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末在枫溪小筑的偏院客房歇息了一晚,天刚刚泛亮他就醒了,一推门出去见有人侯着,就任由他们进来伺候。
见这人是昨晚跟在姬宁身边的,姬末开口问:“公公是兄长的贴身太监?”
安顺转头一笑:“回三公子的话,是。”
“兄长起了吗?我过去给他问安。”
“三公子先歇会儿吧,娘娘今日得晚些起身了,奴才先让人给您送了早膳过来。”
姬末听明白了这话,谨慎着又问:“那兄长平日里大都是几时起身?我也好寻着时候过去。”
安顺:“娘娘身子不好,陛下吩咐了不可打扰他休息,所以有时早有时迟的,咱也不好说。”
姬末转身,在自己贴身带来的东西里拿出了一包银子就要往安顺手里塞,“公公,这些日子晨起兄长若是醒了,劳烦你差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好……”
“三公子说什么呢,”安顺将那包银子推了回去,“这些都是奴才该做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安顺当真差人来唤了姬末,他去到主屋见姬宁时,那人还坐在铜镜前由着宫女带冠,又从面前的梨花木箱子里挑了个镯子出来,套在了手腕上。
姬末到了他跟前行礼,姬宁随即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先坐。
看着铜镜里倒映出的清瘦面容,虽然带着贵气,可还是不由得让人担心。
“兄长瘦了。”
“已经在好好调养了。”
姬宁笑着起身,带着姬末到了茶厅围着碳炉坐下,又挥手让其余人都退下,自己亲自给这弟弟添了茶,这才准备同他好好谈谈。
“同兄长说说罢,这次过来什么打算?”
“我没想来,是我娘她……”说起自己的母亲,姬末一脸的不满:“她自作主张跑去同大娘闹了一通,压根儿就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姬宁喝了口茶,觉得腰酸不适动了动,“很多事情你我都没有办法反抗,兄长现在问的是你自己来到这锦都有何打算?我是知晓你脾气的,若不是自己一万个不愿意,定要闹出些什么名堂来。”
姬末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嗯,我实在受不了在家里听我娘啰嗦,就想着来这里能帮兄长分担些压力也好,路上听闻兄长复了贵妃之位,更是便宜了我,来这里可以这般赖着你,听你的安排总好过听我娘的。”
怕这个人担心,姬末还补充道:“兄长放心,我绝不会同你争什么,也不会动什么歪心思,身在此处,小末一切全听兄长的。”
姬宁揉了揉腰,心里倒真没想谁能同他在闻漓跟前争宠,只担心姬末脾气有些倔,怕是不好给他找合适的人家。
他笑了笑,“罢了,小末你就先待在我身边,陪我解解闷,也当是离家散散心,我……”
姬宁再次揉了揉腰,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姬末就问:“兄长,你不舒服吗?可是陛下对你……不好?”
姬末毕竟也有十九岁了,姬宁这样子他一眼就看出来是如何,只是他尚且不经事,以为这般不适便是没被好好对待。
姬宁想起闻漓在这些事上对他的一再迁就和照顾,摇头笑了笑:“陛下待我很好,你怎么这样说?”
“好么?”姬末一脸的不信,拿了两个软靠在姬宁旁边让他靠着,本想提玉牌的事,又怕姬宁不高兴,转而说:“你前几年过得那样苦,陛下不也……”
“小末。”姬宁温声打断,“是人都会有苦衷的。如果只是想着那些灰暗的事情,活在世上不是同自己较劲么?况且你看这枫溪小筑,也瞧得出来陛下待我如何。”
“可是……前些日子你不也……”一想到姬宁的种种遭遇,姬末就替这个人觉得不值得。
跟前的人面上却淡淡的:“我与陛下之前有过许多的误会,现在都解开了,一直纠结于过去,让彼此不好受也没意思。说真的,我这几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踏实过。”
姬末仍旧不能明白这人到底喜欢皇帝什么,他知道许多人都轻贱过姬宁,遂又问了句:“兄长,陛下同你动过手吗?”
姬宁片刻的愣神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姬末从位置上腾地站了起来,突然就觉得自己那个万事都有主见的兄长变了,变得软弱,变得习惯了忍受一切。
“父亲和大娘在家里都舍不得罚你半分的!”姬末哽咽着说,“哥,你清醒点啊。”
姬宁何尝不记得之前闻漓怎样对他呢?
简直痛到彻骨,生不如死。
可是闻漓自己难道就不后悔吗?那人后来对他的体贴入微,轻声细语不都是在改变么?
更何况还是以皇帝这样的身份屈尊降贵。
“他以后不会的。”姬宁说。
“你怎么知道?你能保证?”姬末急问道。
“我不能保证,但我总不能……不信他。”姬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就算是以后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也是我自找的。”
姬末颓然泄了气,对着姬宁苦笑了下。
身为贵妃又怎么样,不还是将所有的希望倾注在一个男人身上?
两兄弟许久没待在一起,姬宁又问了姬末一些家里的事,一如往常关心起他的身体。
“这几年身体怎么样,还常病么?”
姬末撑着头,“要是常病我娘就不会让我来了,有些时候都不知道是不是兄长你给我挡了灾,你以前可是从来不怕冷的。”
以前的姬家二公子虽然养的金贵,可哪里会像这样靠暖炉这般近还得垫着鹿皮护膝,这稍微坐久了些似乎精神还有些不济。
姬末起身想要扶姬宁回内屋歇歇,方一转出屏风,外边又传了话说皇帝过来了,两人又赶紧迎了出去。
众人一道下跪,只是贵妃娘娘膝盖仍旧不带着地儿皇帝就赶忙将他抱起来了。
姬末在旁边微微抬头看着这两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兄长眼里有那般的光彩,那样的神采奕奕,像是拥有了一切。
他明明千般好万般好,可皇帝为什么偏生要这么理所应当地将他的命牌挂在腰间??
姬末看得心烦,见两人你侬我侬,便皱着眉请辞,不再留着这里继续打扰他们。
闻漓抱着人回了屋中,见姬宁脸色不太好又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诊脉,还直截了当问他是不是痛的。
身旁的人红着脸摇摇头,“就是坐久了些,今日同小末聊了与多家中事。”
“可我瞧着你弟弟,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难不成是我凶神恶煞,让他不痛快?”
“陛下说什么呢?”姬宁靠在闻漓怀中,缓声说:“背井离乡,他又是被家中人给安排过来的,自然不太适应,臣想过几日带小末出宫去驯马园放松片刻,还望陛下恩准。”
“不准。”闻漓搂着姬宁的腰,略微强势地将他往身上按,“昨日才让我吃了醋,今日又来?宝贝儿,别太过分吧?”
姬宁似乎也没想到这个人会这样拒绝他,连忙说:“陛下和小末不同的。”
“确实不同。”闻漓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叫我就是尊称,叫你弟弟就是小名。宁儿你仔细想想方才对我说的话?和朝臣有什么不同?够不够客套?”
“那……我也叫陛下小名?”姬宁附到了闻漓耳边,喊道:“小柒。”
可皇帝并不因为这一声呼唤就得意满足,他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呼吸沉重,要求道:“我要听爱称。”
闻漓一边说,手还摸了姬宁一把,让他浑身都紧绷起来。
“陛下,太医到了。”徐禄在外边传道。
闻漓却仍旧低声问姬宁:“你还说么?不说便算了。”
徐禄又问了句:“陛下?”
闻漓正要应声之时,姬宁一把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快速亲了一口,又贴着他的耳边喊出了那个羞于启齿的称呼,轻声求道:“你就准了我好不好?我肯定早早回来陪你。”
姬宁的一句话并没有将皇帝说动,反而让这个男人的占有欲愈发强烈。
闻漓甚至怀疑,自己这个小舅子是来同他分“宁哥哥”的恩宠的,他没有留给姬末丝毫的机会,去驯马园时突然提议自己也要跟着去。
谁知姬宁还嫌闻漓醋得不够凶一般,直接让各家的少爷小姐一并跟着去玩儿,连带着博亦侯世子李瑞霖都在,简直好不热闹。
驯马园里,除了姬宁面上看着还算和善温柔,皇帝、姬末、乃至下面的博亦侯世子和其他的质子们脸色都算不上太好,尤其是李瑞霖,大冬天的,站在雪地里吓出满头的汗来。
李瑞妍站在她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问:“哥,没想到陛下长得这般英俊,你说是不是?”
李瑞霖:“我劝你不要说话,不然我们两个今天很有可能死在这儿。”
李瑞妍:“为什么呀?我又没有犯错。”
李瑞霖一脸生无可恋:可我犯过。
好在现下皇帝并没有太多心情去理旧仇,满眼都是他的明贵妃和明贵妃往姬末嘴里塞的那块蜜豆饼!
嘭!皇帝一拍桌子,说道:“很好,朕很高兴见到在座诸位如此和睦,大家尽管在这驯马园肆意策马,放松身心。”
众人:皇帝如何看出我们很和睦?
闻漓看着姬宁又悄悄递了帕子给姬末擦嘴,忍无可忍喊道:“贵妃!”
姬宁一吓,手中帕子也掉在了地上,他温声应:“陛下。”
“朕突然想到还有要事同你商量,过来一趟。”
天子不怒自威,语气重些也是常有的事。
可姬末却看不惯闻漓的态度,心道:这人凶什么?脸色这样难看谁惹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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