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萼知道王氏能聊,却不知道王氏这么能聊,眼见着外头金乌欲坠玉兔将升,天幕已经阴晦难分,王氏还在那里眉开眼笑拉着吴怡然聊孩子的事,她似乎颇为得意自生育的三个子女,个个当宝似的和吴怡然夸耀个不停,却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
直到陈赣身边的丫鬟来喊王氏回去吃饭,王氏这才如梦方醒的一拍膝笑道:“竟然都这个时辰了,瞧我这记性,聊得太畅快都给忘了。”
吴怡然暗地里磨碎了牙齿,面上却仍然端庄笑道:“没关系,您开心就好。”
王氏满意的点点头,又瞥到一旁正安安静静翻书的庶媳妇,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过来可是来问责的,不承想一时忘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讪讪道:“瑞文家的,你自己多注意身子,我这就走了。”
林素萼抬起头蹙着眉道:“婆婆慢走,儿媳这伤实在疼得紧,只怕不能相送了。”
王氏连忙摆手说不用送,带着丫鬟婆子趾高气扬的来,趾高气扬的走了。
她走后吴怡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皱着眉连忙让丫鬟给自己按摩肩膀道:“你这婆母是个什么神仙下凡,市井里卖菜的老妪都没她这么能说会道。”
林素萼亲自给她倒了一盏茶奉上去笑道:“还是姐姐英明神武勇气非凡,多谢姐姐今日救命之恩,不然我今日可就惨了。”
吴怡然喝着茶享受着她的奉承嘴里却仍然郑重道:“我救得了你这一次,却救不了你下一次,她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争辩不得,不然难免落个不孝姑婆的重罪,你自己可有像个法子避了她去。”
林素萼叩着那黄花梨有束腰镂空牙条茶几,曲起的纤纤细指在紫红色的木面上显得更加莹白如玉,只听她轻轻笑道:“说什么避不避,到底是我和陈瑞文过日子,她若来找茬我不理她就是,但她要真敢做出什么坏事来,我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法子。”
吴怡然观她神色淡定知道她有自己的注意,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又仔细叮嘱她好好照顾身体,这才离开起身和她告辞离开。
林素萼亲自送她到院门口,颇为依依不舍,见她上了软轿这才返身回去。
……
晚间陈瑞文总算回来,林素萼走过去想要攀着他肩,没想到手刚落到他肩膀之上却看见他瑟缩颤了一下,虽然他没避开她的手可她自己却敏锐的感觉到了异常,忙移开手问道:“你这背上怎么了,给我看看?”
他却答非所问的把肩膀往旁边一偏搂着她笑:“娘子等我许久,咱们先吃饭再说。”
林素萼见他目光躲闪,哪里猜不出他有事瞒着她,鼻尖又飘过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她双眼眨了几下然后微眯眼睛审视他,当陈瑞文以为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只听见她微微一笑道:“那就先吃饭去。”
随即放过他,自己由丫鬟扶着坐到饭桌前笑吟吟的让人上菜布筷,陈瑞文见她不再过问也是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和她和乐地吃了晚饭。
吃完饭后林素萼由他扶着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权当消食,几个来回后她就状似无力地松了力气让自己靠在他身上,柔软温热的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小巧精致的脸靠在他怀里吐气如兰道:“相公,今日阿月姑娘来说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指尖在他脖子后面那片裸露的肌肤上轻挠着,又调皮的画了几个圈,见着那块战栗的泛了红,她言笑晏晏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亲昵耳语道:“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可以安寝歇息了。”
她这个歇息自然不是简单的两个人抵首而眠,大胆的邀约让陈瑞文实在受宠若惊,他眼神火热紧紧的盯着她,带着浓烈的情欲,林素萼被他看的一热只觉得浑身发软羞得低下头。
陈瑞文却突然和她抵额相对祈求道:“娘子,今日事情实在繁多,咱们改日可好?”
她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冷冷道:“你这人若不想我做夫妻就直说,何苦这样期瞒我?”说着也不顾陈瑞文震惊的神情,自己转身双手带着哭音捂着脸快步走进了卧房。
正在外面守夜的玥儿一脸疑惑的将头贴在窗边,偏过头和旁边的莲蕊道:“我怎么觉得少夫人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莲蕊面色怪异道:“今日里刘少夫人过来的时候说过差不多的话,想必是少夫人那是从刘少夫人那里听来的。”
玥儿听了之后不禁咂舌,笑的一脸崇拜:“少夫人可真厉害,这都记住了。”
莲蕊扶额无奈在心里面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应该是少夫人竟然把这一招用到少爷身上吗?!
吴怡然在的时候陈瑞文并不在场,所以也不知道林素萼说的话其实是学了吴怡然的,明摆着给他下钩子,莲蕊欲哭无泪只能看着自家主子咬上钩。
那一边陈瑞文跟着林素萼进了卧房,只见她纤细身姿侧坐在床榻边上,面向里头正捂着脸嘤嘤哭泣,他忙上前去牵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拂开,他急道:“我何时骗你了,你有什么事情就同我说,自己一个人哭小心伤了身子。”
她仍然捂着脸带着哭腔道:“往日里你都是求着我,今日却碰都不让我碰一下,一定是有事瞒着我,谁知道是不是身上被外面的抓了不敢让我看呢!”
陈瑞文听她往这方面想,愈加着急解释:“我哪里有外面的,我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
“那你为什么刚刚拒绝我,还不让我碰你!”她仍然步步紧逼。
陈瑞文犹豫不决,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背上受了伤,是怕你看了吓到,所以才这般行事。”
她一听了他这样的话,忙放下手去扯他衣服道:“给我看看?”
他这才瞧见她一张脸干干净净,哪里有生气哭过一场的痕迹。
他愣愣道:“娘子没有在生气吗?”
林素萼冷笑道:“之前不生气,现在知道你有伤不报,快要气死了。”
很快又反应她这是和他使苦肉计呢,也就是他有事瞒着她心生愧疚,这才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陈瑞文乖顺的自己解开上衣道:“你别说那个死字,我可听不得。”
随即又好奇道:“你是如何的想到这个法子来诈我的?”
林素萼颇为得意一笑:“无师自通的事情,还用学吗?”
他边脱衣边奉承她,直夸娘子妙计,把林素萼哄得心中大悦对他欺骗她的不满总算消失下去一点。
但很快这喜悦在看到他鞭伤纵横的后背后戛然而止,雪白里衣早已染了斑斑血迹,道道鞭伤覆在背上红肿不堪,鞭伤之下又是青紫交加的血瘀,林素萼一下子红了眼:“是公爹打的吗?”
陈瑞文不回答,林素萼默认了就是陈赣,这府里除了陈赣谁还敢这样打他,心中也对陈赣生出了几分不满。
陈瑞文开口安慰她:“不妨事,只是看着可怖,其实不严重。”
她手指在他伤口拂过,听见他“嘶”的一声倒抽气,当即佯装生气道:“还不严重,你都疼成这样了。”
陈瑞文满不在乎:“这有什么,这个只在皮肉之上未伤及筋骨,往日父亲鞭挞军士,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林素萼见他走进来的时候动作还算正常,自然也清楚这伤说不上太严重,只是她还是心疼道:“公爹好恨的心,你又不是他手下的军士,不过是丢了一个官而已,何苦这样打你。”
一边说着一边将外伤药膏拿出来轻轻抹在他伤口上,想起他欺骗她便更加可恨道:“你也可恨,我最讨厌你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都说夫妻两应该坦诚相待,我总觉得你瞒了我很多事。”
手下用了些力气,让他好生疼了一阵儿。
陈瑞文知道她一向敏锐,却没想到她今天竟然就这样将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他兀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我不想让你担心,我做的事太危险了。”
他这也相当于变相的把事情摊开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他不再多说。
林素萼看着他的后背,新的鞭伤下面是旧疤,从前她以为这旧疤也是鞭伤,现在自己受了一刀后才琢磨出这旧疤有几分刀伤的意味在里面。
陈瑞文实在普通,容貌并不起眼,才华也不出众,就连身份也只是个庶子,从小就被嫡母厌恶欺压,若不是镇远侯对他尚有些疼爱,林素萼甚至都有些怀疑他能不能平安长大。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身上有着可怖的刀疤,还亲口却告诉她他做的是很危险的事,林素萼只觉得重重雾障隔着二人,她看不清也琢磨不透。
不由有些怅然,替他抹好药膏之后便把药罐往旁边一放,她垂眸道:“随便你。”
说着自己解了鞋袜,宽了衣裳,躺到了床上去不再理他,只是侧过身伤口被压在下面也不顾,伤口隐隐的疼,心里面也闷闷的难受。
陈瑞文顾不得里衣还没穿,只将外袍虚虚一合便凑到她身边去将她掰过来,只见她倔强的仍然闭着眼,不由苦笑道:“你这样压着伤口,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等下自己也且受累。”
他向是下定了决心,只道:“你要是想知道,我把事情全都告诉你就成。”
林素萼睁开眼睛看着他,望进他那双含着真情的眼睛里,她伸手摸上他的脸叹了口气释然道:“算了,你瞒着我自然有你的道理,难不成你还会害我不成?”
他忙摇摇头,林素萼也善解人意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一点。”
“凡事自保为上策,无论你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千万记得不要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之中。”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他感受到颊边香热道了声好,又和她调笑:“我怎么舍得让这么年轻标致的小娘子做寡妇。”
脸贴着脸在她脸上亲昵吻着,林素萼忙推他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笑道:“快去换衣裳,这血腥味从你刚进门我就闻到了,可把我难受坏了。”
他这才了然一笑,咬住她颊边软肉嘬了一下,爽朗一笑起身去换衣服,林素萼瞧着他背影,摇摇头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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