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

    陆明熙想要去给孙氏请安,  却在颐宁院外再次被嬷嬷给挡了回来。

    “少夫人,您身体不好,  夫人早早就吩咐过奴婢,  不必您来请安。万一您要是不慎晕倒,惹得世子误会就不好了。您还是快回去吧。”那嬷嬷说的客气,手中的动作却十分坚定,  不管陆明熙怎么说,都牢牢挡在她身前。

    误会,什么误会?

    陆明熙脸色发白,  这意思不就是在说她之前晕倒,让侯夫人母子两人离心吗。

    抬眼看着院内,水瑶那个贱人就住在那里面,陆明熙进去无望,  只得转身离开,背着人,一双眼睛瞬时阴霾下来,狠狠咬了咬唇。

    她脚步不停,大步回了春山院。

    路边的角落里,一道水红色的身影走出,  正是魏云台的另一个妾室,玉满。

    她悄然看了眼陆明熙的背影,  那个阴霾的眼神还在她眼前回荡,眉眼轻挑,  缓缓的就露出了一个笑。

    还以为真是个琉璃人儿呢,既然不是,那就好办了。

    她去找了水瑶,见着面色红润,  被丫鬟殷殷服侍的人,心中不免划过一丝嫉妒,面上却苦笑一声,坐了过去。

    “你怀了身孕,却连累了我。”

    “怎么了这是?”水瑶生的清雅,细细的眉一动,目含问询。

    “咱们那位世子,也不知是见你怀了身孕放下了心,还是对世子夫人心怀愧疚,自从你有了身孕,再也未入过我的屋子了。”玉满面色郁郁,叹了口气。

    水瑶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同情。

    “不过也幸好你进了夫人的院子,刚才你是没看见,咱们那位世子夫人的眼神有多吓人,恨不得生吃人似的。你要是留在春山院,怕是……”玉满又说。

    “这也不奇怪,别看她惯来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但仔细一想,真正娇弱的人,身边的丫鬟怎么会那么老实。”水瑶倒是不奇怪,相比这个,她更想不通的是,“世子明明那样聪慧敏锐,怎么就看不透她的本来面目的。”

    “哪里是看不透。”玉满轻嗤一声,“不过是不想看透罢了。”

    至于这份不想,是因为真的喜爱那陆明熙,还是不想承认自己真的看走了眼,那就不得所知了。

    水瑶面色稍淡。

    那样俊美的男子,又是腹中孩儿的父亲,她纵使再三小心,却也仍旧不免动了些许凡心,可……

    “好了,你还记得侯夫人的嘱咐吗?依我看,这正是个机会。”

    “机会,说来听听。”

    两人关系算不上多好,但是有侯夫人的命令在,对于如何让陆明熙现出真面目这一点,两人倒是有志一同。

    细细谋算半晌,玉满回了春山院,就往陆明熙身边凑,话里话外捧着陆明熙,十分殷切,并且隐约表现出了一副对于水瑶的嫉妒。

    陆明熙被捧得心中十分畅快,便也留了她在身边伺候,就算成了魏云台的妾又如何,还不是被抛到了一边。

    等到眼见着她话里话外那种嫉妒,心中忽而一动。

    说来,她不能进颐宁院,但这个贱婢却是可以的。

    又试探了几日,她便赐了这妾一些衣裳用品,里面某些东西里都掺了秘药,只要她带着去见那个贱婢,就一定能让她小产。

    后来,见着水瑶整日里毫无所觉的用着那些东西,心中更是满意。

    且等着吧——

    “陆明熙不可能会这么大度。”

    看完纸条,陆明华若有所思,她了解陆明熙,她绝不可能会喜欢魏云台的妾,更不可能会赏东西给对方。

    她这样做,绝对有别的原因。

    外面乌云压低,天色越发的昏暗,外面起了风,呼啸声不知。

    等到晚上,豆大的雨点终于砸下,沉闷的雷声远远传来,并不十分震耳,可饶是如此,陆明华还是忍不住颤栗。

    她躺在床上,双手握紧放在胸口,想要止住颤抖的指尖,也想要稳住失衡的心跳,可却无济于事。

    只得睁眼无眠,看着撕破天际的闪电晃得屋内一明一灭。

    倏地,那悠远惬意的洞箫声又响了。

    哗啦啦的雨声中,洞箫声若隐若现,却连绵不绝。

    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洞箫声却没有停止,而是吹了一曲轻快的小调,陆明华警惕半晌,不见雷声再次响起,闻着这小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晨起。

    与还未散,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陆明华站在廊上伸出手,檐下成串的水就落入了她的掌心。

    丝丝凉风拂面而来,她轻轻的就叹了口气。

    世间烦恼万千,最让人无奈的是自寻烦恼。

    让人忧,让人念,让人想。

    不多时,詹媛过来了。

    “老师。”她抬眼,轻轻一笑,一身月色裙衫,几乎要融进雨幕中一般。

    詹媛瞧了不由一笑,暗赞一声自家这个弟子的好容貌,但最好的,是她那一身的风韵气度。

    从容娴雅,温柔静和。

    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一汪轻柔的水,满面春日的风,让人心中都随之一静,尘埃尽去。

    “今日好景致,就弹一首雨霖铃吧。”詹媛倒是很喜欢雨天,她收了油纸伞放在檐下,笑着说道。

    陆明华点了点头。

    小小练了一个时辰,詹媛叫了停,说了几个不足之处,又补了一句,“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她看着陆明华,目含关切。

    心不在焉,她有吗?

    陆明华怔了一下。

    詹媛也只是随口一说,无意窥探她的心事,又笑,“你现在的技艺,再过不久,就能追上我了。”

    陆明华的天赋的确是非同一般,加之心思灵敏聪慧,这般练习几个月下来,可谓纯熟。

    “老师谬赞了,哪有您说的那样好。”陆明华放下琵琶。

    “学这些,最要紧的是天赋,若空有技艺,永远都成不了大家。可若是有天赋,再努力练习,成大家并不难。似昨晚那萧声的主人,虽然技艺差了些,尚有些不纯熟,但是他的意境却与你相似,很是不一般,也不知他有没有继续练习的想法。”

    詹媛爱才,最见不得美玉蒙尘,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起箫技很好的朋友了。

    陆明华心中一动。

    “意境?那萧声都是什么意境?”她骤然抬眼,忍不住问道。

    她的神态隐有突兀,詹媛没有注意,陆明华却在说出话后醒了神,心中不由懊恼。

    “那箫声里满是安抚,隐有怜惜,更有些喜爱之意。那人吹这曲的时候,心中定然是在想着心爱之人。”詹媛面露回忆,很是笃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陆明华心中顿时一跳,难道……

    某个念头即将浮现,她却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

    不,不可能,纵然是,他想的人也不会是她,定然是她想多了。

    后来,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有时放晴片刻,过后又是一阵急雨。

    之后又打了两次雷,每次雷声响起,萧声总会随之而来,陆明华心中情绪纷纷扰扰,分辨不清。

    有时满心感谢,有时又想着,不想再让隔壁的人吹下去。

    毕竟,没有人会永远陪着她。

    陆明华明了,等习惯之后没了这萧声,会更加难熬。

    这一阵大雨之后,天气就没那样的潮湿闷热了。

    没再出去,陆明华在屋里做起了针线。

    李嬷嬷瞧着忍不住劝她出去走走,往日总爱去那山涧,可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竟也不去了,她不由有些担忧。

    陆明华摇了摇头,想着某人,神色稍淡,低头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

    让她想想,再好好想想。

    竹子吊床再经过半月时间后,碧色稍褪,燕元华躺在上面看着旁边空荡荡轻轻晃动的秋千,面露思索。

    茉莉花香不在,耳边也没了那清浅的呼吸声。

    自从雨天过后,已经七八日了,陆明华都没再出别院。

    她在忙些什么?还是说,因为别的——

    面上笑容微淡,燕元华闭目躺着,可心里却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骤然起身,直接翻身下了吊床,站在了水里,膝盖以下的衣服全都浸湿,他却好似没发现一样,大步出了水潭,留下一串脚印,很快被风吹干。

    上面的水潭里,荷花还在开着,可往日里总爱来看着它们的人已经不在了。

    定定看了半晌,燕元华上前薅了一支下来。

    往日陆明华最宝贝这些东西,每天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它们,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可等花入了手,又觉得没意思,随手扔在了地上。

    摘了又有什么用呢,陆明华又看不见,也不会嗔怒的看他。

    燕元华心烦意乱的转身,直接回去了。

    瞧着自家王爷又一次阴着脸回来,赵十一脚步一顿,不想上前,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过去,说,“王爷,京中来人了。”

    中秋将至,这阖家团圆的日子,燕元华该回去了。

    燕元华微微皱眉。

    陆明华那里情况不明,他一点儿都不想回去,可他必须回去。

    之前不在京城也就罢了,这可是他回京后第一个中秋。

    “陆家也来了人请陆小姐。”赵十一补充一句。

    “她定然不想回去。”燕元华先是一喜,若是陆明华也能回京……跟着就回过神,收了喜色道。

    “不过她会回去的,她这人,别人给她一分好,她能记十分。文安伯对她不错,他命人来叫的话,她肯定会回去的。”

    正如燕元华说,瞧着亲自前来的管家,陆明华同意了。

    八月十三,陆明华启程,返回上京。

    她上午动的身,等燕元华出来,只能看见马车远远的离去。

    车帘微动,陆明华忍不住回头看去一眼,遥遥见着那道身影,心中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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