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蔚的学习风格极像本人性格，风风火火、两极分明。有诗曰：上课困觉觉，下课蹦跳跳，复习嗷嗷叫，考试尥翘翘。
许是李小蓉说的那句：至少在全班前十五名，才能考上平州一中。这急迫感终于化成了有形的恐怖大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撵着她往前跑。明蔚不想跟小伙伴们分离，高中也想和大家在同个学校一起上下学。
为了打破“考试尥翘翘”的魔咒，她和李江河找年级第一的齐泓光认认真真复习各科考点。
知道明蔚耐心不足，齐泓光会拿出更多的耐心待她。不厌其烦，抽丝剥茧，为她一点点理清思路。明蔚特别喜欢齐泓光这种温柔。
明爱国常在女儿面前念叨：“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辛劳一分才。”
像明蔚这样的普通学生，学习上的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
拿到考卷，看到最后大题的一瞬间，明蔚忍不住咧开嘴笑了。齐泓光为她量身定制的「通关秘笈」发挥重大作用，趁着记忆犹新，唰唰唰先把得分点全给写上。
这种把考试拿捏在手的感觉很是畅快淋漓，以至于考完试后还有种飘飘然的快乐。这次期末考，她应该能和小伙伴们齐聚在前十五名了吧？
眼看临近农历新年，明蔚也完成了期末考试，趁着难得空闲，金素珍带上父女俩去逛街。
以平州友谊商城为中心，周边一条步行街两边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新商铺，都是个体户开的店铺。
平州友谊商城是平州历史最悠久的百货大楼，面积有四层楼，一至三楼买服装和首饰物品，顶楼是家电区。琳琅满目，生意十分兴隆。
明蔚小时候跟金素珍逛友谊商城时，她会独自待在手扶电梯处，从一楼站到四楼，又从四楼回到一楼。光是手扶电梯就能自娱自乐一下午，等金素珍大包小包购物回来，再带她回家。
金素珍去了常光顾的几家老店，一眼相中一条连衣裙，试了又试，因为吊牌上近乎一个月工资的价格，迟迟下不了手。
问明蔚，这条裙子好看吗？没等女儿回答，又自言自语，这种收腰的款式，要是胖一些就不能穿了。
售货员热情地推荐，仿佛这条裙子是为了金素珍而存在。
金素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也就过年穿穿，平时上班干活也不太用得上。
又问：“刺猬妹，这件裙子你觉得如何？”
明蔚随口“嗯”了声，“妈妈，你决定吧。”
金素珍抿唇，转身进了试衣间。她决定不买了，这件衣服的价格够她资助一个学生一学期的伙食费。
明爱国拿胳膊肘碰碰女儿，低声道，“金主任刚刚等着你夸她呢，等会儿她出来，你就说特别好看，漂亮极了！”
“为什么呀？”
明爱国起身去付款，“因为你妈妈值得所有漂亮的裙子，不要让她在任何美好的事物面前犹豫。”
明蔚“哇”一声，“老爸好帅！”
“那必须的，她可是我最珍贵的小辣椒。”
明蔚乐呵呵，从小就知道，金素珍是明爱国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金素珍收到丈夫送的新裙子，也开开心心给父女俩挑了新年衣服，想把他俩打扮得漂亮一点。
明家过年讲究一个“新”，辞旧迎新，在以前条件艰难的时期，老一辈也会在新年那天给孩子们由里到外换上崭新的衣服鞋子。
明蔚看上了一件帅气干练的黑色牛仔外套，被金主任否决了。过年嘛，不兴乌漆嘛黑，要穿得喜气洋洋。
金主任给她挑的是一件红色带帽的呢子外套，帽檐一圈蓬蓬的白色绒毛，帽尖还挂着个拳头大小的白色绒球，既活泼又俏丽。
“这身红色穿起来好像新娘子哦。”
“鸿运当头嘛。”明爱国换了一身温文儒雅的套装，现在买的是新年穿的衣服，和平时不一样。红色是中国传统里最喜庆的色调。
“红红火火，穿着去拜年，人家见你像个福娃，说不定会派多两封利是。”
金主任话音刚落，明蔚双眼放光，“买它！买它！买它！”
“正经一个小财迷。”
明蔚嘿嘿笑，以后她的红包钱可有大用途呢，现在开始她可要努力地存钱。
平州市风俗讲究多，许多人赶在春节前扎堆办喜事。
一来难找比春节更有人气的时节，二来民间的说法是，过了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了天，诸神上天百无禁忌。嫁娶不必挑选良辰吉日，哪天都是正日子。
金素珍夫妇人缘向来不错，佳节前收了几张请帖，以至于得和明爱国分开去赴宴。
金素珍计划着带双胞胎去吃结婚酒席，明蔚和齐泓光已经是大孩子了，仔大仔世界，金主任极少干涉孩子们的课余生活。
齐天和齐心还小，家里又遭遇这样的变故，金素珍想趁这个机会让孩子们多跟外人接触，见识一下人情世故，顺便替吴迪玉分担一下育娃压力。
明蔚小时候经常随她出门，或许在某一方面促成了今天小太阳一般的性格。
双胞胎还是头一回去大酒店里喝喜酒，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全程瞪大了眼睛。
新郎官穿着笔挺的西服，像春晚里的主持人，带领一群人浩浩荡荡来接亲。新郎进门时，好几位漂亮姑娘让他背诵诗词，唱歌，还原地做起俯卧撑，任务完成之后，才准新郎把美丽的新娘抱出来。
齐心红着脸捂眼，从指尖缝里偷偷看。
新娘子更美，换了两套裙子：
一套是纯白色的婚纱，充满仙气的蕾丝花边，跟芭比娃娃一样戴着蓬蓬的头纱。
第二套是大红色旗袍，古典优雅，珍珠耳环长到肩膀，有种定格时光的感觉，宛如仙女下凡。
“哇——”齐心看呆了。
她摇着金素珍手臂，“珍姨，以后我大哥也会娶一个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金素珍笑得合不拢嘴，“咱们齐天觉得呢？”
新娘手持捧花，笑逐颜开，和新郎站在一起，一对般配璧人，远远就能感受到那种油然而生的幸福。
小男生肯定道，“我大哥很帅的，娶的新娘子一定也很美丽。”
回家的路上。
两小只兜里装着满满的喜糖，齐心手里还握着一个红鸡蛋，听说这个“赐福送子，喜庆安乐”，代表好运气，她要带回去给吴迪玉。
“结婚好幸福呀！”小姑娘感叹，“他们每个人都在笑。”
“幸福不一定是笑容啊。”齐天往前走。
金素珍竖起耳朵听兄妹俩对话，齐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因为快乐，而感到幸福，不是吗？”金素珍不动声色地问。
“前几天大哥说，小刺猬幸福就好，他希望小刺猬幸福。”齐天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困惑，为什么祝愿小刺猬幸福的话，他听起来有种淡淡的悲伤。
“因为大哥是齐夫子啊，”齐心发表意见，“老师说话的语气都这样一板一眼。”
金素珍闻言，一颗老母亲的心突然蠢蠢欲动，想从齐天嘴里探多点秘密——在她看来，这就是秘密。
齐天是个偶尔机灵的小孩，察觉金素珍脸上浮起大大的笑容，“我大哥怎么了吗？”
金素珍轻咳一声，抬手拢拢鬓角，“没什么，挺好的。在走年轻人都会走的路。”
齐天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金素珍微微笑，“你们现在幸福吗？”
齐心举起手里的红鸡蛋，“幸福！”
齐天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幸福。”
“那就对了，阿姨也很幸福。”
准确来说，还带着激动。
像四十一大队的地质勘探，走遍万水千山，发现宝藏就在脚底下那种激动。
在等期末成绩和准备过年的间隙里，学生们如同出去放风的鸽子，呼啦啦地朝自由飞去。暂时不用学习，尽情地玩耍。
每周五傍晚，平州电视台会转播日本综艺《超级变变变》。临近播出时间，明蔚抱着一袋瓜子到隔壁看电视。
阖家欢综艺节目，和“美食需要共享”同理，要人多才好看。
齐天和齐心坐在前排各自的小板凳上，明蔚和齐泓光坐在后排。刚坐好，熟悉的开场白响起了：
“下面，有请我们的主持人，阿——钦，慎——吾！”
《超级变变变》节目规则非常简单，要求参赛者发挥想象力，在3分钟内利用肢体、服装和道具假扮或模仿某个事物，还原某个真实场景。
整个节目组对参赛选手非常温柔。参赛人数没有严格限制，有家庭、老师学生、亲朋好友，甚至是陌生人组团参加，少则一人，多达二三十人。
道具制作条件有限，但选手们的脑回路却很不简单。粗糙质感与神奇脑洞的对撞呈现创意，是节目最出彩之处。
每组选手表演完毕后，亮灯打分模式也很独特：台上打分柱子随着评委的分数一格一格亮起窜高。能否过关斩将，全凭评委琢磨不透的心情。评委常常给差一点就要及格的选手放水。
明蔚和孩子们试着预估分数，如果自己的评分跟评委一样，也会跟电视里的选手一样高兴地手舞足蹈。
除了幽默风趣的主持人阿钦、慎吾，满脸漆黑的黑衣人，还有性感可爱的兔女郎。
兔女郎由窈窕美女穿了身布料极少的连体泳衣扮演，身后还有个毛茸茸的兔子尾巴。
节目开始时，兔女郎笑容满面站在主持人身后，举着显示奖金数额的铭牌。当选手胜出时，兔女郎们第一时间一路小跑冲上来，为胜者挂上胜利奖牌，也给落选的选手擦眼泪送安慰。
每当这套制服一出场，电视机旁的男生们立刻进入安静状态，想偷瞄，但又要观察身边的其他人，目光装作不经意掠过。
明蔚想起自己新买的过年行头，帽兜一圈雪白绒毛，帽尖顶端有个雪绒球，摸起来手感很好。
“小光，你觉得兔女郎好看吗？”
若换作别人，肯定会被这个问题一噎。
但这是很明蔚的明蔚问题，齐泓光耳垂微红，正色道，“服装是很主观的”
“就说好不好看嘛。”明蔚想知道自己那件红色的绒绒衣是不是真的好看。
“能上电视节目的，说明经过了服装师的设计，还行。”齐夫子一本正经。
“如果我穿，你觉得好看吗？”
明蔚站起身，比划了新衣服的长度。外套是长款的，堪堪遮住臀部。
她身上那件柠檬黄的粗线毛衣宽松，却藏不住少女已经发育起来的曲线，身体曲线呈现出与可爱截然相反的成熟。
少女在臀部的比划动作，不亚于在某人心脏里引发一场地震。
这题超纲了，齐泓光没控制住，刚磕开的瓜子皮，变成1990年成功发射的亚洲一号卫星，直直奔向了前方小板凳上的齐天脑袋。
“嗯？”齐天转头，骤然睁大眸子，有什么事吗？
明蔚掩唇咯咯笑，齐泓光也佯装刚从电视上转移视线，“怎么了？”
齐天一脸懵，以为是自己幻觉，没人动他脑袋，又继续看电视。小男生一转一动，覆在发丝上的瓜子皮悄悄掉了下来。
“其实我也有一件，我妈说看起来喜庆，我准备在过年的时候穿。”
齐泓光认真看她口型，以为自己听错了。珍姨竟然觉得兔女郎的衣服喜庆？
电视里播放到兔女郎迈着欢快的小碎步颁奖，腰臀后面的白色绒球随着动作摆动。
“到时候给你摸摸绒球球，”明蔚握拳，比个大小，“毛毛又软又滑。”
齐泓光脑子里轰的一声，他居然发现自己无法再细想，一想那雪绒球就变成一团火球从头顶烧到脚趾尾。脸不住发烫，喝掉一大杯水，才觉得心中燥意减少了一些。
少女嗑一口瓜子，腮帮子动着，从侧面看，让他联想到一种可爱的啮齿动物。
见他久久没回应，明蔚回头一看，吓一跳，“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自从身高分道扬镳，连对坐着也矮他一头，现在明蔚站着，他坐着，可以与他近距离平行对视。
齐泓光抬头，清了清微痒的喉咙，“没开窗，有些闷。”
明蔚跑去开窗，主持人阿钦说着结束语：“欢迎大家收看这期节目。普通人可以不普通，普通人也有闪闪发光的智慧。”
少女蹦蹦跳跳来到齐泓光面前，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我们年初五回来，到时候给你摸摸我的兔子球球。”
“哦”少年红着耳垂，含糊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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