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漓坐在了主位上,先看了一眼旁边受了委屈的人,只肖一眼,他立时就想把姬宁抱回枫溪小筑好生哄着,可奈何身为皇帝,他现在还得做着样子同下边儿这些人周旋。
徐禄递上来了戏本要让皇帝挑戏,闻漓冷着脸接过,还没翻看两页就直接扔在了桌上。
他一手撑在椅座上,一手放在桌沿,手指一敲,说道:“朕看有些位置还空着,怎么?人没到齐?”
皇帝要来这种场合,徐禄都会提前让人知会一声,身为贵妃的姬宁得了消息也会提前清点人数,把外边儿兜风的闲聊的都叫回来。
但在一般情况下,也没几个闲得慌的君主会去计较这些,若是提起了,那必然就是皇帝的心情不好。
姬宁看了眼后边抹着嘴的素纱,知道她铁定是同闻漓告了状,遂站起身说:“陛下,是有那么几位出去透气了,臣方才已经差人去寻了,现下……安顺,再去清点下人数,看看还有谁不在。”
安顺得了令,连忙就动作起来。
姬宁见闻漓冷着脸替他生气,也有些不忍心起来,他亲自接过徐禄递上来的茶奉上,又捡起扔在桌上的戏本,温声问:“陛下,不先挑场戏看着么?”
“不,等人齐了再挑。”皇帝冷声,看向姬宁的眼神里却又扯出来千丝万缕的柔情来。
他抓住姬宁的手,对身后的人说道:“把贵妃的椅子搬过来,坐朕身边。”
姬宁笑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没规矩的大有人在,更何况这是朕叫你坐过来,有什么?”闻漓边说,还拍了拍姬宁的手背安慰他:“你身子不好,就坐朕旁边,暖和些。”
姬宁不再推托,恭恭敬敬地在皇帝身边坐了与他一同侯着。
两人看似沉默不语,实则闻漓却抓着姬宁的手放在桌下,慢慢轻抚,再十指相扣。
台下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皇帝是突然起了兴要发作人,各个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出去晃荡了许久的徐家小姐终于回来,一进门就立马跪下了,哭道:“臣女来迟,陛下恕罪。”
闻漓素来是记不住这些阿猫阿狗是谁的,他看了一眼那身穿艳色瑟瑟发抖的人影,又瞥了眼身后,徐禄便立即上来说道:“陛下,此人是前些日子送来锦城的云阳伯嫡女,姓徐名穆珊。”
闻漓轻笑:“云阳伯么?真是让朕好等。”
皇帝不说人名反倒喊家里的爵位,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还知道现下该闭嘴保命了,可那徐穆珊偏生就没有,不仅敢在御湖边上放肆议论明贵妃,还敢装作一副可怜样卖惨。
“陛下恕罪,只是臣女此番来迟实在是事出有因啊!”
“是么?”姬宁温声问:“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耽误了?若是如此也不打紧,认了错就回位置上坐着吧。”
徐穆珊突然悲恸道:“娘娘!贵妃娘娘为何要装做不知道?方才臣女在御湖边上透气,突然就来了个宫女说娘娘您有话同臣女说,随后又将臣女带到了一处偏殿关了好些时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到了皇上派人来寻才得以脱身!”
徐穆珊不知天高地厚,还冲闻漓叩首说道:“陛下,臣女实在不知如何得罪了贵妃娘娘,还望陛下明鉴啊!”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让闻漓看了就想起从前老皇帝身边用这些招数欺负姬宁的贱人,只想把她那双眼挖出来喂狗。
姬宁不紧不慢道:“本宫没有做过。”
“娘娘!”那徐穆珊愈发激动了起来:“娘娘为何不承认?臣女敢保证来叫我的宫女,确确实实是说贵妃娘娘叫臣女一叙!”
“保证?你用什么保证?”姬宁坐起些身子问道:“来叫你的人可拿着本宫的牌子?是本宫身边哪个宫女,可看清了?还有,本宫身为男子,与你又并不熟识,为何要借故将你关起来?”
“自然……自然是因为……”那跪在地上的女子还要说什么,却又因为害怕,开始不住哆嗦。
旁边的博亦侯嫡女李瑞妍前几日被兄长叮嘱了些话,生怕唇亡齿寒,开口劝徐家小姐:“说不定是哪个宫女传错了话,你听错了呢?娘娘无缘无故不会叫你去的,陛下跟前,快认个错别哭了吧,这大过年的……”
“不会!那人……”徐穆珊想了半天,这才有了点眉目。
她在御湖边上的时候等了半天也没撞见明贵妃和皇帝,那说不定她的那些话那些心思早就被人给听了去,再传到了姬宁耳朵里让他眼红嫉妒使了这么个绊子,所以才……
徐穆珊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心生一计,指着姬宁身后的素纱说:“就是这位宫女来叫的臣女,陛下不信,可以问一直跟着臣女的婢女春荷,还有夏桑一直候在这儿,她也说方才一直没见过娘娘的贴身宫女,望陛下明鉴。”
那两个叫春荷夏桑的婢女哪里想得到自家主子敢撒这样的谎话?只将头低下去不敢作声。
李瑞妍往椅背上一倒,心中感叹:比我哥还蠢的人她出现了。
素纱此时也朝皇帝行礼跪下,说道:“陛下明鉴,奴婢奉了娘娘的意思分明一直在云盛殿侯着,根本没去过别处。”
一听这话,下面跪着的人突然像没了骨头一般瘫坐下去,“臣……臣女……”
砰!
闻漓一个杯子砸下去,冷声:“闭上你的嘴,朕不想听。”
在场所有人见了,纷纷起身跪下,“陛下恕罪。”
姬宁正要起身,又被闻漓直接给按回了身边。
“贵妃操劳了一整日,坐着吧。”
“是。”
姬宁坐回位置上,同身旁的人一起看着周围俯首称臣的人。
他感受得到,这一刻闻漓是把他拉到了身边的,给了他尊严、信任,曾经被剥夺的一切。
他甚至不需要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闻漓就会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从方才起,朕让你说话了吗?”
“陛下恕罪,臣女也是情急……”徐穆珊带着哭腔说道,已然不敢再抬头直视天子。
“情急之下给朕的贵妃泼脏水,情急之下满口谎话?”闻漓拍拍手,“朕还没来得及点上一出戏,你倒是唱了出精彩的。”
“陛……陛下……是臣女糊涂,陛下恕罪……”
“恕罪?你不妨说说你能如何让朕恕罪?”闻漓撑着头,看向旁边的受了委屈的人,搓着他的指尖直至发烫。
跪在地上的丫头片子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会一个劲儿地哭,还是姬宁开口打破僵局:“陛下,今儿是除夕,让这么些事儿搅扰了陛下和大家的兴致,不值当。”
“还是贵妃说的有理。”闻漓对着身旁的人明明还带着笑,一转头,眼里转瞬又淬上寒霜:“来人,拉下去掌嘴,关起来,等云阳伯亲自来她接吧。”
那女子哭喊着被拉下去后,百官仍旧跪着不敢作声。
姬宁只得又拿了戏本子翻了翻:“臣帮陛下点戏,方才上的皮影还挺有意思的,去让他们再演一出。”
话吩咐了下去,那台上锣鼓都敲响了一声,闻漓才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听戏听得是心惊胆战,但转头一看上座,皇帝和贵妃就像什么事没有一样继续说说笑笑。
到底是坐在高处,心都比旁人大了不少似的。
姬宁端了碗藕粉递到皇帝跟前,问:“陛下尝尝么?臣觉得有些甜,想着你应当会喜欢。”
闻漓想也不想就直接胡来一句:“你喂朕?”
姬宁也是一愣,这话不仅是他,后边的徐禄素纱也都听到了,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又把左右两侧的屏风都拉了过来。
“别闹了,陛下,臣现在……”
闻漓低眸,也看得出来他的贵妃此刻心里相当不舒服,方才的说笑都是装出来的。
“好了,不闹你。”闻漓轻声哄了哄,“我不饿,你就靠我身边好好待着就行。”
“嗯。”
借着屏风的阻挡,姬宁朝着闻漓靠了靠,就着这个姿势和他一起看戏。
到了晚间家宴,同一些个剩余的宗室皇亲用了膳,闻漓便同姬宁回了云盛殿一道守岁。
姬宁洗漱过后疲乏地很,却因着日子不能睡,只能靠在闻漓怀里,捂着嘴打了两个哈欠。
闻漓抚着他的鬓发问:“累了?睡会儿吧。”
“不要,要守着时辰。”姬宁微眯着眼,掰着闻漓的手指头解闷:“陛下困么?明日寅时你就得起,要不先歇息?一会儿放烟火了,臣叫你……”
边说着,姬宁整个人都快要滑下去了。
闻漓见他乖得不行,忍不住亲了亲姬宁的额头,“宁儿,给你看个好玩儿的,好不好?”
姬宁迷迷糊糊问:“什么?”
纤瘦的手被拉着,摸向了结实的胸膛。
姬宁以为这人又要和他胡闹,正要拒绝时,他隐约感觉到闻漓怀里放了张纸,小小的一块,不想是信,倒像枚笺纸。
他坐起身来,问着是什么,又肆无忌惮扒开了闻漓的衣服拿出来看。
方一打开,红梅花笺上铺陈的字迹去一杯蜜酿将人灌醉。
闻漓:“是……我给宁儿的祝词。”
“岁除佳酿尽赏,犹捧温药浅尝。”
“青丝染酒,雪月覆香,来日抱梅拟红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