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宁依稀看见个侧脸，记起来这人是不久前送来的质子之一，似乎是姓徐，家里是世代的为官的，刚来锦城和一户张家的公子闹了些不痛快，姬宁之前听说了，却没过问太多。
“打听清楚了么？等会儿陛下可当真要从此过？”
“小姐，这云盛殿去佳音阁就这条路最近，其余的要绕好些远路才成，陛下必定是要从这里过的。”
那一身艳色的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说:“那就好，这来了皇城这么久，就头天远远地让圣上瞧了一眼，如何能成事？”
“可小姐，万一等会儿陛下同贵妃娘娘一起过来……”
“怕什么？！本小姐难道还不能出来吹吹风透透气？非得和那些老气横秋的人坐在一块儿？”
“小姐慎言，奴婢也是担心你，之前陛下可是为了贵妃娘娘处置了好多人，那么多高门显贵都……”
“那些人没脑子，赶着在陛下最宠贵妃的时候往上凑，不是嫌命长是什么？”那女子越说，还有些得意起来:“我又不去招惹贵妃，反而还得敬他三分，今日见一面让陛下对我有了印象，久而久之……”
饶是如此，那婢女还是有些担心地问:“小姐，这能行吗？奴婢怎么觉得……”
“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那小姑娘有些不耐烦了，直接用手里折的梅花往婢女头上一砸，说:“你也不想想看，那明贵妃如今都已经二十有六了，侍寝这么久都还不见有身孕，谁知道是不是以前那般折腾坏了？”
姬宁原本听着前面的，还不觉得有些什么，直到那小丫头说了这一句，他突然就有了反应，一时连搭着安顺的手都收紧了。
安顺:“娘娘，还是奴才去……”
“不用。”姬宁轻皱着梅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素纱，“且让她在这里等着，不然那佳音阁里好吃好喝的，多舒坦？”
湖边的人没有发现姬宁一行，还在肆无忌惮交谈，“本小姐今日瞧着贵妃那劳累样，就知道他这张脸最多还能看两年，到时候他不得宠了，年纪又大又没个孩子，陛下肯定是要封别的嫔妃开枝散叶的，你难不成还当锦城里那些长情话本是真的？”
“可小姐，您别忘了还有个长得和贵妃甚是相似的姬末，他最近风头盛着呢。”
“管他再怎么出头，那也是个庶子。”
那女子说着，还轻笑了两声，声音清脆好似黄鹂，就是聒噪了些。
素纱气得就差拿着手里的手绢上去同那人拼命，可奈何姬宁不发话，她也不敢动作。
姬宁转头准备换路走，素纱实在忍不住了上来说道:“娘娘，那人也太无法无天了！”
“是啊。”姬宁看着素纱说道:“那人哪里有素纱这般可爱招人喜欢？”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小丫头被姬宁这么冷不丁一哄，脸都跟着红了，“娘娘，难道就放任那人……”
“自然不能让她再败了陛下的兴致，找人看着吧，等会就……”姬宁侧身过去，朝着素纱耳边说了两句。
小丫头一笑，眼珠子也跟着一转:“还是娘娘有办法！”
看着素纱提溜着衣服小跑去了，安顺拿这丫头也没办法，转头回来扶着姬宁。
只见方才脸上还带着笑的明贵妃，这会儿转眼就已经冷了神色，带着淡淡的失落。
他看了眼路边开得正好的梅花，这才发下这样的景，他已经在宫里见了不知多少回了。
他最好的年纪最好的光阴全都耗在了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身上，他甚至隐隐想起那些曾经用在自己身上的药，下在血肉里的毒，到底……对他的身体有没有影响呢？
姬宁来到佳音阁中时，戏台子上正在唱一出《如愿迎新》，他悄默声地坐下，也没惊动旁人。
旁边侯着的姬末见他来便把位置挪过来了些，说道:“兄长，听内务府的人说今年还多请了个皮影戏班子来，等下叫上台看看如何？”
“嗯。”
姬宁想也不想应了声，姬末这才发现姬宁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本想再说说薛逑的事让姬宁帮忙出出主意，现下也只能先住口。
小公子又转头看了一眼安顺，看他摇头，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想，转头只顾着卖乖。
“哥，尝尝藕粉，加了山楂和桂圆的。”
“哥，手炉还暖和吗？我叫人给你换换碳？”
“哥，你还想看什么戏，我去点。”
姬末殷勤得就差趴在姬宁身边捶腿了，也不见明贵妃露出一个笑来。
姬宁覆盖在暖炉之下的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随后对姬末说:“点你自己喜欢的吧，想吃什么就叫人拿，不必管我。”
察觉到姬宁的情绪实在不对，姬末点点头，说道:“好，那我下去看看。”
转头出来后，姬末拉着安顺就问怎么回事，听了其中因果，他气得就差出去找那个姓徐的丫头挑事。
“那人呢？干楞着干什么？她上赶着送命你直接让人告诉皇上啊！”
安顺看了看外边儿的天，算着时辰说了句:“素纱这会应该……去说了吧。”
“什么叫应该？”
“应该的意思，就是娘娘和奴才都没让她去告诉皇上，但奴才猜她会去。”
“会去就好！”
姬末按着心口，光是想着就来气，更别提姬宁亲耳听到了。
“这大过年的，闹心！不行，我得上去劝劝兄长，他这般大好的年纪，怎么可能会……”
“三公子，”安顺拉住了姬末，一脸凝重说道:“你还是，不要同娘娘提起子嗣上的事情为好。”
姬末蹙眉:“什么意思？”
……
闻漓在云盛殿方一起身，素纱就皱着一张脸进来同他说贵妃受了委屈。
听小丫头叙述完，他就差把身侧放着的琉璃茶盏直接给捏碎了。
“你们跟着的……”
本想骂伺候的人怎么不把那丫头片子扔御湖里淹死，闻漓又想着素纱一向是姬宁心疼的宫女，现下知道赶紧来告状还算好的，他忍了气将浑话咽回去，咬牙问:“那人呢？”
“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怕她冲撞圣驾让人给关……哦不，是‘请’到一出偏殿去了，这会儿估计急得团团转呢！”
“做得好，”闻漓伸开手，让人伺候着披了大氅，又使了眼色让徐禄赏了一把金瓜子给素纱，说道:“以后贵妃再受了什么欺负，只管报过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诶！”素纱欢喜接了跟上去，知道皇帝这般疼姬宁，一会儿必然是要帮自家主子出气，她脸上笑止不住，嘴上也忘了把门，说道:“让那人敢嘴碎说娘娘，娘娘同陛下这般好，以后肯定会有好多小皇子小公主的！”
闻漓走在前边，被素纱这一句给逗乐，转头问:“你这样认为的？”
“啊，”素纱点着头说道:“在奴婢家乡那里，一户人家的子嗣多不多，只肖看主人家平日相处如何，待人如何。陛下同娘娘恩爱不疑，娘娘又待咱们底下这些人这般好，那定然会有数不尽的福气！”
闻漓手指着素纱点了点，说道:“若是以后贵妃有了喜事，头一个赏你！”
“那奴婢先谢过陛下！”
小宫女正兀自欢喜着，前头皇帝又突然止了步，转头看着她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了，但平日里你别同贵妃说起子嗣的事。”
“啊？奴婢遵命……可是……”
可是为什么不能提呢？明明大家不都在盼着贵妃娘娘的肚子有动静么？
徐禄见素纱还在犯傻，提醒道:“要是一直说在娘娘跟前说，却迟迟未报喜，那不是惹娘娘糟心么？”
“哦哦……奴婢差点给忘了。”
素纱捂着嘴偷偷笑，想着皇上竟然这般替贵妃考虑，就这样平平淡淡，等到了那天真的来了，便是皆大欢喜。
闻漓背着手走在前面，满脑子全都是那个人听到那些话时落寞的样子，他知道迟早会瞒不住姬宁这件事，到时候……估计得好好抱着人哄一哄了。
皇帝到佳音阁时，台上的戏刚巧演完了一出，众人向他行礼，他便当着所有的面先去把姬宁拉起来，随后才说道:“平身。”
素纱本也想屁颠屁颠跟着上去看好戏，却又被安顺一股脑拉了回来，连在脑袋上敲了两个脑瓜。
“安公公！”素纱捂着头不满道:“过年敲了头要变傻的！”
“我看你一点也不傻，这不是还会上陛下跟前去告状么？”安顺无奈摇头，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摞油纸包好的桂花糕。
“我看不惯娘娘受欺负啊！”
安顺把糕点递到了小姑娘手里，“那你也该同我知会一声，你自己万一办错事怎么办？”
素纱塞了一口桂花糕在嘴里，嘟囔道:“那你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今日的事我有什么可不同意的？”安顺冷着脸，把手揣在袖子里:“嘴上没个把门的，若不是过着年，我直接就给……”
当着素纱的面，安顺没说那些个吓人的话，他看这丫头吃得急，劝道:“你慢点，娘娘赏你的，说了你还要吃就去他身边站，他再给你拿。”
“不用了。”素纱拍了拍胸口，“娘娘方才没问起我吧？”
“娘娘能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赶紧吃完进来吧，这门边儿冷。”
“嗯！我还要去看好戏呢！”
安顺摇了摇头，转头说:“人不都还被你关起来了么？急什么？这戏少不了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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