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抱着小世子没多会就到了前院书房。
她走到门外,没有人守在那里,小世子张着小手要进屋,她就如此借着小世子的势,没等通传,推门进了书房。
此时,萧含章正在褪去上衣上药,他没想到在王府里还有人会不经通禀,突然闯进书房。
他不等日渊上完药把衣衫拉了起来。
日渊看见王爷皱起的眉头,略带着不悦。他往外撵奶娘,“没规没矩,王爷的书房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嘛!”
奶娘见到王爷本就打怵,被日渊喝道,两腿突然间就发软打弯,奈何小世子还在怀里,又要强忍着把小世子放到地上,才双手伏地。
“该死该死,我不是故意冲撞王爷,小世子想王爷了,王妃让我把小世子抱来和王爷玩会。”
萧含章:“罢了,退出去吧!”
“是,是。”奶娘连滚带爬起身,习惯性地要去抱小世子,转眼又想起小世子本来就是要留下同王爷玩的,她瞥了眼王爷,看见他更加阴黑的脸,应激性地收了手。
日渊看她笨拙胆小的模样,又气又好笑,拎着她的胳膊,往屋外拽去,奶娘只能小跑着跟出屋外。
到了屋外,日渊还特意往前送了一把,把她甩下了书房外的台阶,就像她站在台阶上也会弄脏了书房的砖瓦和空气一样。
被扔下去的奶娘倒是完全没有介意这些,她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王爷胳膊咋了?俺看着,那是烫伤?”
日渊愣着眼瞥着奶娘,“不该你问的,就闭嘴。王爷和小世子在书房,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候着,没有王爷召唤,不得入内,听到了嘛!”
“听到了听到了。”奶娘奉承着应和,之后仍不死心地道,“我知道一个治烫伤偏方,抹个两三次就好了。”
“放肆。”日渊并非看不上奶娘这样的婆子,只是嫌弃她们总是莫名其妙地破坏规则,扰乱正常的王府秩序,就像刚才她突然间闯入书房一样,总是会甩给别人一些猝不及防。
“王爷金尊之躯,用你那些污七八糟的配方,用坏了你的命赔得起嘛!”
奶娘暗暗伸了伸舌头,怪自己多嘴。又看见日渊凶神恶煞的模样,想着贵人面前的狗都金贵,不能得罪,立马躲到远处廊子下靠杆而坐,不再多说一句话。
日渊这次就像门神一样,站在书房门口,不让任何人踏近一步。
屋内,萧含章已经整理好了衣衫,端坐在竹榻上,盯着眼前这个小肉团。他手里还抓着一个九连环,视线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翊儿第一次来书房。左看看右看看,一会走到花盆旁揪着叶子玩,一会走到圆桌前摸摸桌腿,一会又盯着墙上一幅字画看了好一会。
最后,他看中了墙上挂着的那把剑,翘着脚想要拿下来却碰不到。
他“吭叽”了几声,萧含章也没有搭理他,他回头看爹爹,满眼的求助,萧含章显然仍是无动于衷。
不仅如此,萧含章甚至觉得夕岚把翊儿教得太过散漫,这么大的孩子,不读书识礼,反而整日摆弄九连环,实则玩物丧志,作为男娃,动不动哭哭叽叽,更不成样子。
萧含章思索间,翊儿已经跑回到萧含章身边,他抓住萧含章的大拇指,拉着他,“拿,拿。”
翊儿如此娇小,身形如萧含章这么大怎么可能被拽动。
只见他坐在原处纹丝不动,对翊儿说,“想要的东西,自己想办法得到。”
翊儿怎么能听得懂这种话,哭得更厉害,使劲拽着爹地拿剑玩。
萧含章索性把手从翊儿的小手里chou出来,甚至把翊儿的小身板扳过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准哭。”
翊儿哪懂得这些,他就是想要那把好看的剑。
他被爹爹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吓到,“哇哇”得大哭起来,“娘,娘”得叫着。
萧含章:“什么时候不哭了,才准找娘亲。”
说罢,他任由翊儿站在原地哭,自己一动不动地盯着、等着他噤声。
屋外,奶娘听到小世子突然间哭得那么伤心,也不管“门神”凶不凶悍,“小世子,小世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日渊眼明手快,将她一把拦住,并且又推下台阶,“没有王爷传召,屋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进。”
奶娘哪管他们那些规矩,她更怕王妃怪罪。
“你没听见小世子哭得厉害,你让我进去哄哄。”
日渊坚决不允。
奶娘往里冲了好几次未果,翊儿在屋里哭得她心焦,“小世子哭大了容易咳嗽呕吐,这可如何是好,王爷,王爷,您就让我进去哄哄小世子吧!”
屋内照例没有动静,她心里叫苦:小世子哭出个好歹我可吃罪不起。
念及此,她把腿就往陋室跑。
还没推开陋室的大门便喊:“王妃,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夕岚正因为王爷哄翊儿,乐得清闲自在,难得得在练习描红,突然间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大叫,笔尖一顿,“念春,去看看谁这么没有规矩,乱吼乱叫。”
念春刚踏出房门,却和迎面跑来的奶娘撞了个满怀。
“奶娘,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这么没有规矩。”念春揉着被撞疼的肩,没好气地嗔怒道。
奶娘哪里来得及同她多讲半句,跑进屋来,哭天抢地道:“老天爷啊!咋遇到这样的男人,我男人不看孩子扔给我,我都气死了,王爷咋还这样。”
“翊儿怎么了?”夕岚隐隐觉得大大的不妙,哪有心情写字,紧张得绕到桌前。
奶娘:“王爷和翊儿单独在屋里玩,我在外面等着,咦,怎么突然间翊儿好像在哭……”
夕岚知道奶娘说话抓不住重点,也不等了,直接朝前院书房走去。
奶娘见王妃走了,也赶紧跟了上去,刚才跑得已经没了力气,现在说话更是气喘吁吁,“我要……进去,日渊那个……杀千刀的侍卫,死……脑筋不……让我进。我听见……王爷说什么……拿东西,不准哭。”
夕岚第一次在王府里走得那么快,她恨不得跑起来,但碍于前世十几年的教养,那些规矩像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不会轻易被打破。
奶娘还在叨叨不停,“肯定是小世子想要个什么东西,王爷不给他,还不让我进屋拿,王爷书房里有什么东西不都是小世子的,给就给吧!非要惹小世子哭,哭久了小世子又吐了怎么办?小娃子胃浅,哪能如此。”
夕岚急得厉害,又加快了脚程,终于来到书房门前。
日渊虽没拦着,但身体挡在屋门正中行礼。
夕岚:“让开。”
奶娘仗着王妃的阵仗,一手扒拉开日渊,把他推到一边一个踉跄,还冲他扬了扬下巴,颇有示威的架势。
夕岚推开屋门那刻,她听到了屋内翊儿“哇!”得一声。
夕岚浑身一凛,但推门的手还是拉住了门,门没有因为突然破入发出一点声音。
她左顾右盼找着翊儿,恨不得立即把他护在怀里再把萧含章训上一顿。
然而,她搜罗一圈,却发现翊儿踩着凳子半趴在书桌上,旁边萧含章正握着翊儿的手,教他写字。
写一笔,翊儿“哇!”得又叫了一声。
刚才,原来是他兴奋的声音。
俩人聚精会神得写字,谁也没发现夕岚的突然闯入。
直到萧含章抬起头,正撞上夕岚还留有惊慌焦急的双眸。
“娘亲来了,去玩吧!”萧含章把翊儿抱下凳子,拍着他去找夕岚。
翊儿手里还握着笔,九连环不知所踪。
他兴奋地跑到夕岚怀里,挂着泪痕的脸上,洋溢着清朗的笑容,“字,字。”
夕岚打量着翊儿没事,才领着他往外走,萧含章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挽留。
翊儿却不想走,挥舞着笔,还要去写字。他挣扎的厉害,夕岚拗不过他,放他跑回萧含章面前。
他张着小手,让爹爹抱他,萧含章看了眼待在原地的夕岚,一把把他抱到刚才的凳子上,俩人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夕岚心里忿忿不平:刚才明明被爹爹欺负,现在反而硬贴上去,嚷着让他教你写字。
但为了翊儿不再受欺负,夕岚没有选择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圆桌旁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着。
门外,念春和奶娘把日渊挡得严实,他们三人在门外僵持不下。
屋里屋外静悄悄得,夕岚一动不动地看着爷俩写字,两世光影重叠,夕岚仿佛看到了上一世萧含章卖力地教翊儿写字的模样。
只是,上一世,萧含章极少穿素衣宽袍,现在看着眼前的他,倒是少了那么些肃穆冰冷,平添了许多柔美清冷。
“刚才,翊儿想要我帮他拿剑,我不允。”
萧含章说话时半低着头,像是在和翊儿说话,只是音量升高,等到翊儿写完那一笔,他摸了摸翊儿的头,抬眼望向夕岚,才让夕岚觉得他是在自己说话。
并且,还是主动和自己谈论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不仅不觉得自己做错,反而在邀功。
“所以,他才哭得那么厉害?”夕岚看着躺在竹榻上的剑,不信。
萧含章:“不如意便哭闹,此毛病不可助长。”
“那你为什么又把剑拿了下来?”
萧含章:“他不哭,好好同我讲,我便拿给了他。”
夕岚皱眉,轻轻地咬着萧含章,想起了上一世他也是这样教育翊儿的。
即使到这一世,她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因为,上一世,她没有问过翊儿喜不喜欢。
但这次,看着翊儿被爹爹亲自教导写字的开心模样,她又不忍心扫了翊儿的兴致。
这日,翊儿和萧含章写完字,又去刻木剑,还一同整理藏书,连晚饭都被叫到书房用的。
玩累了,翊儿窝在书房睡了。
萧含章:“这里简陋,我送你和翊儿回陋室歇息。”
见夕岚没有反驳,他抱起翊儿,两人缓缓地朝陋室走去。
路上,萧含章依着夕岚的步调走着,也没再说些明知没用的话,送下后,他也没再留,回了书房。
第二日,翊儿睡醒,吵着又要去书房,夕岚差念春去问了,哄着翊儿歇晌再去。这天仍是萧含章送回来的。
路上,夕岚道:“最近你都在府上,不如我们订好下午翊儿去书房找你玩。”
“好。”只一字,没有多余的话。
于是,每天歇过晌的书房里,总有翊儿的兴奋声,还有夕岚专心致志地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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