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思答,反抗的话,这关就算通过。】
反抗……好遥远的词汇,相比之下,太阳还要更近一点。
她和无常的灾难对抗过,和板上钉钉的死亡对抗过,和错综复杂的人际网络对抗过,毫无意外地都失败了。她清楚地明白人类的灾难永无止境,而人都有向死的本能。她看见人们的核心,都得了留不住营养的空心病,这是种无法医治的绝症,一旦染上就跟着到坟墓。
没有反抗的必要。
被摇晃的地壳埋葬,被贪吃的火焰吞噬。丧尸围城的时候直接投降。外星人入侵则上交地球统治权。这些才是正确的人生抉择。
她不否认战胜的可能,她不反对流血牺牲,她支持与非正义反抗,也愿意看到能带来深刻变革的事物,但她见证了太多义正言辞变得冠冕堂皇,失望于真心实意变质为败絮其中……反抗只是一种徒劳的假象,就像翻了一页书,文字的笔画被置换,但所见仍然是书的一部分,再怎么竭尽全力的反抗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为地球表面换一层包装糖纸,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摆烂,就举双手投降,不采取行动,就这样消极地加速衰败和腐烂的进程。
反抗是无意义的,致力于保持心态稳定的她,把心血掏空榨干也挤不出半点反抗的热情来。
然而她也隐约感知到这是能力带来的异化,一旦无法确定时间,周围的一切事物和事件便是随机出现的粒子,只能笼统地用概率描述其存在。丧失对不可变更的事实的敬畏之心后,连道德感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咚——
她听到不太妙的声音,似乎是教室门被什么东西狠厉地撞开。一扇接着一扇,中间夹杂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总不会还追到学校里来吧。
真奇怪,每次她想要躺着发呆的时候,偏偏一个电话打来说要来访,偏偏响起了追逐战的bg
她把指甲塞进嘴里,开始撕咬月牙形的蛋白质。不少研究心理疾病的文章提到咬指甲是焦虑症的一种体现,但其实只要是有规律结构的物体她就能开始强迫自己做重复的动作,比如说撕餐巾纸。
往往是这样的步骤,咬破了指甲,指尖冒出血珠子——到处找纸巾止血——开始撕纸巾——无意识间走神于是手上的动作慢下来——睡着——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铺满白色条状的碎屑,像是雪堆在簇拥她,像是躲进了翻转就会飘晶片的水晶球里,觉得无比安全,如同死物般情绪稳定。
于是她一边听着不远处桌椅啪嗒啪嗒被掀翻的动静,一边一层一层削薄大拇指,血从指甲边缘渗出来,她正要起身去找桌肚里的纸巾,却恍然间摸到了黑色的小块,她仔细去看,是一个微型摄像头贴在桌子上。
“……”贴在位置的摄像头不是能看见她的裙子吗?做到这种程度难道他会让他涨工资吗?
正在思索该拿这个摄像头怎么办的时候,教室门被猛得撞开,如果不是她躲在桌子底下,门会直接砸到她头上。
芥川:“找到了——出来。”
必思答仍然躲在由门和桌椅构成的小帐篷里。芥川的催促让她有一种她在赖床的错觉,这么思维发散着,她抓紧了课桌的桌角,就像用手臂压住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毫不意外地,芥川用异能把她挖了出来。
必思答:“……”
“很奇怪,你看起来就像知道我会来一样,”这不可能,因为这是他的个人行动,与组织无关,看到了太宰先生在网络上的照片于是在一天的任务结束后顺路来确认情况,消除隐患,整个过程甚至不可能有行程泄露的可能,“这是你的能力吗?预知?”
“额……差不多。”她站起身,掸了掸裙摆。
反正学校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她总会回溯时间的。
但是她想试试一种可能让眼前的人退让的办法。
她从笔袋里拿出一只自动铅笔。
“向你免费展示一次我的能力,”必思答说,“这是一只自动铅笔。”
“……”芥川警惕地用异能防备。
必思答握住铅笔,笔尖朝向自己,然后微微松手,铅笔悬停在了半空。“我固定了它的存在状态,这意味着无论它受到多大的冲击,处于何种温度它都不会被破坏,这也意味着如果我固定了人类的心脏或是血管,只需要肢体接触,我就能不留下任何证据地杀死他们。”
“接下来,我给它施加一个水平的力。”
她走到铅笔的另一侧。
“这个力就会无限叠加。”她轻轻敲击了一下笔杆,自动铅笔就如同子弹一样射穿了墙壁,光从圆孔漏进教室,必思答转头问芥川,“你猜它环绕地球一周需要多久?八十天?你现在站的位置很危险哦——3、2——”
在她倒数到一的时候,芥川往右走了一小步,而必思答恰恰相反,她把手抬起来,手心放在了自动铅笔即将经过的轨道上,在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下,一只自动铅笔横亘在她的手掌间,她用另一只手把笔拔出来。
“如你所见,我的手现在受伤了,”她把手抬到眼前,从破了洞的手掌看到加了一层血肉模糊的滤镜的黑衣青年。“但是如果我做好记号,”她用铅笔在自己的手掌上划出一道血痕,“把身体某一部分的状态调整到受伤之前,我的伤口就完全愈合了。”
如她所说,滴落在地面的血迹纷纷上升,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即使这样你也要与我作对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总会放弃的……反正她是会放弃的,比如说妈妈的教导,拥挤的早班车和超级长的新品发售队伍。
“只要别被你碰到就行了吧?”漆黑的异能包裹住芥川全身,完全没有退让的打算,“你接近武装侦探社的目的是什么?属于哪个组织?”
谢谢,家里蹲联合。
“我再确认一遍,你是想要战斗吗?”她故意作出严肃的神色,但是她估计这个脸色和她往常的表情相比只是眼白多了一点,是资深找茬玩家都会放弃挑战的程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铺天盖地的攻击再一次降落。
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把时间调到四点。
往手机信息里发了一个【ん】后,趴在桌子上纠结是不是该去躲女厕所或者拿些点心贿赂他。
……怎么看都行不通吧。
于是她又拿出手机发送信息。
【我放弃了。】
向绝对执着的力量屈服了。
【可是现在才过去三分钟哦。】
【我放弃了。】她重复了一遍。
【好吧,那现在你好好休息。】
诶?这样就结束了么?这么简单?
【我去准备晚上演出的兔女郎套装。】
“……”
必思答:【等等,我再努力一小下。】
总而言之先报个警,虽然她不觉得普通警察能发挥什么作用……等等,如果普通人做不到……
她重新调出消息界面。
【我想要委托侦探社帮我清除学校门口的路障。】
【可以哦,但这要另外算钱。】
【事后我会付款,价钱之后再谈。】
【ok,敦君会去学校门口和你碰面。】
太宰不着痕迹地把消息界面藏在敦看不见的死角,说:“敦君,必思答小姐饿了,能麻烦你去给她送点蛋糕吗?”
“诶?但她之后不是要长跑吗……对胃不太好吧……”
“她好像有点低血糖了。”
“啊,那的确很糟糕。”他很能体会低血糖发作时意识涣散手脚发麻的痛苦。可是低血糖患者更应该好好休息吧,让一个女孩子顶着身体不适去大量消耗体力未免太勉强了,“太宰先生,要不今天……”还是算了。
但是敦还是没有说出口。这次委托的规则是不能阻止太宰先生的任何行为,虽然听起来很不合理,但是另一方面,在此之前这个场景究竟发生了几遍只有那两个人知道,对事态了解片面的自己也许不应该自作聪明。
太宰问:“嗯?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出发了。”
——“等一下,敦君。”
敦顿步转身:“太宰先生,还有别的交代吗?”
“点一些你自己喜欢的蛋糕吧。”
“诶?这样可以吗?”
“当然,贵一点也没关系,会有人报销的。”
————————————————
她小跑到校门口的时候,远远地能看见敦一只手满满当当拎着包装昂贵的礼品盒,三三两两的同校学生放学路过时都报以好奇的目光。
糟糕,完全不想走过去。
她把口罩拉大拉宽,甚至想要再拿出一片捂住眼睛,慢慢吞吞地走了两三步,可一想到再耗下去芥川就会追上来,只好加快步频。从门卫那里取来包裹后,她走到敦面前,说:“敦君。”
“必思答小姐,这是甜点,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个口味——”
还没等敦说完,必思答二话不说拉住他另一只手往既定的路线疾步走去。
“必思答小姐!?你还好吗?”
谢谢,她不是很好,如果这次再失败,她可能真的要穿上兔女郎套装去街头唱歌了。
“敦君,听好,”必思答双手搭住敦的肩膀,眼神终于聚焦,“我只要你拖延时间,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
也许必思答一直给人颓丧的印象,现在在他面前一副战场托孤的样子让敦有点反应不过来。“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的身体愈合能力很快,所以请你不用担心。”
——“人虎。”芥川的声音如约而至。越过必思答的肩膀,敦看到罗生门直直地朝他们压下来。
“必思答小姐小心!”敦抱住必思答跳到围墙上,再一路躲过紧追不舍的攻击绕到了芥川身后。
敦把必思答放下后挡在她面前,一边集中注意力观察芥川的攻击路线,一边嘱咐道:“必思答小姐你先走!我会尽量替你拖住时间!”
但是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转头查看,发现她正饶有兴趣地用手指戳着他兽化的手臂。
敦:“必思答小姐?”
“敦君!我超喜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能切下来给我吗?”她的语气异常兴奋。
“……不行。”话说当初芥川也是冲着他的能力来的吧。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该逃的不是必思答,而是自己,“不要再开玩笑了必思答小姐,快点走!”
但是她好想枕着毛茸茸柔软的手臂睡觉,一定会很舒服。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使用能力调回一分钟前,在敦把她放到地面的一瞬间就一路往前跑去。
绕过芥川后的麻烦顶多是碰上红灯或是错过班车,使用能力计算好时间间隔就能避免等待浪费。话虽如此,跑到小区楼下时她整个人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
在小区楼下登记好出入记录后,时间已经是五点二十六分,她捧着包裹找到楼号,乘上电梯,确认好门牌号,按下门铃。
【叮咚。】
离五点半只剩二十秒。
十九……
十八……
十七……
……
五……
四……
门在计时结束前打开了。
“谁?”
“那个……是老爷爷的包裹。”她愣愣地回答。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个子和她差不多的青年,橘色略长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耳侧,他只下身系着白色浴巾,似乎是正在洗澡时匆忙前来开门。他的手臂抵着门框,她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但是由于整个场面太过尴尬且震撼,她也只敢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把包裹往前一递,她嘟嘟囔囔解释道:“也许是您父亲的包裹,麻烦请他当面签收一下。”
“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应该不太可能,她敲门前已经确认过一次,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搞得她也不太确定了,于是她拿出手机,往上滑聊天记录,将地址信息与门牌对照起来,数字是一样的,她并没有搞错。
“这里真的没有每天五点半出去遛狗的老爷爷吗?”她又问了一次。
“没有——高中生?”出乎意料地,看起来很凶的青年并没有朝她发脾气的打算,这让她稍微缓解了一些与陌生人对话的胆怯。
“嗯。”她穿着学生制服,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打工?”
打工起码还能挣钱。但是要她解释她到底是在干嘛也没必要浪费这个口舌。“嗯。”她点点头。
“包裹里是什么?”
“不知道。”
“给我。”
“不行。你不是老爷爷。”擅自拆他人包裹和私自看他人日记是一样没有道德的行为,但是耗在这里并没有意义,于是她说,“请给我一点时间。”
她再次拨通太宰的电话。
十分凑巧,中原中也也接到了电话。
“啧。”他转身去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
必思答的声音轻淡又毫无波动。
【太宰先生,这里并没有老爷爷。】
【啊,忘记说了,“老爷爷”是个代号哦~】
【……】绝对是故意的。
——“哈!?芥川和人虎打起来了?谁下的命令啊?”
听到青年朝电话的斥责,必思答心里咯噔一下,手下意识捂住手机话筒。
【那我要把包裹交给谁?】
【当然是开门的人啊。】
【包裹里面是什么?】
【嘻,暂时保密哦。】
——“照片?什么照片——谁要去看那家伙的社交动态啊……一分钟之内传给我!”
【他好像和你关系不太好。】感觉会被牵连到。
【哎呀,只是在闹别扭而已啦~】
中原中也把电话挂断先来处理必思答这边的情况。
“先生,似乎是和另一个包裹的信息搞错了,包裹是您的,麻烦您签收一下。”
“我现在可以打开了吧。”
“是的。”包裹很轻,感觉箱子的重量占了百分之三十,而且她一路颠簸,应该不会是什么易碎的危险物品。
中原从鞋柜上拿出小刀拆开包裹,掀开的纸箱不足以让必思答看见里面的东西,但是橘发的青年脸色阴沉地愣在了原地,她原本是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才私心站在原地等他拆开包裹的,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太妙,还是先跑吧。
“既然已经送到了,那么叨扰了。”她转身走向电梯的方向,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直接从窗口跳下去。
“等等。”
身体突然之间变得十分沉重,以至于只能双膝跪在地上
……异能力者怎么那么多。
“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刚刚在给谁打电话?”他说着从箱子里抓出了什么丢在地上,然后脚踩在上面碾了两三下。她定睛一看,是黑色的兔女郎套装,一米六s码。
“请您冷静一下……”也许我们要杀的是同一个人。
“如果我不冷静你现在已经住院了。赶紧解释。”
“如果我说……我把箱子里的东西换成他的人头,您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哈?”身体承受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好吧,该冷静的人是我。她想。
他的手机传来新消息提示。
男人查看手机。按照她之前听到的电话对话,应该是有人给他发了那张照片,话说,要是没有那张照片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中原又拨通了电话。
——“谁告诉你们那个自杀狂魔不会去看小孩子的,你们工作都那么闲吗?天天盯着侦探社!?”
——“把芥川擅自行动的报告提交给boss。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嗯?所以照片并没有问题,还会有人因此受到惩罚。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回到昨天了。
——“这照片上的人是你吗?”挂断电话后,中原问她。
“嗯,我们玩了滑滑梯、荡秋千还制作了小熊饼干。”这就是关于这张照片的全部情报了。但是由于一分钟前她提到了脑袋这个意象,在她的想象里,太宰的脑袋从滑滑梯咕噜咕噜滚落,被她放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最后被压扁在小熊饼干模具里,放进烤箱,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重要情报,“我们玩得很开心。”真情实意。
“问题儿童?”
“……”嗯?她好像没有把自己的心理活说出来吧?
“反正对付你这种小孩我还是挺有经验的——看不顺眼打一顿就好了。”中原说着一脚抬到必思答脸侧,在将要碰到她之前顿住动作,悬停在半空。
她能感觉到尖锐的风刮擦着侧脸,在重力的作用下她无法躲闪,但是她淡然自若的神色表明她即使能动弹也会待在原地承受这一脚。
“先生您的动作幅度太大浴巾会掉下来哦。”
“嘁……给我待在这里。”
“我也没办法移动啊。”是有办法的,把自己存在的状态调整并锁定到没被他的能力施加之前,她的身体就无法被破坏和控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应用能让她永生。但是这个臭烂的世界她一秒也不想多待。
中原换完衣服出来,发现女孩跪在地上发呆,那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发呆。
他问:“名字?”
“必思答·加西亚。”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西尾家的人?”
“现任家主是我的外公。”
“你们家最近正好和港·黑有点摩擦。”
“这和我无关,我和母亲已经和西尾家断绝了法律上的关系,我既分不到财产,也不用在他们破产后还债。”
“我不擅长对女人刑讯,待会儿去港·黑大楼坐一坐吧。”
“刑讯?不需要哦。”她说,“我顶着两个小时的浅度睡眠,跑了一个多小时,站在人挤人的地铁里,还要保证装着傻逼情·趣套装的包裹不被挤扁,现在终于能稍微休息一下了,如果您能提供免费的冰水和点心的话,我什么都会说的。”
“而且您看——我已经跪下来求您了。”
“……”中原随便从冰箱拿了瓶水放在地上。
必思答低头看了看,略带委屈地抱怨:“我没有手。”
“啧。”于是他只好又返回去拿吸管,拧开水瓶放进去,又因为高度问题必思答喝不到,最后只能他擎着水瓶喂她喝水。
原来如此,五点半之后被溜的狗是我自己。她的大脑在毫无底线地发散思维。
中原说:“感觉你的性格突然之间转变很大。”
“啊……这个我可以解释的,”她吞下一口冰水,“因为现在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时间。”
“什么意思?”
“这个定义有点长……‘什么都无所谓’的时间指的是由于本人错误的行为、对未来的预判失误以及其他不可控因素造成整个世界的发展偏向于对我不利的趋势,因此从正确的历史主流中分生出了具有发展动力但没有长远意义的支流,从它开始分生到被彻底截断的时间就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时间,实际上它是一个不存在的时间段,是一个区间。”
“……”中原沉默不语。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用了,反正是时间系的能力对吧?”
“嗯……我也分析过为什么我的性格会发生巨大的转变,那是因为在我的认知里存在‘他人的世界’和‘个人的世界’的区分——”
“等等,你的解释留给boss听吧,他应该很感兴趣。”
“不要!”和一开始拒绝让他私自打开包裹一样,必思答会在奇怪且可有可无的地方严正拒绝,“给我喝水的人是你,所以我不会向你之外的人坦白。”
“而且我建议你不要叫任何人来,人类是只要聚集就会产生争斗和纷乱的物种。”
再有人来,她会杀了他们。
“可你不就是人类吗?”
“那你是人类吗?”她问,“有些男人会认为自己是女人,有些女人恰恰相反,这是性别认知障碍。而有些人类认为自己是虎狼,智力低下的动物在镜子面前甚至无法认知到倒映出来的是自己形象。也就是说——只有当人认同他为人的身份的时候,他才是一个人。”
“如果你不是人类你又是什么?”
“北极熊。”她很认真地回答,“在无所谓的限定时间里。”
“……”他就不该和脑子有问题的人交流,“混蛋太宰治派你来的?”
她露出苦恼的神色,请求道:“能别提他吗——我想吃布朗尼。”
“有点心的话就老实交代是不是?”
“嗯。”
于是中原又返回去翻箱倒柜找零食。
她笑盈盈地目送他。虽然在中也看来这个莫名其妙的笑意实在有点阴森,不禁背后发凉。
她很喜欢被投喂的感觉,去动物园的时候也无比希望是自己在笼子里面,一种被关照被爱护的感觉。
这时旁边的邻居拎着包走出来,看到她笔直地跪在地上,正要走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助,她看了一眼房子里对此毫无察觉的橘发青年,他只顾着挑选零食的口味哪个更受年轻人欢迎。
“先生,能走近一点吗?”她朝着邻居小声请求道,然后将自己手臂的时间往前调整,她抬起手问他,“能扶我一把吗?我的脚麻了。”
“小姐为什么跪在中也君家门口——”邻居的手刚贴上她的皮肤,身体就开始发生剧烈变化,在她冷淡的注视下,男人从五十几岁每一秒十年地变年轻,头发变黑,脸变得光洁,双眼有神,最后一秒他变成了婴儿、肉团和细胞,一秒之后一个人凭空消失了。可他的衣服还没反应过来,只空荡荡地腾在空中,像是被空气鼓吹出一个人样,但最终也失去了人体的支持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她用手指点了点这套衣服,昂贵的丝线很快被时间磨成了细沙,被窗外的风一吹也没了踪迹。
——“只有饼干。”中原从里面走出来,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不要饼干,干巴巴的。”
“你要求怎么那么多!?”
“我闻到了酒的味道。”
“未成年不准喝酒。”
“要最贵的酒”
“别得寸进尺!”
“要最贵的……”
“……你给我等着。”中原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嗯,我哪儿也不去。”
如果港黑都像这位中也君一样通情达理的话她毕业就可以去就业了。啊……这么说来,好想看看兔女郎装套在他身上的样子,应该会很好玩吧。她的目光落在地上被踩得脏兮兮的衣服……把时间调整到被踩坏之前应该还可以穿——
“你又在发什么呆?”中原把酒倒在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高脚杯里,“只能喝一点点!就一点点!”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建议您现在大方一点——您不会往里面放药物吧?”
“哈?这种糟蹋酒的事情我才不会干——张嘴。”
“啊——”
“不用张那么大。”
“哦。”
她的下唇贴上酒杯玻璃,一口红酒缓缓入腹,回味着唇齿间的味道,皱着眉说:“唔……不太好喝。”
“不会喝酒就不要浪费我的酒!”
“但是不喝怎么知道不适合呢——很多事情要亲自尝试。”
“现在可以说你来这里的原因了吧?”
“嗯……中也先生是不是唱歌很不错,港未来、伊势佐木町、sogo你平常去哪里?”
“不要扯开话题——等等,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
“刚刚有个和善的叔叔告诉我的,但他已经离开了。”她老实交代。
“‘离开了’?”
“不要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中原的脸色开始阴沉,他很熟悉这种异常的谎言,他抬脚打算踩断她的锁骨,却被她抬手轻松挡住,无论怎么加重也无法再前进一寸,他问,“你一直都可以动?”
“不是,本来只想跪着的。”她站起身来,松开手,解除禁锢后中也迅速拉开距离。周围的建筑开始变形扭曲,玻璃爆炸,地板皲裂,石块悬浮着刺向她,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化成毫无攻击力的沙粒。
“中也先生,家是很重要的地方吧,被毁掉的话就只能去公共厕所哭了——谢谢您的红酒,我并没有战斗的意志,”她真诚地微微鞠躬,问,“走之前想问您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粉色的兔女郎装怎么样?会很可爱。”
“混蛋太宰……把这么大的麻烦送到我这里来。”
“收手比较好哦,你的攻击对我无效的。”
“能让我的攻击无效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所以太宰治的能力的确是无效化对吧。”
“你还不知道他的能力?”
“嗯……多多少少能猜到,肢体接触的话能力就无法发动,这个能力有些时候挺让人头疼的。”她走到包裹旁边,只能找到一些衣服碎片,捡起来,使用能力,一件崭新的兔女郎套装就挂在她手上,“但是在我的能力范畴内,人的□□和精神是严格区分的,在□□的范围内,他必须碰到他人的身体才能使能力失效,那么在精神领域呢……这个问题在遇见他之后一直在困扰着我。”
“虽然杀死他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但是在‘他人的世界’里我杀死一个人必须十分慎重,因为此后我必须承担杀人的罪名。”
他说:“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嗯?”
“即使在一个人的世界,也总有人能管教你。”他说着把手套摘下来。中世纪时骑士会把手套甩在对手身上,对方拾起则代表迎战,直到今日这个动作已经引申为“决斗”。
“中也先生,请您冷静一下,这里是市区,会有很多人死的哦……虽然我是无所谓。”
周围的砂石变得更加粗暴起来。
没办法……只能物理冷静了。
【时间停止】。
其实应该用【时间回溯】的,但是手臂上的这套衣服给她加了debuff。
如果说在“无所谓的时间”里她的道德会一路降到个位数的话,那在“暂停的时间”里,任何与人性有关的褒义词就不复存在了。
她打了个哈欠,走进房子,关上门,把被能力搅和得一片狼藉的整栋公寓复原,打开空调,凉风呼呼地吹下来,很舒服。然后她走到冰箱前面,打开,满柜的酒,没有一瓶牛奶。她随便取了一瓶,直接对嘴往里灌。
“中也先生,平时多摄入一点钙吧。”她自言自语地说,知道不会有人回应她。
客厅角落放着一台唱片机,启动后把唱针按到沟纹里。一首《garotadeipane》,如同置身于上个世纪的咖啡馆里,在这音乐里无论是就着咖啡豆味看书还是抿一口微醺的酒合眼小憩都很惬意。
她本想去电视机底下找找有没有游戏可以打,但是连着几个抽屉都放着在她看来几乎没有差别的帽子。
“……可惜没有兔耳朵。”她并没有在废墟里找到兔耳朵的碎片,“那么我们来玩点有趣的换装游戏吧。”
看着中也一层一层包裹严密的衣服,她有些嫌麻烦地抱怨:“早知道会停止时间就不提醒你去换衣服了,好麻烦……领带要怎么拆呀……唔,还是拿剪刀吧……或者小刀,用着更顺手一些。”
……
在捣鼓了十几分钟后,她终于把衣服套了进去。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给芭比娃娃换装的乐趣,而不是把它们的四肢向着不协调的方向扭下来然而听塑料脱壳的声响。
她掏出手机,选择了一个不错的角度拍下照片。
鬼使神差间,她把照片分享给了太宰,然后在底下附加一行字:【很可爱吧。】
照片和文字都在发送的一瞬间标记为“已读”,这说明在时间停止时,他的消息界面是打开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看到了消息。有时候她会希望在暂停的时间里有人能陪她随心所欲地恶作剧,为着同一件罪无可恕的事情发笑。
——“嗯,很可爱哦~”
在另一边,太宰盘腿坐在必思答的床上,手里是正在播放的录像机。
“中也和必思答都很可爱。”
【……今天是11月11日,我遇见一个人……】稚嫩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来,【……他告诉我,人们最怕的是采取新的做法和说出内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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