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戏院里出来后,姬宁和闻漓没同薛逑多说什么,只遣了他先回去,等之后的安排。
大雪之后天黑得愈发早,姬宁看着街市上点起错落的灯火,询问道:“陛下,我们不回去吗?”
“带宁儿去个地方,今夜咱们就宿在外边儿。”
“可……”
姬宁刚要说什么,薄唇就被闻漓一只食指覆盖住,“明日是休沐,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难道……宁儿不想与我共赴良宵?”
“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去了便知。”
马车绕着锦城走了有些路程,到了偏僻的处,沿街只有挂了些泛着微光的纸灯笼。
姬宁跟着闻漓下车后,突然起的风让他觉得一阵寒冷,身旁的人便赶紧拢了拢他的斗篷将他抱紧些。
徐禄让奉碳的人往前靠了点,自己又到了最前边引路。
姬宁不太看得清周遭事物,只知道牵着闻漓的手跟着他走,直到了一处深巷之中,站在一处没置牌匾的门前,他才将那有些掉漆的门框看清楚。
“这是……”
“朕的府邸。”闻漓说道。
姬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闻漓说的是他还是七皇子时在这锦城之中的住处。
可是其余几个皇子的府邸就算不是靠近城中心,那也是层楼叠榭的大宅院,哪儿会有这样连牌匾都不挂,门上掉漆的院子给皇子住的?
姬宁上前,伸手抚在那门框上,摸着上面粗糙的纹路,像是在安抚闻漓这些年吃的苦。
“哪有匾都不挂的?”
“因为从前只当这院子是个歇脚处,没将它当做家,或者说……我缺一个帮我管家的人。”
闻漓说得很轻,只有姬宁一个人能听见,他带着姬宁推门进去,又道:“既然宁儿发了话,那改日就让人挂上去,就叫……安宁园好不好?”
姬宁听着这人起的宅名,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头一热,竟然贴身上去抱着闻漓的手臂说:“好。”
闻漓也是一愣,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又将姬宁的手十指紧握住,带着他往深院里走。
安宁园虽然说不上气派,内里也有些冷清,但各处打理得还算得上雅致,星星点点的灯笼一点燃,两个人并肩走到一起就像有了家的感觉。
闻漓先带着姬宁去了一处位置僻静的屋室,伺候的人都候在了外边儿,他们一进到里屋,周围的阴冷气就铺面而来。
姬宁:“陛下,这是?”
闻漓挑着一盏灯笼到了里间,拿了香案上的一副火折子打开吹了吹,又挨个点亮了旁边灯架上的油灯。
姬宁这才得以看清楚,这处屋室其实就是个简易的祠堂,只是与别家不同的是灯未长久亮着,灵台上也没有放置牌位。
闻漓说:“我母亲是被赐死,所以在这里的时候,并不会点长明灯声张,往常要拜一拜她,才会过来待一会儿。”
光是听这个人说,姬宁就可以想象他当初该有多孤单,尤其是后来连自己也……伤害了这个人。
姬宁不作声走上去,找了另一副火折子,帮着将旁边的灯架也点燃了。
室内通明后,闻漓绕到了灵台后边,轻扯了扯绸幕上的穗子,藏于之后的暗阁便打开,露出了里面放置的牌位。
因为太久没有来过,那牌位看起来有些旧了,闻漓刚要找东西擦拭,姬宁就已经找到了帕子,将牌位接了过去。
“陛下,我来吧。”
姬宁将那牌位小心翼翼接到了手里,隔着绸布抚摸过上面的字。
“先妣应荷之灵位。”
那么简单的几个字,证明着这世上曾有这样一个人活过。
“在曲渃郡生活的时候,只听旁人说起我母妃是个温柔婉约的普通女子,替她这辈子感到不值罢了。”闻漓的手放到排位之上触碰,和姬宁的指尖相抵:“可后来生活在了宫中,从那些宫人们的闲言碎语中才知道,她当初为了生我,不惜和许多得宠得势的嫔妃反目成仇,最后被那些人泼了一身的脏污,被皇帝厌弃含冤死去,连尸身都不知被扔在何处,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或许……”
“陛下。”姬宁握住了闻漓的手,温声说:“应妃娘娘虽未得圆满,但她也绝不会因此后悔生下你,她若有在天之灵,见到陛下现在的样子会很欣慰的。”
“但愿吧。”
姬宁转身将应荷的牌位放到了灵台之上,随后又退回闻漓的身边,同他一并跪下,弯下腰叩首作揖。
“在却乌山时同你也拜跪过你父母亲,这样就算成了这拜高堂?”
姬宁没想到闻漓是记着这一出,笑道:“顺序怎么反过来了?那天地呢?陛下要同我几时拜?”
“等到……我给你名分的时候。”
姬宁顿了片刻,反应过来了闻漓话中的意思,委婉道:“陛下,如今这样,臣已经很满足了。”
闻漓将姬宁拉着起了身,“你满足了,不代表我可以苛待你。而且之前我也说过,以后会好生待你,可不仅仅是指那方面。”
“陛下……你当着母妃的面……胡说什么呢。”
姬宁面色若雪,嘴上似是劝解,手上却又勾着闻漓的手指头不放手。
没有人会不喜欢心上人绝对的偏心偏爱,一旦得到了一点,就索性想把全部的都捧在手上。
闻漓带着姬宁回了自己以前住的屋子。
内里陈设简朴,除却必要的东西,其他什么也没有。
但今夜二人要宿在此处,徐禄还是提前安排人添置了碳火和新的被褥,连那方小木桌上摆放的菜食也是按照姬宁的病症口味来搭配的。
可谁知这贵妃今日吃饭不多文雅,几下吃好了,就站起来四处看这屋里的东西,肆意翻腾闻漓留下的痕迹。
他站在书架前,将上边儿摆放的书一本本拿下来看,里面若有批注的,姬宁就看得更是起兴。
“《战国策》,《孙子兵法》。”姬宁转头问:“陛下喜欢看兵书吗?”
闻漓笑了笑,撑着头,想起自己少不经事时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让广德帝重视他,想要在朝堂上、战场上有所作为,好光明正大地求娶心上人。
他答道:“还好,什么都看,兵书稍微感兴趣些罢了,倒不似你,拿着什么都来者不拒。”
“也没有,打发时间而已。”姬宁合上书放回架子,又回到闻漓身边坐好吃他递过来的一块梅花饼。
院外梅香阵阵透了进来,混着口中清甜倒是合这情景。
闻漓凑近姬宁问了句:“看没看过那种书呢?”
“哪种?”
姬宁还真就一脸无知地问了出来,见面前的人好整以暇看着他,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不自在地将眼神避开。
随后他又站起身,坐到了里屋的软椅上,背对着闻漓假装生气。
世人都传妖妃姬宁荒淫无度狐媚惑主,可是真正地将这人捧在手心里才会发现,其实他对待这些亲密的事上会显得特别纯情,经不住逗弄。
直到了洗漱完毕,姬宁还是没同闻漓说一句话,面上假装没事地又坐回软椅上喝茶看书,实则又会时不时地偷看一眼闻漓,望着他结实有力的身躯滚动喉结。
闻漓坐在床边,先是抱着手看了姬宁好一阵,随后笑道:“宁儿,你过来。”
姬宁缓缓放下了书,站起了身走进:“陛下要歇息了吗?”
谁知跟前的男人拍了拍他大腿,示意道:“坐。”
“陛下……”
姬宁动了动,被闻漓一拉,半推半就坐到了皇帝身上去。
“这么好一会儿不理我,我还以为自己失宠了。”闻漓说道。
“陛下……”姬宁还在纠结着方才的事,稀里糊涂问了句:“我是不是……很无趣?”
闻漓这下是真忍不住轻笑出了声,他翻身将姬宁带到了床上,和他十指相扣,“怎么会这样想?爱妃明明手段非常,撩得我心都痒了。”
他一边吻着姬宁的下巴说着,手还摸到了床上提前准备好的药盒打开,“今日问了太医,他说你身子稍好了些,也可慢慢小心适应着,咱们……”
姬宁眼睫微微抖动着,表现出顺从:“陛下……”
闻漓俯身上来,一边吻着姬宁一边解他的衣裳,又说道:“宁儿,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夫君了?嗯?叫我一声,好不好?”
姬宁随着这个人的动作变得头昏脑热,被连翻引诱着发出气音:“夫……唔……”
夜中风雪徒然大了许多,院落里的梅花枝也折断作响。
从前在这种雪夜时,闻漓通常感受到的只有寒冷和寂寥,可今夜他却一点都不冷了,伴随着呢喃轻叹,他将自己残存的温柔全都奉给怀中之人,让所有浓香余韵化成温暖彼此的火焰。
……
深冬中,锦城的雪愈来愈大,路不好走,护送质子们入城的车队也迟了许多。
不过相关的书信依旧是快马加鞭先送到了皇帝手中。
闻漓看着端州送来的小姐名字和随行的人员,一脸的阴沉。
“李瑞妍,李瑞霖,呵……”
不仅仅是皇帝那边收到消息,李瑞霖在路上听闻姬宁复宠,更是心中一喜,连忙派人“秘密”送了封书信给明贵妃,只求入锦城后他能念在昔日情谊多多照拂胞妹。
可谁知,姬宁收到这信件时,刚好皇帝就在他身边,与他一并展信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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