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川骑着单车将林栀年送到小楼前,头顶的路灯穿透榕树叶缝,落下斑斑驳驳的光斑。
天色已经黑了,小楼前安安静静的,只剩下叶鸣川、林栀年二人。
见已经到了家门口,林栀年抬手将方才吹乱的发丝掖在耳后,遮挡住脸庞,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的围巾也被她拉到下巴处。
她看向叶鸣川,声音平静无波,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分清楚主次,放心吧。”
温暖的灯光照耀在她微微扬起的脸庞上,叶鸣川低头低声道:“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渣而使得自己的人生轨迹偏移,我恨他对你做出这样的事,也想过让他付出代价,但比起这些,我更想你这一次过上你期翼的万丈光芒般的人生。”
林栀年闻言,轻笑着:“谢谢你。”
她退开一步,手扯了扯书包的肩带:“我回去了。再见。”
“嗯,再见。”叶鸣川扶着单车,看着对方走入小楼内,才重新踩上单车往巷子更深处而去。
简单地给自己做了饭,叶鸣川收拾好,便拿着衣物进了浴室,没过一会儿,他带着一身的水气走出浴室。
叶鸣川整理了自己的书籍,拿出课本重新开始学习,好在他的基础十分不错,翻了翻课本很快就找到了曾经做题的感觉。
夜色渐渐深沉,斗转星移,叶鸣川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才关掉灯,上了床。
意识昏沉时,叶鸣川想,这一次他们都能够有一个明亮轻松的未来。
——
炎炎夏日的傍晚,苍山脚下的村落里,高大茂盛的榕树洒下一片片阴凉。
黄昏的余晖跳动在树叶间,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榕树上蝉虫开始声声鸣叫。
头顶着两个冲天辫的年年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一块钱,小腿一蹬一蹬地往村里走去。
不远处一群八九岁的小孩正在沙堆上跑跑跳跳,这是村里的住户建房子用的细沙,此刻堆成一座小山一般。
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个坑,再从坑里把腿□□,这些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小川站在沙堆的一侧,眼神露出羡慕地看着他们,“噔噔噔”的脚步声靠近,他循声望过去,双眼睁大:“年年!”
年年一顿,停住脚步,黑亮的眸子转了转,抬腿走过去,凑近小川:“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
小川还未回答,沙堆上有些胖乎乎的男孩突然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瞪着眼睛,指着小川,他大叫一声:“小川,你居然和她说话,我奶奶说她不吉祥。”
胖小孩这么一叫,其他的孩童全部看了过来。
“对,我妈妈说她家是做死人生意的。太可怕了。好可怕呀。”
“她还没有妈妈!”
“她名字里还有白色的花,不吉祥不吉祥。”
在这一连串的话语中,年年小小的脸庞慢慢涨红,眼眶渐渐湿润,她带着哭腔大声道:“陈虎,你以前还拿我家的玩具小车玩呢!!”
陈虎是最开始大叫的那个盘呼呼的孩童,这会儿见年年翻出旧帐,他顿时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不是玩具小车,我妈妈说是纸扎的,给死人用的。你送给我,害得我拿回家被我妈妈骂,你还敢说,哼!!”
说完,他看向小川。喊道:“小川,你不要和她说话,我们就跟你玩。”
“对,不要和她说话,我们就跟你玩。”
“……”
陈虎身边的小孩开始学着他说话。
年年眼眶红红地看向身旁的小川,半响,小川没有回答,低着头,沉默地看着地上的沙子。
见状,年年哼了一声,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沙子用力洒向小川,大声道:“我才不要和你玩。”
年年抬手用手背抹掉眼眶处溢出的泪水,一溜烟儿跑远了。
站在沙堆上,以陈虎为代表的孩童看着年年跑远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
陈虎笑够了,才睥睨着小川道:“你做得对,我们才和你玩,你上来吧。”
小川抬起眼皮,低声“嗯”了一声,慢慢得踩上沙堆之上。
陈虎见他胆小怯弱的模样,嘟囔一声“胆小鬼”,便也没有理他了。
脚上踩着松软的沙子,沙堆大约有一米五高,小川站在高处极目眺望。
不远处有一家农户,他知道这家人,他们家木质栏杆围着院子,院子里养着一只高大凶悍的狗,以往他走过时,总能听到大狗的吼叫声。
小川眼尾轻轻扫过在沙堆上跑来跑去的陈虎一行人,他抿了抿唇,拳头微微握紧。
见众人没有注意到他时,小川蹑手蹑脚地下了沙堆,背过身去,又快又轻地跑向农户家门口。
门口的栏杆们是关着的,他慢慢走过去,眼疾手快地将栏杆门轻轻打开,再偷偷从地上捻起一块石头,身子一下子窜上了门口的榕树上。
相隔一百米的位置,陈虎他们还在跑跑跳跳,又嚎又叫,趴在树干上的小川微微眯了下眼,又快又准地将石头砸向院子内的那只大狗。
只听得一声巨雷般的“汪”叫声,大狗瞬间冲出栏杆,往外跑去。
持续叫唤的狗叫声瞬间引起陈虎等人的注意,小川身子趴低,紧贴着树干,从榕树的叶缝间望去,方才还一脸哈哈大笑的陈虎一霎那间脸色瞬间煞白,其余人纷纷惊叫起来。
孩童们的尖叫声顿时引起大狗的注意,沙堆上陈虎等人乱做一团,互相推着对方,踉踉跄跄地从沙堆上跑下来,哭嚎着往各自家中跑去,身后的大狗紧追不舍。
小川坐直身体,望着惊慌失措的一行人,笑了出来。
树影摇晃,云朵飘动。小川静静伫立在方才年年拔腿就跑的路口,他心中慢慢数着数字,一、二、三、四、……
数到五百三十二时,小路那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小川顿时眼神一亮,果不其然,来的正是年年。
此刻的她眼眶依旧微红,手里死死抱着一瓶酱油,她也看见了路口的小川,正绷着脸,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连绵群山。
一步步走近,小川立刻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年年。”
他偷偷看着对方的脸色,年年假装没有听到,绷着嘴角,径自走过他的身旁。
小川低垂着眼,默默跟在对方身后。
微风吹拂,单薄的夏衣随风飘动着衣摆。年年募然转身,“你不要跟着我了,我不要和你说话。”
“年年对不起,我刚才不是不和你玩,我只是生气他们那样说你,所以,你走了之后,我就放狗去吓他们。”
他刚说完,年年瞪大双眼看着他:“是你放狗追陈虎他们的?”
刚才她在杂货店买酱油时,看着陈虎一行人鬼哭狼嚎地跑在前面,后头跟着一只又大又壮的黑狗。
“嗯。我讨厌他们那样说你。你不要生我的气,我没有觉得你不好。”
他说:“年年,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那你以后只和我玩,我就不生气。”年年哼了一声后道,“一定不要和陈虎他们玩。”
“好。只和你玩。”
小川话刚说完,路口处突然出现一条黑狗,正是刚才小川放出来的那条。
它正一跑一跑地往两人站立的位置过来,小川心里一紧,冷汗瞬间布满额头,他低声道:“年年,不要怕。我们慢慢走就好了,不会引起狗的注意的。”
年年颤抖着声音,“嗯嗯。”她抱紧怀中的酱油,贴着小川走。
然,事与愿违,就在黑狗走过两人身边,年年和小川松了一口气时,它突然回头,对着两人叫唤大声叫唤起来。
年年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步步后退。
小川挡在年年身前,急忙道:“年年,快爬到树上。快。”
爬树对苍城山下的小孩来说,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然而此时年年手上抱着酱油,根本腾不出手来爬树。
小川紧紧地盯着黑狗,见黑狗稍微侧过身体,他立刻转身拉着年年的手往树上窜去。
“啪”地一声,酱油摔在了地上,玻璃碎片随着酱汁四处飞溅。
黑狗闻声立刻跑了过来,这一会儿的功夫,年年和小川已经窜上榕城,坐在了树干上。
看着树下的黑狗正伸出舌头舔着地上的酱油时,年年眼眶迅速涨红,颗颗泪珠滚滚滑下脸庞,她撇了撇嘴,没忍住,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打碎了酱油,她一定会挨骂的!!
“都怪你,害我打碎了酱油。呜呜呜……我要挨骂了。”
“小川坏。小川坏蛋。”
“呜呜呜……”
头顶冲天辫的女童坐在树干上嚎啕大哭,时不时抹着脸上的泪水。
半空中掠过一群群大雁,女童震耳欲聋的哭嚎声惊起树林中的飞鸟,扑嗦嗦着飞向空中。
男童脸上又惊又慌,低声朝着身旁的女童认错:“年年,对不起。我错了。”
“我家有酱油,等会儿我把我家的拿给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男童低声哄着,女童抽抽噎噎,黄昏的余晖渐渐消失,榕树下的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掉了。
小川看着破涕为笑的年年,心道:等我长大,就不会害怕大狗了,我一定可以保护年年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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