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昏暗的天色里,鹿棠睡得很是安详,脸颊被宽松的帽子遮了大半,只露出小半尖尖的下巴。
顾荷:“……”
她拧起眉,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都六点了,”顾荷语气满是怀疑,“这么等,等到明年都不一定能等到,还等?”
直播间的观众从来没这么认同过顾荷的话。
【太对了太对了,要说说实话,还得是你啊顾荷!】
【从前,我以为世界上最无聊的事莫过于看鹿棠左手和右手下五子棋,现在,我发现看张总守株待蛇才是最无聊的……】
【笑死,你是没赶上这节目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儿一个个大半夜不睡看鹿棠睡觉,那才叫一个狠。】
说到睡觉,大家不禁纷纷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可以说的吗?这种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操作,是就算不看衣服认人我也能知道这是鹿棠的程度。】
张总咳了两声。
“蛇这种东西,昼伏夜出,正常的正常的哈。”
顾荷一针见血:“意思是还得等一夜?那还是不看了。”
她挥了挥手,先一步退出观看团。
在场的大家实在等了太久,而且确实也没什么进展。顾荷开了个头,很快,旁观的几位也就都起了离开的心思。
乔画拍死一只蚊子,顺口便道:“蚊子太多了,先回去了。”
迟婉:“……还有些事没做完,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等徐导的好消息了。”
就连副导演也等不下去了,直接把锅甩给了徐成。
“你这老小子在这儿看着点就行了,我下去看着直播。唉,这老胳膊老腿的,站久了还有点儿晃悠。”
乔画和顾荷离开,迟婉夫妇一走,现在副导演也带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晃悠下去,场地顿时宽敞不少。
压力来到了牧安身上。
他抓了抓脑袋上翘起的呆毛,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硬是没想出一个既合理又和前面不重复的借口。
最后,只能呆瓜道:“那个,风沙有点大,站了一个下午感觉脏兮兮的,我下去洗个澡?”
语毕,立刻开溜。
周英本来也在发呆,然而忽然检测到关键词,顿时一个激灵,追着飞奔的牧安一阵风似的跑了下去。
——“这是风景区不是撒哈拉!什么风沙大!你就是皮痒了!”
嘉宾跑的跑散的散,摄影师只能跟着跑,副导演和周英也离开了,场上顿时又有些冷清。
鹿棠窝在树边睡得昏昏沉沉。由于是硬生生无聊得睡过去,睡得也有些不安稳,时不时动一下脑袋调整姿势,蹭得头发和帽子都乱糟糟的。
而人少了之后,蚊子的目标就更集中,在周围飞来飞去,耳边全是蚊子的嗡嗡声。
陆淮蹲下去,有些生涩地唤道:“鹿棠。”
听到自己的名字,鹿棠稍微动了动手臂,然而后面又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青年抿唇重新开口。
“……鹿棠,醒醒。”
这之后连着唤了好几声,然而熟睡的人眼看就在清醒的边缘,却始终没能醒过来。
【熟悉。毕竟是之前一天睡十几个小时的鹿棠。】
【芜湖,之前都没听到过陆公子叫鹿棠的名字,感觉好神奇。】
【……有没有一种可能,陆公子平时话真的很少,所以无论是谁的名字都不常听到?】
鹿棠始终醒不过来,蚊子在周围又在周围飞来飞去,像是感应到谁不会打死它们似的,逐渐把中心围绕在她身边。
睡梦中,鹿棠还不忘抬手扇了两下身侧,属于是对蚊子嗡嗡声的本能反应。
徐成在边上和张总讨论捉蛇的事,场上干干净净,已然没人关注这边。
……直播间的观众毕竟隔了一条网线,本人不刻意关注和在乎的话,存在感还是微弱。
于是陆淮伸出手,把鹿棠遮盖脸颊的帽子拉开,拍了拍她的手臂。
“鹿棠。”
鹿棠忽然睁开眼,眼里还带着几分梦里残余的震惊。
她带着这点震惊揉了揉眼睛,语气也有些异常的起伏。
“……陆前辈!”
想起刚才梦里诡异的场景,鹿棠甚至还有些心虚,试图去拽自己的帽子,却发现帽子已经被拉下去,落了个空。
她紧张的情绪放在陆淮眼里,有点类似于不安。
陆淮收回手,起身退后一步。
“很晚了,还看吗?”
鹿棠这才看了看周围。
这不看不要紧,一眼看过去,除了孤寡地和张总蹲在一起的徐成,居然就只剩下那位抓着副导演飞奔的大汉。嘉宾们散得干干净净,和睡着前的世界截然不同,恍然都生起一种“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差不多又到了饭点,看情况一个下午都没收获,鹿棠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嗯……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还是吃饭要紧。”
她从地上爬起来,把垫着的手帕纸团起来攥好,冲孤寡老人徐成道了个别。
“徐导再见!”
又转过身看陆淮。
“陆前辈,要一起走吗?”
陆淮看了眼自己的手,沉默片刻,点了头。
“嗯。走吧。”
最后两个人也带着各自的跟拍摄影师离开,场上只剩下徐成还拿手机开着手电筒给张总打着光。
打光师徐成不能走,但也很不耐烦,张总只能不停地念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对,是“欲速则不达”,咱们徐导也是文化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是不是?再等等再等等,快了快了。”
至于旁边的壮汉,则在边上做起了拉拉队。
“张总加油!跑嘀了和尚跑不了庙,贼次必定给它这小东西拿下!”
然而一直到嘉宾们又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其他捉蛇的壮汉也排队吃了盒饭,山顶上喂蚊子的三个人还是没下来。
一阵穿堂风从外面灌进主帐篷,带来一阵凉意。
牧安一边搓手臂一遍小声嘀咕:“……徐导这么等下去,不会被蛇咬吧?”
一阵诡异的沉默。
鹿棠努力措辞:“牧编剧,虽然但是,徐导应该不会这么倒霉的吧?”
牧安很忧愁:“可是徐导已经连之前的帐篷都被树压倒了……还不够倒霉吗?”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顾荷:“你这么一说,要是徐成,还真有可能。”
慕思雅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她满脸不相信。
“今天来的这些人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说不定找到的压根不是蛇洞。就算真的有蛇,在那个洞边上碰到的可能性也不大,没什么好担心的。”
“非要说的话,明天能吃什么才比较应该担心吧?”
作为今天唯一一个连现场都没去,即便听到蛇洞被找到也没被勾起好奇心的人,慕思雅一番话堪称坚定。
只是慕思雅实在有点太坚定了,鹿棠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她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对面。
“思雅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说?”
慕思雅抿了口茶,神色冷淡。
“不,没有,别乱想。只是实话。”
鹿棠:“所以是什么事没有说呢?”
慕思雅:“……”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
“好吧,我确实有件事要说……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静的主帐篷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艰难吐出的字眼。
“其实那个洞,根本就不是蛇洞。”
几双眼睛齐齐看向这边,看得慕思雅脸上一阵发烫。
“……我晚上视力不好,之前在山顶呆到快夜里,然后下山的时候没敢走台阶,结果那路还是湿的……就摔了一跤。直播能看到的那个洞,是我踩空的时候摔出来的。”
信息量过于庞大,以至于众人都沉默了很久。
顾荷笑了。
“意思是说,我们在那里眼巴巴等了一个下午,其实压根就是在浪费时间?”
慕思雅别开脸。
“这也不是我说的,还不是徐、徐成他自己找的人说那是蛇洞。我还专门查了查,哪有蛇洞会在那个位置的?”
鹿棠默默打开了百科。
“嗯……蛇洞好像确实不该在那个位置,更不该朝上倾斜,要避水……不过形状和大小看起来都很相似……”
事情到这里就已经很清楚了。
牧安大惊。
“所以张总是骗子,徐导他是被骗了?”
鹿棠也很震惊:“牧编剧,你真的刚刚才发现张总不对劲吗?”
牧安摸了摸脑袋。
“我还以为这是专业人士来着……”
顾荷瞪了他一眼,拍拍手站起来,把手机推到一边。
“行了,都知道人不靠谱了就赶紧去叫人把徐成叫回来吧。做了这么多年导演,结果连骗子都认不出来,播出去还要不要他那点面子了?”
全程在场的观众:?
【不知道该不该说,其实我们一直在的。】
【现在想想自己看了一下午张总戳蛇洞……真的会谢。】
【今后说出去,我也是眼睁睁看着一档求生综艺节目走向社会与法频道的女人!】
令人感动的是,即便是在这种时候,还有人与顾荷一起关心倒霉导演的心理健康问题。
——【救救徐成!我们徐导知道自己丢这么大脸真的会疯掉的!】
为了避免导演疯掉,尽早把人送进icu,嘉宾们又顺着小道爬了一次山顶。
山顶几乎没有夜灯,到处都黑漆漆的,只有徐成打开的手电筒在夜色里透出一点光亮。
循着这点光,众人很快到达案发现场。
熟悉的空地,熟悉的洞,熟悉的三个人。
徐成臭着脸蹲在边上,仍然在打光,然而照亮的却已经不是蛇洞,而是张总苍白的脸。
张总躺在地上,被白色的灯光照得脸色愈显惨白,一双白日里精光闪烁的眼睛如今呆滞地瞪大,络腮胡子围绕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像是有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壮汉哭得像个泪人。
“张总,张总你贼么啦张总,张总,我的工资还没给我!张总!”
事情的发展已然超乎了正常人的想象,鹿棠拿出手机,礼貌求问:
“那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需要先打个120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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