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失格的河神与正在晋格的福神互相对视着。
划清界限这种苦大仇深的举动着实涉及到无法无天的咒术师们的知识盲区了, 于是他们后退一步,把舞台让给了有发言权的平行世界三人。
夜斗作为曾在历史上引起无数血案纷争的祸津神,很长一段时间都依靠人类彼此之间的憎恨维系存在, 如同暗杀者一般接受血腥的委托。
他一度担心日和与雪音在得知他肮脏的过去后就会疏远自己,所以迟迟无法坦白,甚至胆小到没有透露真名,差点因此被困在黄泉。
他还害怕日和作为此世之人和彼世的他牵扯过深,从而失去自己本应幸福平安的人类生活。
想要转身离开却又恋恋不舍,明知是错误却又无法改正。
那双朝他伸来的温暖的手,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定决心拒绝,企图忍痛划清界限,却还是被对方的坚定打败, 甚至为他们走上了斩断恶业的福神道路。
所以说——
“掌握你真名的因缘之人诶, 别装不熟了。”夜斗逼近。
“话一定要说清楚哦,总是让对方猜测可是很不负责的。”日和逼近。
“造成误会苦得还是自己。”雪音逼近。
神明、人类、神器如三座大山将白龙团团围住,让他无法再后退一步。明明做着抛下隔阂现身说法的善举,可是脸上黑黢黢的阴影线却让这三人看起来像恶人一样,好像在对放学的小学生收保护费。
白龙退无可退,再三犹豫,在缝隙中瞥见千寻关心的神情才放弃地叹了口气, 解释说:猪的魔法是非常强硬的,原本需要亲眷在十二头一模一样的猪中认出自己,才能解除。
机会只有一次, 在辨认的过程中,不可以寻求他人的帮助, 只能依靠自己。
这对没有魔法的人类来说已经是足够困难的事了, 辨认失败的话, 甚至要永远留在油屋工作,亲人也会沦落为食物,被做成培根、火腿……
所以,千寻绝对不能和汤婆婆签下劳工的契约,遗忘掉自己的名字。
他说完,千寻立马被父母要被人吃掉的想象吓得溢出了眼泪。吃过油屋食物的众人也纷纷不适地捂住喉咙、连连干呕,就连小八都因思及自己可能误食人类而变了脸色。
“请放心,各位吃的肉都是没有问题的。误闯神隐之地被变成猪的人,就算是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了。”他无奈地说,“就是因为真相过于残酷,恐怕会引起困扰,所以我才不想说的。”
“这种事倒是早点通知啊!”硝子阴森森地拽住他的衣领,她昨天为了下酒吃掉了许多高级火腿,甚至还盛赞过滋味不错,刚才乍一听闻差点心肌梗塞。
“就是就是!”夜斗也因为‘穷人乍富’,大鱼大肉吃了不少。
就算是十岁的女孩也从字里行间中察觉到了油屋其实是个可怕的地方,被恐怖的魔女所统治着。这位叫‘白龙’的哥哥这样偷偷倒戈,被发现了话真的没事吗?
“对不起,我不记得你的名字……”千寻惴惴不安地道,“这样果然不太好吗?”
女孩懵懂而纯净的担忧透过众人的吵闹声细细传入白龙耳中,让冷淡的少年抿住了嘴,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他墨绿色的双眼如湖水一般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浅笑着开口道:“不必担心,记忆并不会被遗忘。它们只是沉在水底,等待你去打捞的一天。”
原本想要让她不必勉强,可是自欺欺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当真一点都不期待吗?
不得不得向自己的心认输,恐怕还是有所期待的。
龙都是温柔且愚蠢的生物,却也会对羁绊生出向往。
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千寻双眼一亮,重重地点头:“嗯!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白龙也微笑地对她颔首。
千,寻。
明明他也不记得小时候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可心中却鼓噪着大叫她的名字。这股油然而生的保护欲如骤降的使命一般破开重重迷雾,让被魔女操纵的可悲傀儡第一次恢复了灵魂。
夜斗咬着手帕,像操心的母亲一样欣慰地拼命点头。
“无聊的话就说到这里如何?”八轩漠然地说道。
毫不为眼前宿命的重逢所打动的少女冷酷地在心中画下正字:一笔是占用耀哉礼物之仇,第二笔是让她误以为吃下人类之仇,第三笔是无病呻吟浪费时间之仇。
等到画满五笔,她就把这条龙吃掉补充营养吧。
“噗咳咳……嗨嗨!”悟拍了拍手,打断八轩阴暗的筹划,“这下总算可以出发了吧?不然天可又要黑了哦。”
“千寻,过来。”白龙向茫然的女孩伸出手。
闪烁着波光的青鬃银龙如同潮汐上的白练,带着哗哗作响的海浪声与清冽的凉意在众人哗然的目光下骤然出现。
千寻惊艳又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像看着自己儿时最光怪陆离的水底梦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女孩最终克服自己的心防,试探着跨过腿,乘上了银龙的脊背。
她发出‘哇’的一声赞叹,摸摸龙身上坚硬美丽的鳞片,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新奇惊喜的笑容。
孩子的天真会感染所有人。
杰不由会心一笑,打了个响指:“说的也是,那么启程吧。”
庞大的蝠鲼拔地而起,坏心眼地将大喊着‘妖怪啊’的夜斗三人叼入口中,水母一般的尾须卷起猪。它扇动起五彩斑斓的光滑双翼,将夕阳渲染成海底。
在微风下浅浅晃动的森林如同洋流中摇摆的珊瑚与海葵,蝠鲼发出鸟雀般的声波,乘着晚霞、乘着男孩女孩清风一般的情谊,遨游天际。
启程了!去往美味的糖果屋!
飞翔是所有人类最初的梦想。
日和与雪音从蝠鲼的口中挣扎出来,兴奋地指着地面上飞快退去的景物,发出赞叹的声音——
森林的树梢上可以看见毛绒绒的龙猫带着幼崽在悠闲地吹着埙,云海中偶然可以窥见载着黑猫的小魔女坐着扫帚匆忙地运送宅急便,荒野上还有一座堡垒迈着两条细细的金属腿在嘎吱嘎吱地漫步着。
“哈尔你看,是龙和蝠鲼和……猪?”堡垒上似乎有银发的女人惊讶地指着天空。
她身边黑发的青年笑弯了腰:“苏菲真是脱线耶,天上怎么会有猪?”
“真的啦!你看嘛!啊呀好可惜,飞到云层里不见了……”
遮天蔽日的积雨云中漆黑一片,冰凉的水雾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偶然有闪电劈开云层、照亮了众人因为目睹了美景而神采飞扬的脸,随之而来震耳欲聋的闷雷声又让他们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乘客的大呼小叫此起彼伏地响起:“不要再待在云里了啦!”“很吵耶!”
“我只是跟着白龙而已啊!”司机也疯狂按喇叭,企图镇压乘客的抗议。
在这吵闹与雷声中,悟的声音贴着八轩的耳畔、近在咫尺地响起:“还在生气吗?”
少女璀璨的金眸在黑暗中如探照灯一般睁开,将光芒投射向挑眉看她的少年。她歪了歪头,两人被冻得凉丝丝的面颊有一瞬间的相触:“决定了,再发生两件讨厌的事,我就吃掉他。”
“诶?可以吃吗?”悟没有立场地问道,他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在这种温度下,两人的体温差变得很小耶。
“吃不下去就吐出来好了。”八轩的声音也轻飘飘的,正如拂过他们面颊的云丝。
云层终于到了尽头,骤然开阔的视野和空中升起的巨大月牙又让众人发出一阵赞叹。所有人都被水汽浸得湿漉漉的,此时被风一吹,一个个都打起了喷嚏。
白龙渐渐降低了海拔,蜿蜒着向一座森林降落而去,‘电车’上顿时响起乘客们意犹未尽的抱怨。
随着他们的靠近,一豆灯火在沼泽与树丛中散发着温暖的微光。
比起声势浩大、灯火通明的油屋,密林中的小院真是显得毫不起眼、朴素至极。
除了冒着炊烟的正屋外,就只有几块农田、一间谷仓和一间畜棚,与其说是女巫的魔法塔,不如说是一个迷你的农场。
挂在院门上的煤油灯正朝他们可爱地挥着手,硝子一愣,撑着下巴也饶有兴趣地对它挥了挥手。
“炭治郎家应该是这种风格的吧?”
“应该还要加上烧炭炉吧。”
“哇,有稻草人诶,我都没见过!”
“你是什么大少爷啊你。”
众人闲聊着跳下车,白龙也变回了少年。煤油灯轻快地对他们做出‘请进’的手势,还额外附赠了硝子一个敬礼。
蛐蛐在草丛里发出乡野的悠闲叫声。
就在这时,正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家一般的明亮灯光和花茶的温和香味从里面传来,和汤婆婆一般无二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啊呀,扰乱时空的捣蛋鬼终于来了,要进来就快进来。”
“怎么知道我们的存在?”杰愣了一下,和另外几人面面相觑,“龙角不是说来求助是为了解除千寻和白龙的契约吗?”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时,千寻提起了心,紧张地咽着唾沫,走上前去。
大哥哥大姐姐们是为了她才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的,她也要拿出自己的觉悟来。
“打扰了!”她的声音发着颤,率先踏进了房门,“哇!”
拥有巨大头颅的魔女戴着老花镜在门后审视地看着她,让她一下吓得摔在了地上。
白龙第二个跑进去,赶紧将她扶起,如临大敌地面对善恶难辨的魔女:“多有冒犯,还请原谅。”
钱婆婆对他防备的姿态不置可否,只是用下巴指挥他俩进屋去。
因为是龙角昭示的求助对象,而龙角又是耀哉赠送的礼物,层层原因下,众人并没有竖起太厚的心防。
但是看到和汤婆婆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姊妹,夜斗还是应激地躲到了日和背后,被雪音痛骂没出息。
朴素的屋内装饰着田园的陶瓷盘,大捆的薰衣草和麦秸堆在墙角,房檐上还挂着洋葱和大蒜,锅炉上煮着热气腾腾的香茶。
光是看着便让人浑身一松。
“浑身湿溻溻的真不像话,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吗?”魔女说着,捧来巨大的毛巾将他们一个个裹住,又给他们倒上热茶。
像是在斥责自己玩得浑身泥巴的孙辈的奶奶,手上不留情地给泥猴擦脸,其实在家里准备好了蛋糕和可乐。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脑海中突兀地出现了这样的形象。
“钱婆婆您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经历呢?果然魔女会占卜吗?”杰解开丸子头,用柔软的毛巾擦拭着黑发。
他有心想用更官方的口吻询问,可是喝着暖洋洋的花茶,说出口的话便不由自主带上了少年的想象力。
夜斗偷偷摸摸地从桌上顺走几片饼干再分给其他人,一时间所有人都像仓鼠一样嘎吱嘎吱地啃着饼干,一边警觉地偷听着杰和钱婆婆的对话。
钱婆婆对仓鼠的行为视若无睹,她自在地织起了毛衣,大笑道:“魔法也不是万能的啊,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了。”
“诶?谁啊?”悟停下啃饼干的行为,好奇地问。
一群人像围着牧羊女的羊群一样,注目向钱婆婆。
“这个时间,那孩子也该回来了吧。”她意味深长地笑道,指向打开的窗棂。
木窗的窗沿上挂着一条为鸟雀准备的横枝,上面插着属于主人的一根黑色羽毛。
窗外的夜幕下似乎闪动着一个细小灵活的身影,正向温暖的室内飞来,隐约还有小孩一般的呼唤:“小八!”
‘只要活着,便会有重逢的一天。’谁的话在耳畔若隐若现地响起。
八轩瞪大了双眼,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矫健而迅速地从窗洞中穿了出去。
“真是心急啊。”钱婆婆微笑着看向窗外。
窗框裁剪的荧幕中,少女对着星空张开双手,将朝她坠落下来的星星温柔拢入掌中:“时丸!”
灵敏的小乌鸦在她手中欢快地啼叫,一会降落在她的肩膀,一会围着她盘旋。
悟单手支颐,忽然咔嚓一声咬断了饼干。
“时丸……?”硝子喃喃道,那不是小八的鎹鸦吗?应该留在了大正时代才对。这么说……?
钱婆婆忽然对她神秘地眨眨眼,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一下就被看穿了啊,硝子不知是放松还是失望地松了口气。
“钱婆婆,为什么时丸会出现在这里?”杰不可置信地问道。
可是钱婆婆并没有回答他,反而对千寻和白龙说:“你们的事也有些棘手,就让我们这边先解决掉如何?”
白龙理解地点点头。
她这才面对其他人,尤其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悟:“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听老太婆一句劝,可不要再愚弄时间了哦?”
被老师点名的悟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你在说什么啊婆婆,穿梭时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少嘴硬了臭小鬼,你的力量再增长下去就要掌控时间了吧。没有想过吗,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到源头去解决问题这件事?”
悟像被刺中了一样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虽然只是一瞬的念头,可他确实想过。
在现代渺茫地搜寻实在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既然‘加茂宪伦’的言辞中承认是他制造了无惨,那他们不如就利用他的术式穿梭到平安时代去,抓住那个确定的时机,一举将他抹杀。
这在他看来是最容易达成的方法,所要做的努力是只需他再提升一番术式即可。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心高气傲的少年不理解地道。
“当然不好了,你的女朋友可是会为此消失哦,这也没有关系吗?”魔女剪断毛线,凭空扔下一颗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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