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宁也并不否认,点点头:“嗯,陛下待我很好。”
姬淮手放在双腿上,看着现在身为贵妃的儿子,本不想多说受尽了苦楚的他,可沉思了会儿,还是问道:“听说娘娘昨日直接让礼部将之前留挂的小姐牌子送了回去?”
“是。”姬宁喝了口茶,淡淡道:“陛下忙着前朝的政务,无暇料理这些琐事,我就自己拿了主意。”
“糊涂!”姬淮板着脸轻叱,“娘娘虽然得宠,可这件事却是做得不妥帖,这样直接将牌子送回去,外边的人必定会议论你善妒,也未顾及那些世家小姐的体面。”
姬宁听着父亲教导,像以前一样保持着沉默。
虽然很多时候姬宁的心思和态度并不被姬淮所理解,但这样有人为自己考虑打算,对他来说太过难得。
“娘娘,切勿恃宠生娇,易失帝心啊。”
可姬宁心里想的却是,他若是什么事都规规矩矩去问了闻漓,那估计才是要惹得这个人生气。
“父亲,儿子要是不这么做,在外人眼里我就不算善妒了吗?”姬宁语气平淡,对一切都不在意般:“那些人怎么指责我,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我也没有必要做什么事都顺着他们的心思,不是吗?”
“那你也得顾及皇上的意思!”姬淮急道。
“父亲,这就是陛下的意思。”姬宁胡诌了句。
其实他并没有问过闻漓,但昨日那人对他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没有理由不信任闻漓对他的这份心意。
“更何况,我也是故意这样做。”
姬淮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不似从前少不经事,一副笃定沉稳的模样,不解他其中的用意,却也没有再继续反驳,而是问:“娘娘有何考量?”
姬宁捧着茶,身子稍稍坐正了说道:“陛下才登基不久,如今后宫只有我一个人,又把各类事项交给了我打理。如果我事事都去问陛下,没自己的主见,那些正愁找不到地方施展的宗亲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手伸到后宫,到时候烦扰的就不仅仅是我,更是陛下。”
“可现在这样,娘娘就以为能断了那些人的心思?”
“我没想断他们的心思,”姬宁眼眸一沉,身上原有的那些温润气就散了一半,带着点算计的意味:“分一下他们的注意而已,让他们别一天到晚在朝堂上烦陛下。”
“为父也是怕你引火上身。”姬淮看着姬宁现在的处境,不由得担心着想要提醒一二,可再想到皇帝身上挂的那块玉牌,他又住了口。
“不会。”姬宁笃定说道。
他若是没有点手段应付这些人,那估计早被弄死在了皇宫里,哪里还有本事现在和这些人斗法?
但姬淮却错解了他的意思,说道:“娘娘就这么确定陛下会保全你?臣那日见陛下身上挂着娘娘的玉牌,娘娘可是对陛下已经情根深种?”
姬宁神色突然一乱,眼睛向外边瞥了眼,似是在确定没人:“既然现在是陛下的后妃,那玉牌自然是要给他……”
姬淮瞧着他有些慌乱的神色,猜测道:“娘娘这是没有告诉过陛下,那玉牌是……”
“父亲!”被戳到痛处,姬宁出言打断了姬淮。
他年少时就将玉牌送给了闻漓,本来想的是若有机会再见,便将其中意义告诉对方,可谁知再次见到时,他的小柒变成了沂国最不受宠的七皇子。
他若是告诉了闻漓那玉牌是只能送给心上人贴身收着的东西,那当日他在天合殿受辱,闻漓怕是夜里就能闯进天合殿将老皇帝杀了,再带着他亡命天涯。
若是没有自己的家族,没有那么多顾虑,姬宁在最痛苦的时候,差一点就动摇了。
可好在他没有……要不然他现在怎么会欢喜地看着他的小少年登上帝位,成为英明神武的君主呢?
姬淮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叹了口气。
姬家人的玉牌一旦送出去,便不能随便让别人看见,堂而皇之挂在身上,只能说明收到玉牌的人并不在乎对方,是在赤裸裸的羞辱这份感情。
姬淮站起身,走到了姬宁跟前拍了拍他的肩:“既然娘娘不肯告诉陛下,那受得了这份委屈么?”
“有什么好委屈的……别人又不知道这玉牌的意思。”姬宁别过头,努力控制这不让自己的软弱暴露出来,“儿子想求父亲一件事,可以么?”
姬淮也不由得觉得心疼,“娘娘直说便是。”
谁知姬宁却站起身,直直朝他跪了下去。
“娘娘!”
“父亲!”姬宁拉住了姬淮的手,恳切道:“父亲,姬宁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再也没有退路。现在陛下刚登基不久,根基尚且不稳,朝中上下也都在试探揣测,姬宁只求父亲……”
姬宁说得恳切,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闪过闻漓对他的一次次放纵宽容。
“只求父亲,日后不论儿子与陛下结果如何,北铮军与姬家都得忠于当今天子,闻漓。”
姬淮沉默片刻,将姬宁扶了起来:“娘娘快起来吧,不论公私,臣自当如此。”
……
姬宁在侯府简单用过膳后就出来了,本来看着日头太大,想直接回宫的。
可马车行在经路上时,他看到沿街的糕点铺子,突然起了心思,将素纱招到了马车上来。
小丫头上来时还捧了茶壶,装着太医专门配的茶汤,给姬宁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娘娘渴了吧?先喝口水,奴婢给您扇扇风。”
素纱说着就去拿旁边的团扇,却被姬宁拍了拍手,问:“想吃糕点吗?”
小丫头猛地转身,兴奋地点点头:“想!”
姬宁笑道:“等会儿过了前边的路口,你就去找安顺拿银子,带两个守卫跟着你去街上买糕点,你要是想吃糖葫芦就也买。”
“好!娘娘要糖葫芦吗?还要什么别的?”
姬宁想了想,说道:“要,还有蜜豆糕和枣泥杏仁酥,听说又家叫‘酪云斋’的铺子做得不错,你去看看有没有,不成的话就买别的,别跑远了。”
“诶!”素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反应过来什么,问了句:“娘娘这是要给陛下带回去么?都是甜食。”
“再问你等会儿不许吃了。”姬宁像平日里安顺那样在小姑娘的头上敲了敲,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会儿我就去驯马园等着你一道回去,你记着拿着采买的牌子去,快去快回。”
“嗯!”素纱高兴应道,又拿起扇子殷勤地给姬宁扇风。
姬宁让车队绕行去了驯马园看雪诺,上次在行宫的时候因为闻漓在,所以他再次难得感受了纵马的欢愉。
现在面对着不停朝他跟前凑的马驹,他连连退步,却又止不住高兴:“雪诺,别闹了,我现在骑不了你。”
马儿似乎是听懂了,有些失望地在原地跺脚,绕着姬宁打转。
“好了,好了。”
“我就说这马怎么长这么漂亮,原来娘娘是只看不骑的?”
姬宁闻声转头看去,只见薛逑骑着匹红棕色的马小跑着奔过来,到了他跟前一段距离便下马过来行礼。
“臣薛逑参见贵妃娘娘。”
“薛将军请起吧,想不到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你。”
若不是中途突然心血来潮来了驯马园,姬宁就要以为这人是特意侯着他了。
而事实上,薛逑这段时间经常来这里,就是想赌这一刻。
姬宁这些日子被闻漓好生养着,身上毒去了大半气色就愈发地好,穿着贵妃的服制浑身都显露着贵气,让人挪不开眼。
他摸了摸雪诺的头,笑道:“身体不好,如今怕是拉不动雪诺,就不骑了。”
“这马看着脾气野,”薛逑往前走了两步,“但驯得很好,轻易不会摔伤主人。”
“嗯,它在我跟前就很乖。”姬宁点头,拿了安顺递过来的一个苹果喂给雪诺,竟没注意到薛逑不知不觉站到了近侧,问了他一句:“娘娘要骑么?臣可以帮你牵着。”
雪诺:“忒!”
马儿不知突然来了什么气性,将嘴里的苹果吐在了薛逑身上,看得周遭众人一愣。
安顺因为之前薛逑对姬宁出言不逊,带了些不满也在一旁忍着笑幸灾乐祸,但还是抽了帕子递上去。
姬宁也勾着嘴角训斥自己的马:“你做什么?不好好吃下次不给你了。”
薛逑不疾不徐将身上的苹果渣子擦了,眼睛却一直看着姬宁,“臣还以为,上次在行宫中言语上冲撞娘娘,您还告诉了这匹马。”
姬宁听着这话也是一愣,转头看这人,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是在哪里见过薛逑,莫名觉得熟悉。
薛逑没同雪诺置气,往前走了两步,拉着马缰绳又说:“娘娘上马吧,臣帮你牵着,就当是赔罪。”
姬宁打心底里觉得薛逑的脾气很怪,和某个人有些不相上下不说,对他的态度转变得也相当微妙。
他坐在马背上看着这人帮他细心牵着马时,竟然还生出了些别的猜测。
“薛将军,我们见过吗?”姬宁突然问。
谁知薛逑头也不回答道:“见过,五年前在立州军营里,萍水相逢,您给了我一包酸枣糕,薛逑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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