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溪小心地迈着步子才踏进书房,便听着一片笑声传出来。抬头看去,主位上与太子并坐着的,正是昨夜里见过的宋丞相。他脸上的笑得慈祥,见着她来了,笑得更开,道:“老臣见过桑乐郡主。”

    他嘴里吐的是恭敬之辞,却岿然坐在席上并未起身。倒是一旁站着的宋子珩站了起来,朝着陆闻溪拜了拜:“子珩见过郡主。”

    一见着这人,陆闻溪原本欢喜的心更雀跃了些,却顾着爹爹面前不敢失了礼数,才轻轻朝着宋丞相蹲下身回道:“闻溪见过丞相。”又站起来朝宋子珩福了福身,“侍郎大人。”

    “这如何使得。”宋丞相忙抬手示意起身,“怎能让郡主向老臣行如此大礼!”

    陆闻溪轻轻笑了笑,站起身来退到宋子珩旁边,偷偷打量一眼这人,仍是那副清冷模样,思忖了番,往外动了动,拉开一步距离。

    太子笑着朝宋丞相说:“她以后就是丞相的儿媳,如何能没了礼数。”

    “昨夜回去后,我才向玄儿问起此事。”一说到此处,丞相面上也是一副喜忧参半的颜色,“真是孩子大了,与我这做爹的也愈发疏远了,什么时候竟对郡主动了心思。唉真是惭愧。”

    “本宫又何尝不是。”太子无奈地摇摇头,“闻溪向来娇纵,又与我从不交心。本来是要被我嫁去烟城,幸好子珩勇敢,否则本宫便要拆散这一段姻缘了。”

    “玄儿这孩子平日里是个沉稳的性子,此番能做出如此大胆行径,足以见其对郡主倾慕之心。只是”宋丞相神情有些尴尬,“玄儿位卑,如此一来便攀了东宫权贵,折了郡主身份”

    “丞相此言差矣。”太子打断他,“这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子珩品性清高,才华出众,对多方事物更是有其独特见解之处。父皇总在本宫面前夸他将来必成大器,本宫也早就对其钦佩不已。如今这样的后起之秀竟做了我的女婿,本宫只觉脸上有光啊。”

    “哪里哪里,不过是侥幸得了一两回圣上亲眼”

    两位父亲在上面聊得热络,陆闻溪起初听得还开心,站久了便觉得无聊,又不好胡来,只好转着一双大眼四处瞅瞅。

    书房平时堆了许多奏折卷宗,今日都被收得整齐码好在一旁架子上。书桌上已放满了许多礼物,用红油纸布包着,看不出是什么。听闻丞相历来是个节俭之人,想必不会是什么名贵物件,陆闻溪瞧着大小,似乎是些布匹点心之类。

    爹爹甚少收别人的礼物,如今看这些东西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不禁心中又高兴起来。便过头去瞧身边的人,却发现那人也看着自己。

    又想起他昨夜的言语行径,陆闻溪想,他当真是喜欢自己的!

    宫中人多嘴杂,宋子珩曾听人说起过,东宫的长女是个绣花枕头,今日看来果然是真。从进屋到现在,不过半柱香的时辰,脸上表情竟比六月天气还要变幻无常。时而笑着,时而又拧眉撅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又笑得如孩童般。

    不过一双眼睛笑起来倒是好看,仿若漾着清辉的弯月一般。

    他不小心便看得久了,回过神时,那双清澈的双眼已经对上了自己。

    宋子珩怔了怔,立即收回目光。

    可身边的人却不依不挠,灼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任他如何分心也无法忽略。

    兴许是看得多了,陆闻溪发现这人也不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从他不甚翕合的睫羽和来回转动的眼珠似乎能看出一丝丝紧张。察觉到这一点后,陆闻溪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随后才想起来身在何处,不由得怯怯地看向主位相谈甚欢的两人。

    “你又在笑什么?”太子眉头轻轻皱起,看着她道:“都是要出嫁的人,也不晓得安生一会儿。”

    丞相却不以为然,笑说:“郡主生性灵动可爱,太子与老臣却尽数聊的朝堂之事,难免乏味了些倒不如让他们小辈出去走走,不必拘在此处。”

    太子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闻溪,那你便带着子珩在府中散散心也好。”

    陆闻溪又瞥了眼身边的人,回道:“是。”

    宋丞相欣慰地看向二人,叮嘱宋子珩道:“玄儿,你好好陪陪郡主,切记,不可失了礼数。”

    宋子珩应了声,终于转向一直看着自己的人:“子珩便叨扰郡主了。”

    两人出了书房,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今日天气大好,总算晴起来,许久未见的明媚阳光穿过红瓦斜映在地上,将身影拉成长长一片。

    有三两只早回的候鸟落在还沾着雪的枝头上,吱吱地叫着,停留片刻又疾疾离开。

    又转了两个弯,陆闻溪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道:“你”

    可真要问出来,即便是她,也觉得有几分为难。

    日光将她眼角的一抹红色晕染得分外好看,宋子珩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才说:“郡主但说无妨。”

    “你叫我闻溪便好,总叫郡主反倒显得生分。”

    男人顿了下,说:“是。”

    陆闻溪抬头看了看他清晰的下颌,嗫嚅道:“你你昨夜在皇爷爷面前说的可是真的?”

    宋子珩张了张嘴又止住,斟酌了番才说:“求皇上赐婚一事,确是出自子珩本意。”

    “不是这个。”陆闻溪抿了抿唇,撇过头不敢看他,“是你昨夜说、说当初在镜湖见过我的事”

    “是真的。”男人停下来,低头看着足尖的纹饰沉沉道,“子珩有一日办事经过镜湖时,曾远远瞧见郡主,自那时便常牵挂心中。”

    陆闻溪只觉耳尖发烫,那热度迅速漫延至整张脸,脚步跟着止住,回望过去,只见那人抬眸正要看过来,连忙避开,飞快地走了。

    宋子珩看着离去的身影陷入片刻沉思,也不知此番说辞能否让人信服。据下人打探得知,桑乐郡主最爱在镜湖玩耍,若自己偶然经过也不为奇。

    走出一大段路才发现男人没跟上来,陆闻溪停了脚步在廊边等着。虽是放了晴,风却仍是冷的,轻扫过湖面拂过来,让她一张滚烫的脸总算能凉快一些。

    宋子珩再靠近时,郡主正趴在栏杆上盯着湖面似在发呆。他整理好情绪,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道:“此处风大,郡主不宜久留的好。”

    陆闻溪听着他的关心之语,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点头道:“前些天我刚得了些新茶,正好有些渴了,我去泡给你尝尝。”

    “怎敢劳烦郡主为子珩泡茶,还是——”男子话说到一半,面前人已不见了踪影,抬头看,那人已小跑进院中,站在月门处朝他笑着招手。

    宋子珩凝眉沉思着什么,随后说了句叨扰才跟了上去。

    陆闻溪进屋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仪态全无,哪里有郡主这样横冲直撞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宋子珩看见,不禁恼上心头。爹爹平日的训戒怎地全忘了

    等下人将茶具取出来时,陆闻溪又恢复了端庄模样,将茶碗放进池中清洗起来,一静一动间,倒是有模有样。

    水很快便煮开,陆闻溪打开一个精致的盒子,拿起玉匙从中取了一勺,干燥暗红的茶叶落在杯中,瞬间盛开成一朵绯丽的花朵,再小心翼翼地端了杯茶放到宋子珩面前。

    “有劳郡主。”宋子珩接过茶碗,看着碗中花朵,又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道:“听闻西域有一种名贵的草药,每三年才结一株花,其花晒干后能做茶,经水一泡便能复原,且含异香,沁人心脾,想必就是这杯中之物了。”

    “子珩果真见多识广。”陆闻溪自己也端了杯,轻轻吹了吹,说:“这花叫黑美人,听说还是花苞时通体漆黑,盛开后却又是鲜丽的红色,故又称羞美人。前些天温将军托人送回来的,知意又拿了些给我。”

    宋子珩眸子动了动,道:“温小姐也喜欢喝茶?”

    “她呀,可喜欢琢磨这些了。平日里不是喝茶便是看书,也不嫌闷。我每日光是抄”陆闻溪顿了下,连忙改口说:“练书法都练得手腕酸软,知意却丝毫不嫌累,反倒乐在其中。有时候我倒是挺羡慕她,能有这份恒心。”

    男人眸中闪过一分柔软,盯着杯中红花道:“茶艺书法最是磨人心性,温小姐武将世家出身,能练至如此境地,想必得吃不少苦。”

    陆闻溪不甚明白茶艺和书法与温知意的家世有何相关,却并未细想,只偷笑道:“我总劝她不必这样费心劳神,温夫人最是疼她,若她多与娘亲多撒撒娇,便不用受这些苦。像我以前累了,就去求皇爷爷。皇爷爷疼我,爹爹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子珩并不认同:“磨炼心性是为已,若是受他人强迫所为,便不是修练。”

    陆闻溪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悻悻点头:“怎么你和爹爹都说一样的话”

    男人自觉冲撞,忙解释说:“郡主生来便是无上尊贵,坐享无尽荣华,自不必与温小姐作比。”

    他这话说得陆闻溪心中有些怪怪的,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若非有爹爹常常敦促,到现在也识不了几个字。宫人们都如何在背地里谈论她都知道,却从不放在心上。若为了她人评论而活,那也忒累了。

    宋子珩见她闷闷不乐,又说:“郡主生性天真随性,不必强迫自己如此拘泥。正所谓及时行乐,能日日无忧,又何尝不是人间美事。”

    他几句话便让陆闻溪又开心起来,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话题道:“说起及时行乐,子珩可知我这桑乐的封号,是何意?”

    茶水被染成粉色,宋子珩指间轻轻摩挲着细腻瓷器,念道:“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乐胥,受天之祜。”

    “不对不对。”陆闻溪捧着茶碗饮了一大口水,鼓起勇气看着对面的人一眼又立即移开视线,半低着头怯生生念道:“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宋子珩端茶的手顿住,倏地,耳根红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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