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含章晕倒了。
把翊儿吓坏了,他哭着喊着,趴在萧含章床边叫着“爹爹”,生怕萧含章离他而去。
“爹爹没事,只是累了,想睡觉,翊儿也去睡觉好不好?”
夜已深,夕岚想要抱着翊儿去睡觉,但他不肯,直到等他困得受不住,在床边睡着了,夕岚才将他抱到耳房睡了。
翊儿已经不喝母乳了。夕岚感觉自从翊儿不喝母乳,又与萧含章在书房玩了那么些天后,翊儿与萧含章比和自己亲。
这让夕岚还好一阵郁闷。
夕岚回到萧含章床边,问卫青玄道,“毒已经解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卫青玄熟练地扎着针,下手又准又狠,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气:“别问我,病人不听郎中的话,任凭大罗神仙也救不活。”
这么一说,夕岚知道定然是萧含章进宫时,病情没有好转。
扎完针,卫青玄又让夜羽搭把手,处理萧含章的两处伤口。
刚换的纱布现在已经被血染红,血液又把纱布牢牢地粘在身上,纱布除下,萧含章的伤口上流出黄红色的液体。
“你看,伤口又流脓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回春丹了,得去阎罗殿讨回他的命了。”
夕岚没有听卫青玄的絮叨,看到那狰狞的伤口心里一惊,在心里反反复复问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有办法了。”灵光一闪间,她想起了小时候听说的一个土办法。
卫青玄拿着药粉要涂,听到夕岚说话,回头看她,“什么办法?”
“念春,去拿盐水。”
念春将信将疑地去了小厨房,卫青玄当即明白了过来,顿时不乐意了,“你这女人好狠的心啊!之前用酒精,现在又要在伤口上撒盐。”
“我小时候用过这个法了,管用。”
卫青玄拦着不让,“你是听哪个郎中说的,又是给哪个病人用过这个法子?你仔细说说看,我再看行不行。”
夕岚:“是我在闺阁时,养的一只小狗腿割伤了,一个烧火的婆子说,用盐水洗不招虫。”
听说是个烧火婆子的话,卫青玄暴跳如雷,他觉得这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我支持王妃的做法。”角落里,夜羽道,“审讯时,用烙铁和盐水封住伤口,犯人基本就不会死。”
“你!”卫青玄枪口又对准了夜羽,“你把王爷和犯人比,你们两个人简直是侮辱我的医术。我不同意。”
这时,念春端着浓盐水进来了,夕岚使了个眼色,夜羽和日渊一同将卫青玄架到了一旁。
卫青玄被气得胡子嘴角乱颤,骂骂咧咧地坚决反对。
“我相信王妃。”
萧含章虚弱的声音,像是屋里豆大的烛火,微微摇曳,掺不进半点质疑。
所有人在那刻都安静了,卫青玄平日里肯定会嗷嗷直叫,现在不知为何,也没再坚持。
这像是一场肃穆的仪式,夕岚用浸了浓盐水的布子,一遍遍擦拭着萧含章的伤口,直到卫青玄说伤口的脓水已经清理干净。
日渊在旁边看着王爷咬着布子,豆大的汗珠流下,看着都是一场酷刑。
伤口被重新上了药,萧含章身上的衣衫和身下的被褥都被汗水浸透了。
他们又重新换好,才让萧含章躺了回去。
喝了药的萧含章今夜睡得极其安稳。夕岚睡得也特别沉,醒来,她发现自己在耳房里。
身旁的翊儿动来动去,才将她弄醒。
“娘亲。”翊儿揉着朦松的眼睛问夕岚,“爹爹醒了吗?我要找爹爹玩。”
夕岚这才想到去看萧含章。她抱着翊儿,朝内室走去,刚走进内室,就看见萧含章靠在枕头上,正在喝粥。
看见夕岚抱着翊儿进来,他放下碗,“醒了?休息得可好?”
不等夕岚回答,翊儿早就挣扎着下来跑到床边,又麻溜地爬到萧含章身旁,“爹爹,抱抱。”
卫青玄嘱咐翊儿别乱动,扯到萧含章伤口,才回过头来,对夕岚道,“王爷的热退了,伤口没再流脓水,只要按时换药、按时吃药,好好养着就行了。”
“还是王妃厉害。比你这个江湖郎中厉害多了。”念春探出头来,跟卫青玄玩笑道,气得卫青玄吹胡子瞪眼。
夕岚应道,反而纳闷另外一件事,“我昨晚怎么睡着了,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她睡觉可不是那么沉的人。
念春:“肯定是王妃这几天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休息。”
卫青玄瞥了一眼远处的萧含章,“这事,你还是去问王爷吧!”
夕岚走到床边时,翊儿正献宝似的背着三字经,希望得到爹爹的夸奖。看见夕岚走过来时,翊儿刚好背完开头他学的几句,萧含章摸着翊儿的头,夸奖了几句,让他去旁边自己玩会。
“昨晚,是我让卫青玄给你下了安神的药。”
夕岚被萧含章突如其来的坦诚弄得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她笑了笑,“我猜到了。”
“你的伤好了?”夕岚没有过多追究安神药的事情,转移了话题,然则她想问的是,战场上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萧含章看到夕岚眼神的位置落在了他受伤的肩部,“战场上难免受伤,无碍。”
可是,你上一世上战场从未受过伤。夕岚只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开口却是一句埋怨:“上战场太危险,你以后不要去了。”
“好,不去了。”萧含章居然顺嘴应了。
一时间无话,夕岚想问的其实很多,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问。
萧含章:“有什么想问的,问便好,我定当言无不尽。”
“你中毒后,嘱咐过慧儿吗?不然,她怎么知道有暗卫,还和他们里应外合?”
“是。”萧含章认真地答道,没有半分敷衍,“但我只是同她讲,如若你有危险,可以找暗卫联手。其他的都是你与慧儿做的。”
说着,他眼神有些飘忽,感慨道:“慧儿从战场回来后,成长了不少。”
“你亦是女中豪杰。”萧含章以此话结尾。
夕岚听了一愣,最后这句话太像恭维,但萧含章说这话时又极其认真,让她有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你是在笑话我吧!”
萧含章:“没有。换作我,去偷药也不会做得更好。”
“我就说嘛!以前你不让我过问前院和朝堂的事,总把我锁在后院,是你看走眼了吧!”夕岚许是觉得场面有些尴尬,突兀地开启了玩笑。
结果,看见萧含章眉头皱了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觉得更加尴尬了。
“唉,果然不能跟你开玩笑。”
夕岚收了笑容,皱着小脸:“我没想到,原来你在朝堂上,如此艰难。以前,不仅是丞相想要对付你,原来皇上也一直防着你。”
夕岚重重地叹了口气,“皇上让你和丞相相互抗衡。如今,丞相势力削弱,岂不是你成了皇上的眼中钉?”
她想起了上一世,丞相倒台后,昱王府里出了许多事情,最后,昱王不得不装病退出朝堂,赋闲在家,才算消停了一些。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不然,咱就借着此次受伤,退出朝堂,躲回家里,避开皇上的锋芒。”
“不可。”萧含章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既然已经成为眼中钉,如若交了权力,只能万劫不复。”
夕岚:“王爷,您的意思是,如果现在把权力交出去,那么不但得不到安稳的日子,难不成会有杀身之祸。”
“是的。”萧含章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不必担心。丞相朋党根系极深,铲除也废时日,在这之前,皇上必定还要仰仗于我。”
“那就好。”夕岚第一次这么畅快地同萧含章聊朝堂之事,没有任何顾忌,也不用再担心会得到一句:你不必管。
萧含章仍不放心:“只是,你往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夕岚心里郁闷,以为斗倒了丞相,让他为做过的那些事付出代价,没想到一点轻松畅快的感觉都没有。
萧含章看着夕岚神色凝重,问道,“在想什么?”
夕岚同情地看着萧含章道,“只是觉得你太憋屈了。之前就总是被丞相欺负,就像上次春宴那次,明明就是丞相下毒。还没法揭发他,到最后害得你喝了毒酒。”
萧含章听后没有说话,夕岚心里直打鼓,“难道,不是丞相?”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为好。”
夕岚:“可是,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含章简略的把春宴的所有谋划和盘托出,还有一些猜测,听得夕岚像是听了一场说书的,惊心动魄。
很难想象,自己当时竟然在刀尖上走了一遭。
那日,朱槿要进宫,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是用落水博取同情,只要能留在皇宫,她就有办法得到皇上的青睐。
朱槿为此找到了萧含章帮忙,用了年少时的交情作为交换,萧含章答应帮她这一次。
因为朱槿落水要有人抓住凶手,指认是皇后和丞相所为,这也是朱槿的一点小心思,她不仅要进宫,还要当皇后。
萧含章就首当其冲成为与朱槿里应外合的人。
这本是朱槿自导自演的大戏,萧含章当时只需要抓住皇后宫里的人栽赃即可,以昱王的身份,论他是谁,自是百口莫辩。
而且,他们也料准皇上会帮朱槿一把,所以,有了朱槿事先夜会皇上的戏码。
但当时,萧含章被夕岚拉住了。
没有当场指认元凶,皇上的嫌疑被洗清了大半,丞相趁机反咬,幸而萧含章早做了准备,此外,还将皇后善妒的消息秘密告知了太后,无论真假,太后也想把此事压下去。
侧殿的朱槿怎么可能让自己白白落水,她发现赏烟花的时候萧含章不在,早已秘密喝了事先准备的胭脂红毒药,用毒发揭露丞相罪行,最大程度拉皇后垫背。
问题是,胭脂红毒药怎么会到了夕岚面前的酒杯里。
萧含章事后查了,但太干净,因为太干净反而更令人生疑,在皇宫里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干净的人,没有第二人。
“你是说皇上!”夕岚大脑转得飞快,与心脏的狂跳一起,半响才安定下来。
“皇上怎么会有胭脂红,胭脂红明明是倩娘带进来的,她是丞相的人啊!”夕岚理着思路。
“难道,一开始就是皇上?”
萧含章:“是也不是,下毒的是丞相,皇上只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夕岚疑惑,萧含章指点道,“你记得姜太医嘛?”
“我就觉得他有问题。”夕岚气得跳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门外的夜羽敲门问道,“王妃,您没事吧?”
“没事。”萧含章应道,然后让夕岚安静下来。
夕岚压低了声音,“你这么说,我记起来,春节宫宴那晚朱槿中毒,姜太医一下子就发现是胭脂红。我中毒那么久,他在我们府里怎么没有给我诊断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他。”
“所以,你春节宫宴提前服了解药?”
萧含章又选择了沉默。
夕岚闷道:居然那么多隐情?
不过,萧含章不愿意说,夕岚也能知道,她已经打算去问卫青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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