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摊开, 放在那里,他的眸光看似平静,却微不可查的透着些小心翼翼——
陆明华本来准备拒绝, 可见此, 口中的话却一顿。
“好。”声音轻颤, 陆明华别开眼,不敢多看, 伸出了手。
带着淡淡粉色的指尖轻轻伸出,燕元华手一抬,握了上去。
触手温软,尖尖手指落在掌心, 他呼吸都不由放缓了。
“来, 我扶着你,别怕。”抬眼看着佳人耳边那片薄薄的红晕, 他眼中笑意绽开,初时声音尚有些低, 等到别怕两字时, 方才恢复清朗。
握着她的手修长粗硬, 便如他手背上那几道破坏了光滑肌肤的疤痕一般,他掌心也带着磨人的硬茧。
他的声音响起,陆明华指尖轻颤, 心跳加快,只觉半边身子都是软的, 哪里能使得上力气。
“明华,”红晕弥漫至整个面颊,燕元华只觉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起来,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他又低唤了一声。
陆明华不敢看他,轻轻嗯了一声,手上努力使力。
燕元华抓紧尽毁,一抬手扶住她的手臂,双手用力,瞬间就让她上了马。
陆明华只觉身子一轻,她就已经在马上坐好了,不由睁大双眼,下意识握紧手。
手掌忽然被捏住,燕元华眼中划过笑意,也不挣扎,忙放轻了声音安抚,“别怕,没事,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忽然这样高,陆明华略微的慌乱之后,就是惊奇。
“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扯着缰绳?”心跳加快,莫名的兴奋,她看向燕元华问道。
见着她灿亮的双眼,燕元华失笑。
倒是他忘了,明华,并非寻常女子。
“对。”他含笑说,拿过缰绳递去她的手中,另一只手握着陆明华尚未抽回去的手,舍不得松开。
然而——
眼见着缰绳递过来,陆明华立时抽回了手,双手牵住了缰绳。
“该怎么做?”陆明华兴致勃勃的问。
感受着骤然一空的掌心,温软的触感依稀尚存,燕元华不由微微失落,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
“我牵着它慢慢走,你先努力坐稳。”压下心中的不足,他抬起头,仔细叮嘱陆明华。
陆明华低头看向他,笑着说好。
“记得小心。”燕元华还不放心,又提醒一句,才牵着缰绳,慢慢前行。
满山黄叶飘零,遍地萧瑟中,男人苍青色的背影在前,牵着马缓缓前行,间或回头满是关怀的看来一眼,陆明华的心跳声,不知为何,一下一下忽然无比清晰起来。
“济安。”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嗯?”以为她有事,燕元华忙回头看去,“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陆明华摇了摇头,唇边的话本想咽回去,可瞧着燕元华灼灼的双眼,鬼使神差的却说出了口。
“我就是忽然想叫叫你。”没有什么原因。
燕元华怔住。
慢慢的,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眉眼灿烂到几乎赛过了日色。
陆明华面如火烧——
回过神后总算发现了自己那句话中的微妙。
“你别笑了。”她有些羞恼,又有些后悔,只觉刚才怎么就跟迷了心窍一样。瞧着燕元华满脸的笑,口中忍不住嗔道。
“明华为何不让我笑?”燕元华毫不收敛,反而理直气壮的反问。
“你,”陆明华语塞。
他这样激动又高兴的笑,太过分明,让她不好意思。可这句话怎么说得出口?
眉开眼笑的看着她,燕元华止住脚步,也不走了,就在哪儿好整以暇的等着陆明华的回答。
“我不管,就不许你笑了。”找不出理由,陆明华心中羞恼,索性也不准备讲理了,娇哼道。
燕元华几时见过她这样娇蛮的样子,轻怔了一下,面上的笑意反而更加的大了。
他心中在这瞬间似乎都被涨满,里面全是快活。
“元济安!”陆明华愤愤。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燕元华总算收了过于灿烂的笑,唯有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好声好气的说。
他喜欢明华如今鲜活娇俏的样子。
这本就该是她的样子。
他收了笑,陆明华的羞恼终于散去了些许。
“我都听明华的,明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时,燕元华忽而又轻轻一声。
抬眼看去,陆明华见着他眼中轻柔的笑,心跳声声,在她耳边响起。
两人不自觉的对视了许久。
半晌,陆明华才不自在的收回了视线。
“我们还接着练,明华,坐稳了。”燕元华提醒一句,拉着马转身前行,笑意就瞬间在脸上弥漫开。
之后,接连过了许久,他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
“云台,你说翠枝啊,她早就回家去了,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终于回神,陆明熙迷茫的说。
“你的嬷嬷已经招认,那珍珠是你命人从水瑶那里偷来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
然而,魏云台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面无表情抛下一句话,甚至不等陆明熙回答,就转身大步离去。
“云台……”陆明熙想要叫住他,可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离去。
她躺在床上,回忆着魏云台说的话,半晌,才闭上眼睛,掩住里面的悔恨。
是她错了,宁国侯府不是文安伯府。
可她现在想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不过——
翠枝已经被陆成颂派人带走了,魏云台就算是从她那几个丫鬟哪里发现了踪迹,也根本找不到人。
之前陆明熙还心中怨恨陆成颂借机拿捏她,如今却不由的庆幸起来。
还好,还好。
如今只盼着陆成颂安排的周密些,别被人发现了。
秋风萧瑟,魏云台将春山院抛在身后,朝着书房而去。
片片干枯的树叶从枝头掉落,放目看去,只余下根根枝丫。
“查到了没有?”刚到书房,魏云台就直接问向恭敬垂首站在书房门口的男子。
“禀世子,小人按照线索找到了地方,却得知,那女子半年前就已经被人接走,如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魏云台轻讽,看向男子。
男子心中一凛,当初前任世子夫人替换身份之事,就是经他的手才得以查证。
种种证据都表明,是陆明华收买了亲妹妹的贴身丫鬟翠枝,又通过翠枝收买了寺庙里的小沙弥,最后再似是无意的表明身份,令得魏云台上门提亲,替换了陆明熙。
谁知,时过境迁,这几年过去,他们在丫鬟那里又得出了不一样的线索。
据说是被陆明熙赶出府去找不到踪迹的翠枝,这些年一直在和陆明熙暗中联系,甚至陆明熙还屡次送银子给她。
这可完全不符合他们查到的消息。
“时间太短,请世子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能找到线索。”男子恭请道。
“尽快。”魏云台冷声说。
男子退下,只余下魏云台一人在书房内。
案上摆着一个小册子,里面是曾经他所查到的消息。陆氏姐妹关系不好,母亲偏心妹妹,姐姐不受宠爱。加上查到的那些证据,他理所应当的认为,陆明华定然是心有怨恨不甘,所以精心算计。
可如果,不是呢?
心中一闷,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陆明熙不是他所看到的样子,那陆明华呢?
这册子上那个温柔娴静,哪怕被忽视也依旧对母亲和妹妹细心体贴的女子,又各有几分真假?
过往三年陆明华的言行音容一幕幕划过,微笑的,平静的,讥诮的,厌恶的。记忆中那张温柔笑颜,到最后,竟然只留下了厌恶。
魏云台捂住胸口,只觉里面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次下属的消息来得很快,他一番追查,总算找到,那人手是陆成颂派去的。
魏云台给的吩咐是继续查。
侯府内,陆明熙身边的下人一一被审过,差不多查了个底朝天,连着陆明熙去岁偷偷倒药,而后大病一场的事情都查了出来。
算算时间,正是魏云台和陆明华和离之前。
看着这个消息,魏云台微微阖眼,沉默坐在书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夜里,烛火摇曳,他才叫了人,去把去岁为陆明熙诊断的大夫请来。
积郁成疾,他倒要看看,这个脉象到底是怎么诊出来的,是真还是假。
那大夫倒是配合,干脆利落的说了,“不敢隐瞒世子,当时那陆小姐的脉象虚弱,意志消沉,神散气弱。这样的表里症状,任谁看了都会给出积郁成疾的诊断,非是小老儿胡言。”
魏云台面色淡淡,听完这一席话,明了并非是陆明熙和大夫串通,正要命人送老大夫离开,就见堂下的人面色稍有犹豫,他心中顿时一紧,立即追问,“还有什么事?请大夫直言,云台必有重谢。”
“那脉象,虽然看似无恙,但,小老儿总觉得有些虚浮。”老大夫犹豫再三,想着眼前人与那陆府两位小姐的事,到底说了,“似乎,似乎是药物所为。”
“但小老儿学艺不精,对于传闻中的秘药,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并不能确定,这,就要世子另寻高人分辨了。”老大夫说完,没再多言,告辞离去。
等出了侯府,他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老大夫与伯府熟稔,那边有个什么病症一般都是寻他去医,因此也能称得上一句了解,自然知道那两位小姐的状况。
多病的妹妹,被忽视的姐姐。
一房的夫人总是哀愁,而那位三小姐,从小时候会忍不住期待的看着她的母亲,到后来逐渐平静默然。
如此种种,就连他一个外人都不由心酸。
却没想到,到最后,他竟然也在那个女子原本就不幸的人生中,推了一把。
这一年来,老大夫一直有所愧疚,总忍不住想若是当初说了这话,这位魏世子想必就不会与那三小姐和离。
可再怎么想,也迟了,只希望,现在说起这句话,还能有点用吧。
倒药,喝药,装病。
魏云台坐在书房,一瞬间只觉自己仿佛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连他满心的怜惜,都被人算计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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