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章进屋时,夕岚已经换好了素衣坐在正厅,萧含章走进来,她眼皮连抬都没抬,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坐在那。
“你可知错!”萧含章很想拍桌子,但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四个字说得,在寻常人耳中,只是严厉了些。
但夕岚与他相处了那么久,知道他现在是在压着火,已然把自己当成了犯人在审。
只是她没有站着或跪着,而是坐在一侧。
“我知错。”夕岚也没想狡辩。
萧含章嘴唇紧闭,鹰锐般地审视着她。他在军营审过许多人,即使是令行禁止的将士,也多是会为自己辩白上几句,她却答得如此干脆。
“你认错倒快。”萧含章面容仍是不善。
夕岚:“我认不认错差别大吗?王爷手眼通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有不知道的,只是知道得会晚一些而已。”
“所以,你就利用这一点,帮助慧儿出走。”
夕岚:“是。”
夕岚眼神不卑不亢、不闪不躲,明明做了错事,却昂着头挺着胸,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仿佛她做了天大的好事。
萧含章胸口有些发闷,他悄然深呼吸了两次。
“身为大嫂,明知不妥,不劝阻,还帮助慧儿逃跑,母亲为此忧虑难安,你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行为?”
夕岚听着萧含章这是要清算自己的罪责,她静静地等着萧含章说完,才说道:“王爷要罚便罚,闭门思过,圈禁于陋室,亦或是休妻,我都毫无怨言。”
正好自己乐得自在。
萧含章如何看不明白夕岚的心思,她这哪是认错领罚,分明是想方设法把自己拒之门外。
“这便是你认错的态度!”
萧含章感觉胸口火一样得灼热,这火也燃烧进他的眼中。
夕岚第一次看到萧含章冷泉般的眼里生出了其他情绪,但她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是的。这样王爷不满意吗?”
夕岚说到这里反而冷笑道:“王爷为什么不满意!王爷生气难道真的是因为担心慧妹妹一人在外嘛!”
她话语之间虽然也带着些火气,但语气却是异常平静:“怕是王爷担心的是因为慧妹妹的突然出现,搅乱了您多年的精心筹谋。”
萧含章不语,嘴唇紧抿,眼中火焰瞬间无踪,寒飕飕地看着她,嘴里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夜羽没跟你回来,是已经去追慧妹妹了吧!”夕岚头昂得更高了,“不管你筹谋的什么,那是前院的事,与我何干,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慧妹妹与我相交甚欢,作为大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子与心爱之人分离,成为联姻的工具。”
夕岚大义凛然地瞪着萧含章:“王爷要罚就罚,何必那么多废话。”
她在送走萧慧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接受萧含章狂风暴雨的准备了。
然而,没有等到萧含章的厉声训斥,却被猝不及防的一口黑血吓到。
萧含章吐血了。
他吐血吐得也极其克制,由于嘴唇紧闭,牙关紧咬,大部分血都在嘴里含着,只是嘴角流出了一股血水。
“王爷?您嘴角流血了。”夕岚还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只是不太相信地提醒道。
然而,下一秒,萧含章就给她来了个昏厥。
夕岚走过去推了萧含章几把,他都没什么动静,这下,她有些慌了。
闹出人命可不是她所想的,她守寡无所谓,主要是翊儿不能没有父亲。
最重要的,眼前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有些害怕,她仿佛又回到了母亲床前,眼睁睁看着母亲身体一点点变凉……
“念春,叫卫青玄。”夕岚使劲了全身力气大吼道,“念春。”
念春关上院门后,本来蹲在门外偷听墙角,没想到王妃突然那么歇斯底里地叫自己,也顾不上脚麻不麻,连走带爬进了屋。
“王妃,发生什么事情了。”
夕岚:“快去叫卫青玄,王爷晕过去了。”
念春慌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机械地往外百米冲刺,拉着卫青玄又百米冲刺回来。
卫青玄进门看到萧含章的面色,又翻眼皮,又掰嘴。
夕岚则在一旁呆呆地站着,她在思考这一世见到了太多和上一世的不同。
卫青玄此时正在试图掰开萧含章的嘴,无果。
“傻坐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夕岚听见卫青玄叫她,她回过神,极其排斥地挪过去,“你才是大夫,我能帮什么!”
卫青玄抬眼嫌弃地白了她一眼,“啰嗦什么,想守寡嘛!”
夕岚虽然觉得守寡无所谓,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话茬,“说吧!需要我怎么帮?”
“捏住他的嘴。”卫青玄一边指挥夕岚,一边在药箱里找到一个长形铁片,伸进萧含章的嘴里。
“你这是做什么?”夕岚捏着萧含章的嘴,奇怪地问道。
卫青玄卖力了翘了一会,萧含章的嘴仍是纹丝不动。
“他嘴里有口瘀血没有吐出来,这样容易呛到,把牙撬开抠出来。”
又翘了一会,连卫青玄都要放弃了,“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这个办法不行你换一个呗。”夕岚实则觉得卫青玄医术除了妇女之症,都不济。
卫青玄:“我在一本医术上看过,病人昏厥,可以让亲近之人与其说话等唤醒。要不你试试?”
“我?”夕岚真是欲哭无泪,“那要你大夫干嘛的?”
“快点试试。”卫青玄不仅催促,还推了夕岚一把。
夕岚没有准备,脚下生滑直接压到萧含章身上,“哎呦。”
萧含章本身侧躺着,被夕岚一撞,压到背脊,碰到后脑勺。
“哇!”又是一口黑血。
夕岚手足无措,卫青玄却高兴地把夕岚用手扒拉开,有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阵。
“好了,瘀血总算吐出来了。让人把王爷抬到床上!”
夕岚让念春叫来几个护院,好不容易把萧含章弄到内室床上。
卫青玄这次给萧含章好好把了把脉,又叫来一起回来的将士问了问。
将士:“王爷赶了两天一夜,跑死了一匹马,不慎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最终卫青玄得出的结论是:“从马上跌下来受了内伤,又肝气郁结,急火攻心。”
这时,老夫人也闻讯赶来,后面跟着刘白薇和赵婉儿。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坐在床边簌簌地掉眼泪。
刘白薇也跟着悲伤,“大嫂,你看你自作主张把慧妹妹放走,把大哥气得,又是坠马,又是吐血,如果大哥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呀!”
赵婉儿在旁边拽了拽刘白薇的衣角,“二嫂,别这么说。”
“我说的有错嘛!大嫂现在做事都不跟老夫人和王爷禀报,帮助慧妹妹逃跑,还推说是慧妹妹自己跑的。”刘白薇抓住了夕岚的错处,使劲揉搓。
“要不然,王爷怎么会因为着急回来而坠马。王爷还护着她。老夫人,你就该好好惩治她,正正家法。”
“二夫人此话差矣,幸亏被王妃一激,王爷吐出瘀血,才安然无恙躺在这里。否则,血气郁结于胸,神仙难救。”卫青玄没好气地怼道。
“卫神医的意思是,大嫂把大哥气成这个样子,还要感谢她了!”
“这样说也没错。”卫青玄的话没人敢质疑,毕竟他可是治好了之前老夫人的疾病。
老夫人本想责备夕岚几句,现在也只能作罢。
追着问卫青玄自己儿子的情况,只得到了“静养”二字。
不过,老夫人得知自己儿子身体并无大碍,也没再纠缠,而是又呼啦啦带着众女眷走了。
临走前吩咐夕岚,“这几日,你好好伺候王爷。”
“是。”夕岚虽然极不情愿萧含章占了自己的床,但听卫青玄的意思,也就休养几日就好。
再说,此事因自己而起,那就将就几天吧!
萧含章昏迷,她坐在内室无事可做,就跑到外面隔间的暖榻上休息。
不一会,药熬好,卫青玄端了进来,看见躺在暖榻上清闲看书的夕岚。
“喂药。”他没好气地把药碗扔到几案上。
夕岚抬头看他,又看了眼药碗,“念春,喂王爷喝药。”
念春屁颠屁颠走过来,半路被卫青玄拦住。
“你怎么做妻子的?自己的夫君让别人喂药。”
“药喂进去不就行了,谁喂不一样。”夕岚把念春解救出来,把药塞给她。
念春溜进内室,夕岚接着躺回暖榻上看书。
然而,夕岚的书才看了几行,念春又出来了。
“这么快?”看来以后都不用我喂药了。
念春委屈道:“奴婢一口都没喂进去。”
卫青玄像看好戏似的说道:“偷懒偷不成吧!还不快去喂。”
夕岚又不情愿又好奇地进了屋,端着一勺药凑到萧含章嘴边,灌进去又淌出来,把嘴捏开,牙却使劲闭着。
“你那个铁片吗?翘开。”
卫青玄手抱在胸前不动,“没用的事,费那个劲。”
“你不翘,药该怎么喂,喂不进去药,怎么醒过来。”夕岚把话扔回去。
卫青玄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什么办法?”只要可以让他快点醒过来,去前院睡,不要霸占着自己的床,都是好办法。
卫青玄:“我见过,有用嘴喂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