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让徐禄传达给姬宁的话,许多宫人都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两日竟是满城皆知。
人人都争相议论着,说妖妃姬宁手段了得,把皇帝已经迷得神魂颠倒了。
还有一部分人则在说,妖妃姬宁善妒,不光是得宠,还要在这后宫中专宠,当真是无法无天。
“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圣上专情,要不然那姬宁就算有再多手段,怎能做到在短短半年时间就晋封贵妃?”
“那还不是因为他姓姬?皇宫之中,哪有那么多感天动地的情爱故事,且看着吧,咱圣上如今儿是宠着姬宁,但过个一年半载,这后宫里头还指不定有多热闹呢。”
“也是,再怎么这姬宁也是以色侍人,如今都二十有六了,怕是以后也是色衰爱弛,留不住皇帝的心……”
百姓们把皇帝和明贵妃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那头百官宗亲们却慌了神。
一边他们怕皇帝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要把姬宁推上后位,他们再无法在后宫中埋下自家的势力;另一边,他们看着朝堂上如日中天的姬淮,便起了心思,想要上去巴结一二。
可谁知那新封的安定侯是个油盐不进的,每日下朝回府就闭门谢客,也就只有下朝后那段时间能逮着人。
但官员们每每想要上去套近乎,皇帝钦封的定远大将军薛逑又忙不迭找上安定侯吵架去了。
这俩人站在一起,还有谁敢上去凑?
“哎呀,可惜了我在泥巴勾栏里长大,没个妹妹弟弟什么的,不然啊也早早送到这锦城里来,伺候了先帝再伺候当今圣上,我也可以不用成天在战场上卖命了不是?”
姬淮转头看了一样这人,常年累月隐忍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并没有因为这一两句话而动容。
“老夫不懂,薛将军就算是家中有亲眷在后宫伺候陛下,姜国扰边的时候难道还要因此多给你两分面子了?”
“我可不像侯爷想得那般多。”薛逑抱着手,向远处的宫门看过去:“自然也没有侯爷那般无私无畏,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往虎口里送。”
光天化日在勤政殿前这样非议皇室,薛逑也算的上是这朝野上下唯一一个人,姬淮虽然承认这个人话说得不错,却也实实在在觉得人人是个疯子。
“不如薛某今日请侯爷吃个便饭,侯爷指点指点在下?”
“还是算了吧。”姬淮抖了抖身上的官服,迈着大步子朝前走:“道不同,不相为谋。”
现在,他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探究,这几日上朝的时候他可是将闻漓腰上挂着的玉牌和手上带着的扳指看了个清楚。
姬家的每一个孩子出生时,却乌山的大祭司都会为其占卜命格,并赠与亲手雕刻的玉牌,象征他的身份。
且不说姬淮清楚那扳指是姬宁寻了许久才得来宝贝物件的,单单就那玉牌对于姬家人而言,也是只能赠与毕生钟爱之人的。
身为父亲,姬淮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不会轻易许诺自己的感情,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况且……
薛逑看着姬淮心事重重走在前边,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跟着他屁股后边走。
出了宫门口,前边的人早就策马离开了,他却站在了原地,先从官服下边掏出来一根长烟管,含在嘴里,旁边候了许久的副官忙不情愿地过来给他递上火,“将军,这宫门口抽不好吧,本来这几日就有些个文官对您不满了。”
“就怕他们没意见,”薛逑吸了口,往旁边挤到了马车里,“要一天到晚跟那姬家似的守规矩,你往南边儿看,那姜国和孟罗国的边境够不够长?到时候就领着个大将军头衔守在那儿,每天就盼着各地赶紧送粮草和银子来,爽不爽?”
“有这么悲观么?”副官用手挥了挥薛逑吐出来的烟:“这半年来的粮饷可比前几年来的快多了,听说这宫里现在也节俭着,除了云盛殿,其他宫室都没什么开支。”
一提起后宫,薛逑的思绪便飞走了,他想起来那日在行宫撞见的那个人。
虽然带着试探他的目的,说的话冠冕堂皇又那么讨厌,可和那张宛如神祇一般的脸结合起来,就难以让人心生厌恶。
约莫五年前,他在立州的军营里混过一段时日,那时候被北铮军队里严苛的军规快压得喘不过气来,便使了点小聪明到后备厨房当了个杂役兵混吃等死。
谁知道那天他烧着粥,就听见后边来了脚步声。
“请问,有水么?”
他一听那含蓄儒雅的声音,便知道多半是却乌山来这儿送东西的公子哥,也懒得转身答道:“没烧,锅里煮了粥,你不嫌烫就撇里边儿的米汤喝。”
本以为这人会直接走人,谁知道薛逑身后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舀了米汤,还对他说:“多谢,你不去领东西么?这次送了蚕豆过来。”
薛逑道:“那玩意儿吃了得放一整天的屁,有别的么?”
身后的人笑了笑:“你应当不是却乌山那边的人吧?酸枣糕吃么?还有一包,给你放这灶边上。”
说完那人就出了厨房,薛逑也是添完了柴才拍拍手上的灰去看那人留的东西。
白纸包着的酸枣糕,被他黑黢黢的手拿起来就多了几个拇指印儿,他拿出来吃了块,觉得还行,就想着拿出去给送水的小胖子分一块儿。
“哥,哪儿来的啊?”
小胖子接过去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刚别人给的。”薛逑说着,还朝远处看了眼,想看看这给他糕点的人长什么样儿。
这一撇就不得了。
那个和法算站在一起侃侃而谈的人穿着一身白衣,翩翩身姿和那张美如冠玉的脸与这黄沙蓬土的军营格格不入,可他手里拿着那粗陶碗装着的米汤,又并不突兀。
小胖子感叹了一声:“我也是第一次见姬家的二公子,可真好看。”
薛逑愣着神赞同道:“是啊,老子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男人。”
“将军?将军!”副官见薛逑出神,拍了他一巴掌。
“咳咳咳……”薛逑被自己的烟呛了口,掀了车帘往外边吸了几口气,转头回来又继续抽。“上次我让你托宫里当差的妹子问的事儿,问了没?”
副官道:“问了,贵妃娘娘确实劝了陛下,让陛下不要加封他,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说这明贵妃,是不是自己本就不想当妃子啊?”薛逑又问。
副官一下愣了,不明白自己的头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这属下可不敢猜,将军,我劝您也少猜得好……”
薛逑狠狠翻了个白眼,差点反手把烟灰往副官身上扣。
……
因为近来的天气实在太热,贵妃的加封礼又太过繁琐,怕姬宁热着累着,闻漓便让礼部的人将日子定到了秋后,现在先将人好生养在了宫里,还是掌着皇后凤印打理着后宫。
“让人把九华殿先收拾出来,陛下要是想宴请百官宗亲也有个准备。”
安顺:“是。”
素纱又上前说道:“娘娘,吃葡萄么?奴婢让人方才放在冰水里过了一遍的。”
“甜么?陛下他……”
素纱立时知道了这人要说什么,忙道:“酸甜味儿的,陛下特意让内务府每日都给娘娘送来呢。”
“让赵东阳熬的甜梨汤做好了么?去看看。”
素纱:“做好了,都凉着了,不过今日的糕点倒都是做的您爱吃的,昨日陛下特意让了徐公公到小厨房亲自嘱咐,一定要做娘娘喜欢的才行。”
姬宁微微皱眉,“可陛下又不爱吃那些酸的东西……”
正说着,闻漓从外边进来:“你喜欢不就行了?”
姬宁赶紧起身上前行礼,每每他膝盖还没怎么沾着地,闻漓就已经把他拉起来了。
“听说爱妃今日特意派了人请朕过来,怎么?有事要同朕说?”
“嗯。”姬宁点点头,带着闻漓往里边茶厅走。
等坐下了,周围伺候的人都候在帘子外边儿,姬宁也不急,自己拿了个杯子亲自给闻漓沏茶。
今日礼部派了人过来同他商定近日的一些事宜,旁敲侧击地向他提起之前皇帝圈了名字的几个小姐姑娘,原本要送进宫,现在却只能挂在礼部,左右尴尬着。
姬宁想着那时候被和佳从渠塘边上推下去的事,过了这么久,一想起竟还有些气不过了,直接让那人把那几个人的名字给他看。
“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家里的父亲兄长大约大都来礼部问过,可咱们实在不敢问陛下,就想着先问问娘娘,看娘娘能否再询问下陛下的意思,看看是把牌子送回去呢,还是接进宫先放着。”
“接进宫放着?”姬宁瞧着那几个姑娘父兄长的名儿,大都是之前不太待见他的,更带了点不满:“你们不敢问陛下,倒敢来问我?”
那礼部的人反应倒快,赶紧解释道:“这点琐碎事项,不敢惊动圣上,但到底涉及内宫,还是要同娘娘商量的。”
姬宁笑了笑,道:“那就把牌子都送回去,不必再问陛下,就说是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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