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宁直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身来,摸索了两件衣服穿上,他哑声唤:“来人。”
谁知进来伺候的不是安顺也不是素纱,反而是姬末端了杯热茶进来,小心递到了姬宁的手中。
他殷勤道:“哥,小心烫。”
床上的人淡淡瞥了姬末一眼,抿了口茶才问:“几时来的?”
“我进屋时陛下刚走。”姬末说着,又赶紧把杯子接回来放好,“哥你躺着,先让太医进来给你瞧瞧。”
“我没事……”说起这些,即便是在弟弟面前,姬宁也不太放得开。
可姬末笑道:“你还是先躺好吧,睡了这样久,我方才都有些担心来着。”
姬宁掰不过,只能顺着这人的意思,趁着太医给他诊脉的时候揉着额角醒神。
意识稍微清醒一点,一遍遍想起昨晚闻漓对他说的话,不禁耳廓和脸红了些,又止不住的勾着嘴角。
“娘娘近日来想必是有些劳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还有饮食上,要少吃寒性的食物,以温补为主。”太医将诊布收好起身说:“药还是不能断,臣再下去斟酌着改一改方子,加一些安神效用的。”
“有劳太医。”
姬末把亲自把太医送出去,又把太医方才的话同安顺和素纱说了遍,让他们务必也要告知皇帝。
转头进了内帐,姬宁已经自己起了身,去拿了架子上的衣服往身上套,姬末上去想要帮忙,被他一下将手给打开。
“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多勤快,现在是想做什么?”
姬末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退,外边素纱带着几个宫女进来对他说:“三公子还是去外边儿侯着吧,奴婢来伺候娘娘就成。”
看着自己弟弟灰溜溜地出去,姬宁只当身旁的素纱是懂自己在想什么的,摇着头说了句:“真是不让人省心。”
谁知小姑娘给他系着结,颇为老成地说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三公子今儿怎么回事,一直抢奴婢的事儿来做,愁死人了。”
“……”
得亏姬末是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姬宁不必再同他讲一些深沉的大道理,这一日只肖做做样子,故意冷着他,不一会儿这人就巴巴凑上来了。
“兄长?”
姬末剥了一小碟核桃推到姬宁跟前,见这人还是不理他,便起身同安顺使了个求救的眼神。
等他把伺候的人带下去,姬末一起身,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姬宁跟前。
平日里在家对着谁也不服气,连亲娘也管束不住的姬三公子,对着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二哥,只有服软的份儿。
他硬着头皮学小时候撒娇,喊道:“小末知道错了,二哥,别不管我啊……”
姬宁素来拿他这招没辙,将手中册子放下来些,露出一双桃花眼,看着姬末问道:“昨日干什么去了?不交代清楚叫认错?”
“我……”姬末抿了抿唇,心里嘀咕着这人明明知道了,还问他做什么,嘴上却依旧温顺:“我去了城门口的戏园看戏,路上碰巧遇到了薛将军出城点兵,就分了他些酸枣糕和酒,在戏园听了一日的戏我就回来了。”
“碰巧?!”姬宁见这人不老实,手里的书一下就敲了上去,心里还想着怎么自家的亲弟弟还没他当初捡回去的小狼崽子听话,语气都变得重了些:“那你回来时,是不是碰巧还撞见薛逑回来啊?”
“兄长怎么知道的?”
“你真是……”姬宁作势又要敲,但看着姬末捂着头往后躲那样,又不忍心。
他将书扔在桌子上,手一拍说道:“姬家男子十五之后不打仗便不可私见外男,我纵着你许你可以出宫玩耍,你倒好……非要我把你关在宫里是不是?”
见这个人真气了,姬末又赶紧改口:“什么事都瞒不过兄长,我招就是……”
上次同姬宁出去买茶时,买回来的糕点姬末觉得可口,前几日闲得无聊一时兴起,便拿了牌子又出了宫去买,谁知好巧不巧有撞见了薛逑出来买酒,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依旧没有披大氅。
姬末上前招呼他,分了他一些糕点,出于之前和这人聊过几句的情分,又提醒他多穿些衣裳,谁知那人痞气上来,胡诌自己旧的大氅穿得稀烂不体面,让姬末陪他同区买一件新的。
接近过年这几日,街面上卖衣裳的本就没几家开着的了,姬末同薛逑逛了许久才撞见身合他尺寸的衣裳,结果一问价钱,那老板又是个黑心的,趁着过年漫天要价。
这价钱按照薛逑的俸禄也不算给不起,可姬末平日里跟着姬宁,也免不得精打细算起来,一时脑热竟上去同老板讲了好半天的价钱。
薛逑素来缺心眼,看着这场面觉得有趣,也不阻拦姬末,甚至在旁边拆开这人给他的糕点,下着小酒边吃边看。
等到姬末把价钱讲下来,转头来管这人要钱的时候这人打了个酒嗝对他说:“我没钱,三公子借我点儿?”
要换做是在却乌山,姬末直接就耍了少爷脾气冲这二百五脑袋上一巴掌呼过去了。
可身后掰扯了几个回合的老板开始骂骂咧咧“大过年的,逗我玩儿呢”,他身为富家子弟,又拉不下面子,只能咬着牙掏钱。
买了衣裳从店里出来,姬末想把大氅直接扔给薛逑后走人的,谁知喝了点小酒的人开始同他耍酒疯,张开了手让他伺候穿衣。
姬末就算是个庶子也是没伺候过人的,他直接将衣裳往这人脑袋上一扔,上去踹了薛逑一脚就嚷嚷着让他还钱。
姬宁听着姬末叙述的话,只觉得比话本里还要精彩,堂堂姬家三公子同定远将军在大街上动手,真是出息了,他撑着头问:“然后呢?”
“然后……”姬末越说当时的情形越气愤,“他骑着他那小翠跑了!说让我过几日在他出城点兵时请他吃酸枣糕,不然不还钱!”
姬宁闭眼,深吸了口气:“所以,你昨日去他还你钱了吗?”
姬末本来准备继续大骂薛逑无赖,可姬宁一问他这个,他就只能撇着嘴答道:“没有。”
姬宁自认为自己除了在闻漓跟前的时候,还算得上挺有头脑,看着面前这个快被人逮来吃的小羊羔,他甚至怀疑姬末方才的话或许是在和他开玩笑。
“我肯定把钱要回来的。”
“你还想见他?!”姬宁问道,“小末,今日兄长索性把话给你说明白了,薛逑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没脑子,他这般频频见你,别说你没看出来他存的什么心思!”
“我……”姬末低头抠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同姬宁解释。
他当然看出来了薛逑的意图,可是这个带着痞气的人,并不像其余的富家公子那般装腔作势令人讨厌。
薛逑骑着他的那匹小翠吊儿郎当晃悠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摈弃一切杂念奔向远方的浪子,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他。
他握在手里的那股自由不羁,正是姬末一直以来向往的事物。
“我知道的兄长,我也不知道自己看见薛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是羡慕才……”
“不管你怎么想,倘若有一天你真的和薛逑有什么,陛下绝不会同意姬家的三公子和手握整个天鹰军的定远将军走到一块儿!”
“那……兄长呢?”跟前的人抬头,眉目仍旧温顺。
“我是大沂的明贵妃,陛下所想,便是我所想的,不管是为了姬家还是自己,我都不可能和他站在对立面。”
既然姬宁都这样说了,姬末也清楚自己不能再反抗什么,他习惯了这样,反而此刻还相当坦然:“所以……”
所以,他会和姬宁一样,成为家族的牺牲品吗?
“小末,在没有要紧的利害关系下,兄长都会尽力满足你的。”
看着跟前的人一脸的失落,姬宁内心还是有些不忍,将手递上去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不管以后小末嫁给了谁,兄长自然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我比谁都不想你吃苦。”
毕竟他自己在皇宫中苦了那么久,怎么会希望这个弟弟同他从前一样身陷囹圄呢?
姬末点点头:“我知道的,兄长。”
从这之后到过年,姬宁没再允许姬末四处走动,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帮忙打点事宜。
直到除夕节时,从凌晨起姬宁和闻漓就一起到各处宫室拈香行礼,请神拜佛。
这边没了姬末的事,他便先去了九华殿帮着内务府的人打点宴会的事宜,去取宴会名册的路上他赶得急抄了个小路近道,没成想被藏在拐角的人给吓了一跳。
“嘿!”
薛逑身上穿着官服,突然跳出来不说, 顺带着往姬末身上扔了捧雪,把小公子砸得一愣一愣得。
“这是要干什么去?”他问。
姬末抹了把脸,真的很想问这个人出门是不是没带脑子。
“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
“嘿,大过年的逗你一下还骂上了!”
“我赶着去办事,你他娘的扔我一身雪?那我是该去换衣裳还是脏着这一身去丢人啊?”
“这也没多脏……”薛逑站近了仔细看了看,咽了口唾沫,发现别人小公子的月白锦缎不能和自己那些深色的遮羞布相比,“还真脏了,你说你,干嘛穿白的?真是麻烦……”
姬末咬牙,本想动手但又顾及着这日子和地方不对,只骂了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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