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末上到第二层楼的时候就觉得,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大可以扭头走人,把匕首扔给薛逑的管家,或者在他哪天下朝的路上死皮赖脸的堵着,也好过在这样的勾栏里丢人。
他不懂为什么这种地方会让薛逑感到“快活”,也不明白这个人现在这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或许他的脚踏上第三层楼的楼梯时,他就已经只是单纯地好奇薛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到底是纵横沙场桀骜不驯的大将军,还是沉溺于花天酒地的登徒子。
“哎呀呀小公子,奴家打你进店就候着了,吃了这杯酒,觉得香就留下陪我好不好嘛~”
守楼的妓女凑上来,又是把酒往姬末嘴边递,又是把他的手臂往胸里按,一副不成体统的狐媚样子,并不能勾起姬末丝毫的兴趣。
他看着那杯酒,略微迟疑了下,身旁的人便娇嗔道:“瞧你这副不知心的样子,奴家哪里就舍得给你下东西了?”
姑娘说着拿起了酒杯,自己浅浅泯了一口,上面便留下了个口脂印子,像顺着酒液生长出的梅花,她一挑眉,又把杯子递向跟前的人。
“可不会有像奴家这样对您的了,上面的可比我坏多了。”
姬末颔首算是谢了这人放过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后又上了第四层,这次守楼的倌儿们可不像方才那个还稍微知趣些,方一见着人就扑了上来,欢声笑语架着姬末往屋子里推。
“你……你们做什么?!”
姬末想要推拒却又被按了回来,跟前一个涂脂抹粉的男子一双眼虚焦着,上手就扯他的衣裳,“好俊的小少爷,怎么偏生就找薛将军不找奴家?你好歹看看啊……”
姬末被抓着手,突然摸到了些不该摸的,他脑子里一个激灵一把将跟前的几人推开了。
好不容易从那股令人窒息的浓香中冲出来,他又倒霉催的撞上了一个端酒的小倌儿,脚下一个不稳,竟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摔了个脸着地。
这么一下,姬末的脑子都撞得不清醒了,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自己是不是给姬家丢了脸,下一刻酸痛袭来,他才意识到应该先顾及下自己那条不太抗造的小命。
“哎呀!公子!”方才让姬末吃酒的女子赶紧上来扶他,见他摔得流了鼻血,又掏了块帕子给他捂住了口鼻,“您这是要心疼死奴家了!可还能起来?!”
姬末想要支撑着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上一只鞋不见了,脚也扭了没法好好站只能跛着,当真是狼狈至极。
而楼上的丝竹这时候也终于停了,薛逑懒洋洋地探了个头下来,瞟了眼他吆喝到:“琳姨,你还是叫你的姑娘少爷收敛着些吧,这位公子可不像我这个粗人,是你们折腾得起的。”
“是是是……”
薛逑说完,又抱着美娇娘进了雅座里,不再管姬末的死活。
一身狼狈的人也终于明白什么叫自己找罪受,他从小到大就算是因为胡闹被罚跪也不会觉得这么憋屈,突然就想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楼上那个人傻/逼。
可是气过了一阵,他却只能自己苦笑两声,自认倒霉。
“公子,奴家扶您去里边儿上点药?”
“不用了。”姬末拂开了这姑娘的手,却仍旧感激别人一番好意,慌乱地从衣袖子里摸出来一锭银子塞到姑娘手里。
“谢谢你的帕子,弄脏了……你再去买一条吧。”
“别说这些了,公子你先小心些脚。”
“我没事。”
姬末不知道自己怎么在众人的目视下出了翠微楼,在看见长街上一片白雪,他才惊觉心里面有多难受落寞。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个人要这样让他难堪,还抱着别的人看着他谈笑风生。
姬末坐上了马车,因着斗篷和一只鞋落在了翠微楼里,他只能用车上的毛毯将自己包裹,再命车夫去最近的衣庄,让他购置点皮面。
勾栏胡同里路不好走,刚行出来马车上的人就摇摇晃晃睡着了,只是还没能眯上眼休息片刻,车夫便拉了缰绳一个急停,让姬末又在车里摔了跟头。
姬三公子这次是真的爬不起来了,不停揉着自己的脚踝缓痛,又问:“干什么呢?!”
“公子恕罪,是……”
外边的车夫还来不及说,薛逑就披着他买的那身大氅上来,又把他的斗篷扔过来说:“贵妃娘娘素来节俭,过年刚给三公子做的斗篷这就不要了?不好吧……”
姬末现在一见这人就一肚子的气,他二话不说直接抬起自己未受伤的那条腿踹过去,又把怀里放着的匕首连带着那斗篷一起扔出去,骂了句:“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呦,怎么方才不见三公子对着姑娘们有这么大的气性?现在对着我倒能喊打喊骂了?”
姬末对着车外伺候的人说:“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轰下去!”
“是,公子。”随从应了声,却不敢真的上前同薛逑动手,“薛将军,您……”
薛逑轻笑,“我今日兴起,想请三公子喝杯茶,去薛府吧。”
说着,他又厚着脸皮进了马车中。
随从尴尬问:“公子?公子?”
奈何姬末被捂住了嘴,被这人按得动弹不得无法答话。
姬末:“唔……”
薛逑:“还不走?”
“是是……”
马车动了之后,薛逑把手放下来,冷不丁就被旁边的人下了死劲儿一口咬上来。
他立马瞪着眼说:“松开,什么幼稚的烂招,还能咬死我不成?”
姬末被他欺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松了口就往后缩,像个受了伤的小羊羔一般。
薛逑要拿斗篷给他披上,小公子却说:“我不要了,全是脂粉味儿。”
“还嫌弃上了,刚还不拿人婉儿姑娘的帕子擦鼻涕呢吗?”
“你摸过了,我嫌脏行了吧?”
“哦……”薛逑点点头,凑近姬末,把他抵在了车壁上说:“我刚刚也摸你了,你也脏了?”
“你!”姬末被这人气得浑身都在发颤,索性把头给侧开了,不再同他说一句话。
但马车到了薛府,薛逑又问他:“三公子,你要我抱着你进去还是扛着你进去?”
好一会儿不见这人答话,薛逑说:“不说?那我帮你选?”
姬末:“我不进去,你有什么屁赶紧放了赶紧滚。”
“啧,这不是怕马车地势小熏着三公子么?”薛逑说:“这样吧,我扛你进去,省力气也方便。”
“薛逑!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请你喝茶啊,能干什么?”
姬末在这个人要来拨弄他之前直接撑着疼痛的脚站了起来,“我自己走。”
可刚一下马车,他差点就疼得往雪地里倒下去,好在薛逑直接从后边将他拦腰抱起来,还颠了颠说:“真轻。”
“放开我。”
“不。”
应该说,薛逑这是直接将人给掳回了自己府上。
带进屋子再关上门把人扔在床上,一看就不像是要做好事。
姬末失了力气,捂着脸苦笑说道:“羞辱我有意思么?薛逑,我欠了你什么吗?”
“不欠我什么。”男人直接在自己那杂乱不堪的柜子上翻了翻,找出瓶药来,又拿了方才姬末扔回来的匕首走回床边,用刀鞘抵着这人纤细的下巴说:“只是薛某很好奇,三公子从前在家中,可是放个屁都要知会你二哥一声?”
“他又不会害我。”姬末红着一双眼说道。
薛逑将刀鞘抵得更深,“他确实不会害你,相反,他还会处处为你着想,捡着所有的好处送到你手上,可他会干涉你的想法啊,不是么?”
姬末脖颈上被划出了一道淡红色的痕迹,随着他喉头滑动而变化弧度,而他此时也没办法再反驳薛逑的话。
“让我猜猜,他应该用你我的身份来好好说道了一番对吧?说我接近你动机不纯,另有目的这一类的,对不对?”薛逑看这些人抿着唇,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又继续说道:“这之后他把你圈在身边,不能随意出宫,你要出来就得找他拿牌子,所以你来找我的事他都清楚,你把我的事告诉了他,那他应该也提前同你说了你不轻易见不到我,会白费力气,是不是?”
这种夹在他人之间的被当成傻子的感觉并不好受,姬末明白了这人欺负他的原因,突然嗤笑一声:“你都知道了,所以故意天天去翠微楼里喝酒,就是为了让我去找你难堪?!”
薛逑并不否认:“是啊,我就是不满意你什么事都给你哥说,老子愿意当死士把命给你,你转头把我卖了我难不成还要感恩戴德?!”
“那现在如你的愿了么?”姬末闭着眼,轻轻抽气,“能放我走了吗?薛将军,我没想过让你做我的死士,你不想让我兄长知道关于你的事,就该离我这种人远点才对……”
是啊,薛逑当然知道面前这个人有多不能招惹,一开始姬宁起了心思想从质子中给他挑人牵线,想拿他把柄的时候他确实也想把姬末当成一步棋,可是……
可是那日这人帮他买大氅时的样子又实在是……
他凑近了问:“那敢问三公子,如果没有你兄长来干涉你,也不考虑其他任何的东西,你看得出来么?”
姬末双眼泛着好看的棠红色,问:“什么?”
薛逑说:“你看得出来我喜欢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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