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你之前一直对丞相忍让退步,现在终于大仇得报了。”夕岚最后总结道,心里稍微有点畅快。
萧含章仍未展颜,只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经萧含章如此说,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上一世萧含章为什么如此的退让隐忍。
“你说要隐忍,但你踹了户部侍郎之子,还有萧元达,丞相,你也没有多么隐忍啊!”
萧含章眼神流转,抿了抿嘴,半响才道,“因为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夕岚偷偷扬了扬嘴角,不是因为萧含章这句话窃喜,而是略有些得意地想:你居然也有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聊了那么长时间,夕岚心里的疑惑消解了一些,她看着萧含章也有了倦意,让他躺下,自己也出屋松散松散。
刚出屋门,夜羽在外候着。
夜羽:“王妃,今日朝会,御史弹劾丞相十项罪状,皇上下令念在丞相年事已高,恩准其告老还乡。丞相朋党如户部侍郎、禁卫军统领萧元达等罪名昭著的,革职查办,其余朋党主动交待罪行的,从轻发落。”
“呃……”夕岚全程蒙圈地看着夜羽,“这些事情你不是应该向王爷禀报,跟我说做什么?”
“属下已经向王爷禀报,王爷命属下向王妃再悉数禀报一遍。”
“哦。”夕岚淡淡地应了,本来她要向日渊打听朝堂之事,现在倒省了麻烦。
夜羽口风极严,还呆板,夕岚向来不向他询问任何事情,倒是日渊活泛懂得变通,该说的不该说的,从来不避讳自己。
这几日,医馆生意突然间变得火热,因为受到丞相案的牵扯,京都里大部分的医馆生意受到牵扯。封馆的,停业查账的,换了掌柜的,反正是乱做了一团。
这就让夕岚开的仁安医馆得了天大的便宜,生意突然间兴隆起来,卫青玄也成了各个达官贵人们家中的常客,因为他医术本就不错,渐渐地倒是招揽了不少主顾。
月底结算时,赚的银子比平日多了五倍。
夕岚“啪啪”打着算盘,看着账目,心里舒畅,连带着算珠子也感受到了拨弄者的喜悦,发出清脆的欢快的碰撞声。
萧含章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珠算声,知道夕岚终于回来了,整理了衣服,下床走出内室。
经过近一个月的休养,萧含章偶尔已经能下床走动,又因为夕岚这几日太忙,每日只能匆匆见一两面。
“这些事让下人做便可,何必自己操劳。”
听见醇厚低压的声音,夕岚又打了几下算盘子,才从账目上移开视线,“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床上休息去,这让卫青玄看见了,又要嘟囔说你不听大夫的话了。”
“我心里有数。”萧含章不喜欢夕岚讨论另一个男人。
夕岚完全没有意识到萧含章情绪的变化,只是觉得这是他一贯的倔性,瞪了他一眼道,“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卫青玄是大夫还是你是啊!都受伤了就要听大夫的话。我看完这几页账本扶你回去。”
“不用。我走走自己回去。”萧含章见夕岚不理自己,傲气上来了,闷闷地道。
萧含章在屋里踱步,夕岚看着账本,午后的时光变得闲适随性。
“医馆这个月生意好得很,赚了不少银子,我心里好高兴啊。”
萧含章拿着一本书正在翻,听到夕岚突如其来的闲聊恍如梦境,顿了一顿,才道,“以前不知,你也如此市侩。”
夕岚往日听到这话,定会闭口生闷气,今日又高兴,又因为前些日子同萧含章聊天后,心里少了些芥蒂,说话也随意了不少,“市侩怎么了?你不管家用,不知道银子多么重要。”
萧含章又道,“府里你打理着,我放心。只是,如今二房暂替你掌家,容易生了异心。”
“我知道。”夕岚想起了上一世二房吵着要分家的事情,又想到这几个月发现的账目上的问题。
“但我挺矛盾的,不让刘白薇掌家,她嚷着要分家,掌家后,她虽然不想分家,但却在账目上做手脚。”
萧含章:“德不配位,督必有方。”
夕岚:“你是说,再找个人和她一起掌家?”
“不失为一个办法。”
“好。就这么办。”夕岚没想到多日愁闷的事情在这么三言两语中解决了,心里的畅快之意更浓。
以前,萧含章哪会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同她讲这些,整日忙忙碌碌地在前院书房明着暗里做着那些谋划,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侧颜,听着他的命令,不容许商量和质疑。
现在这样,甚好。
她加快了速度,把医馆的账目尽快处理完,还有几件事情,她想和萧含章一块聊一聊,听听他的建议,说不定也会轻易解决。
等她终于放下账目抬起头来,却看见萧含章手里拿着和离诏书在看。
他眉头紧锁,眼里黑压压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忙得夕岚把这份和离诏书忘在了九霄云外,不是她甩给萧含章的,而是萧含章自己翻找出来,本来好好的先机,被一下子打乱了。
夕岚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语气同萧含章讲这件事。
萧含章抬头看向夕岚,隐隐得,夕岚感觉到,那处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泛起了一丝忧伤的涟漪。
“这个,我拿走了。”萧含章打破了尴尬,说道。
“哦,好。”夕岚苍茫应道。
萧含章默默收起诏书放在怀里,不等夕岚扶他,自己朝内室走去。
“吱呦”门开了,夕岚才缓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萧含章躺到床上后,夕岚也忘了刚才要问什么,只是觉得他自己发现和离诏书也挺好,省得自己多费口舌。
“你休息,我有点事先出去。”夕岚道。
“等等。”萧含章叫住了她。
夕岚顿了顿脚步,听见背后之人说道,“过几日,带着翊儿去郊外踏青,可好?”
夕岚这才回眸望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含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居然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讨论踏青的事情。
“好啊。”既然对方避而不谈,她追着聊和离诏书的事情,反倒显得自己小气,夕岚无所谓道,“翊儿已经吵嚷过很多次了,再不去踏青,他要怨爹爹言而无信了。”
“嗯,我让夜羽提前准备。”
“我也提前准备些吃食。”说完,夕岚走出了内室。
夕岚走后,萧含章重新拿出那个和离诏书,心里是另一番打算。他让夜羽把和离诏书放到前院书房密室里。
得知要踏青的消息,翊儿高兴了好几天,准备了纸鸢,藤球等玩具,还一直嚷嚷着要骑大马。
老夫人知道要踏青,把卫青玄叫去仔仔细细问了个遍,得知自己的儿子恢复的尚可,才放了行。
这次踏青规格很小,只有萧含章一家,连萧慧都觉得自己多余,找了许多借口不同游。
这日,吃了早饭,他们便出发了。
马车里,只有萧含章和夕岚两人,翊儿被夜羽载着骑马,念春同日渊一起在驾马车,连非要跟来的卫青玄,也骑马走着。
马车后,跟着三四十个护院,这架势,即使是有不轨之徒,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手。
夕岚知道,这还不算看不见的暗卫。
他们找了临近的一处河边,河水浅可见底,蜿蜒的流水触碰到河底的石子,泛起轻轻波澜,远处,是一片树木茂密的群山,夕岚多看了几眼。
身后是密林,只有河边一片平坦的草坪,玩耍和吃饭正好。
萧含章:“这里安全,放心玩。”
夕岚看了萧含章一眼,“王爷,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吗?我想什么你总是能猜到。”
“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萧含章轻描淡写地说道。
夕岚下意识揉了揉脸,正巧看着萧含章静静盯着自己的眼神,发现自己肯定是被萧含章诓骗了,气鼓鼓道,“你是在哄骗我吧!我的脸上哪里写着。”
又看见萧含章千年不动的表情,“难不成,非要你这样不可吗?一个表情打天下。这样也不是最高明的。”
“是吗!说来听听?”
没想到,夕岚随口的一句话,倒引起了萧含章的兴趣,她随便编了些话,“你想,笑、哭、生气,是为了告诉对方你心里在想什么。心里高兴,脸上是生气,不是更有迷惑性。”
萧含章若有所思:“不无道理。”
“呵呵。”夕岚感觉再聊下去,天要被聊死了,幸而,目的地到了。
刚下车,念春在忙碌着铺下毯子,摆上吃食。日渊到树林里打些野味,夜羽带着护院守着他们,三步一人,密不透风。
翊儿刚从马上下来,就吵着要放纸鸢。
趁着大家忙活的功夫,夕岚陪着翊儿在放纸鸢,萧含章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我喊一二三,你放手,我跑。”
“嗯。”翊儿举着纸鸢,兴高采烈地点着头,认真的表情和萧含章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夕岚从小放了那么多次纸鸢,放纸鸢对她来讲轻而易举,纸鸢很快就飞到了高空中。
翊儿蹦蹦跳跳地围在夕岚身旁,“我要,我要放纸鸢。”
夕岚蹲下,把线圈递到翊儿手里,“拿着这里,线慢慢放。”
“给我,给我。”
翊儿不愿意夕岚帮他放纸鸢,非要自己拿着。夕岚无奈,松了手,正巧一阵风吹来,纸鸢斜斜朝上,翊儿小小的身体拉不住,差点摔倒。
“翊儿。”
夕岚扑过去抱住了翊儿,脚下没有站稳朝后蹲坐下去。萧含章扶住了她们。
“小心。”
娘俩结结实实撞上萧含章的胸膛,萧含章闷了一声,夕岚回头关切道,“没碰到你伤口吧?”
“无碍。”萧含章的脸上看不出异样。
“纸鸢跑了。”翊儿早已爬起来,追着纸鸢方向跑了。
夕岚这才反应过来,拉住翊儿,“危险,翊儿别追。”
翊儿第一次放纸鸢,哪里舍得就这么把纸鸢放走,哭闹着不肯,萧含章道,“纸鸢飞走,把线剪断,许个愿望就能实现。”
“是吗?”翊儿半信半疑地问道。
“是。”
夕岚看着萧含章郑重其事地回答,那表情让这么不靠谱的事情瞬间变得极像那么回事,夕岚心里一阵腹语。
但总算让翊儿安静了下来。
翊儿:“希望爹爹娘亲一直陪着翊儿玩。”
夕岚听到这个愿望心里发酸。上一世,她陪翊儿陪得少,萧含章更少,她真的希望这一世能够好好补偿他。
夕岚慈爱地摸着翊儿的头说道:“愿望说出来不就灵验了。”
听到这话,翊儿又伤心了起来,“我就要爹爹娘亲陪我玩。”
“会灵验的。”萧含章抱起翊儿,翊儿瞬间就不哭了,变得乖极了。
正在一家人玩闹快乐的时候,夜羽走过来,想要在萧含章耳边禀报什么,萧含章阻止了,“王妃不是外人,直说便是。”
夜羽这才拱手道,“王爷,宫里传了消息,皇上给郡主和济阳安国公世子宣融赐了婚,圣旨已在去昱王府的路上。”
“什么!”夕岚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她顿时没有了玩乐的兴致,“我们赶紧回去。”
萧含章拦着她,“翊儿难得出来一趟,别扫了他的兴致。圣旨已成定局无法更改,早回去晚回去无甚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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