艺,擅长于剪人物小像,纸上人像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一般。
于是她便试探道:“人像可以剪吗?”
云筑有些为难:“人像倒是试过几次,但是都不太好看,少夫人还有其他想要学的吗?”
于是林素萼想了想后便又换了一个比翼双飞的花样,众丫鬟听了都捂着嘴巴笑,谁都知道她这是要剪给谁的了。
但当林素萼真的将自己的剪纸送到陈瑞文的面前的时候,他却扑哧笑出声来,拿起她的剪纸左右翻看笑道:“这是什么,鸭子扑腾吗?”
她气的冲上去夺过剪纸后用手去抓他,直把他逼得在房内四处逃窜,口中连呼:“为夫错了,娘子莫怪。”
自然也引来外面低笑声此起彼伏。
林素萼见他跑的形容狼狈这才解气放过他,拿着剪纸便到炭盆旁边走狠狠道:“你何苦奚落我,既然不喜欢那还不如烧了算了。”
陈瑞文连忙在半空中接住那飘飘而下的剪纸道:“我何时说了我不喜欢,我知道是你费心剪得珍惜如宝还来不及,哪里敢奚落你。”
说着将剪纸放到旁边里的书册夹着,又从怀里拿出一盒药膏,打开挖出一点后捉过她的手抹在指头上那几处血痕处,柔声道:“回来的时候就听见你今天同丫鬟们剪纸,知道依照你的手艺定然要受伤,所以这药膏也早给你备着呢。”
林素萼也意识到是自己刚才太过无理取闹了些,不知为何每次到他面前自己总会变得孩子气,加之今天失败的剪纸让她更加失落,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在其他地方也算是聪敏,只是一到剪纸绣花这样的细致活就总是笨的不行。”
他捧起她的手亲昵亲了一下后温柔道:“世上哪有完美无暇的人,一个人总该有长处和短处,若是追求十全十美,稍有不足就心烦意乱,那还有什么活头。”
她听了他的话后反问:“那你觉得你自己的短处是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微妙,毕竟在世人眼里身为庶子的陈瑞文长处说不出几点,短处却能被人说出一箩筐来。
但他却没有迟疑,只是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我的短处有很多,但我有一个最在意,那就是我还没站到能保护你的位置,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克服这个短处的。”
这个答案让她很满意,她听后羞涩一笑,伸出手环住他腰背,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抱着。
她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他,其实她今天另剪了一张十分完美的喜字,那张喜字被她抚平后十分珍重的放到了两人的睡得床榻之下。
希望新的一年得偿所愿,好事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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