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一层楼的房子自然不可能只有一间卧室。
方以南推开卧室旁边的门：“你今晚先睡这里。”
“先？”江尤站在他身后，抓住重点。
“明天你需要去塔楼做检测。”方以南让出位置，“出结果前，你不能离开。”
江尤往里走，闻言脚步一顿：“一般需要多久？”
“你比较特殊，全检做完还需要化验基因。”
听起来就很麻烦。
江尤心说，转而开始打量房间。
说来奇怪，这个房间的布置一点都不像客卧，所有装饰都有精心挑选的痕迹，整洁程度也在江尤意料之外。
就像是……曾经住过某个人。
或者为了某个人准备的。
而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
江尤忽然生出离开这个房间的冲动，却在回身对上方以南视线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方以南问。
他没有进来，只站在进门一步远的地方。
有种堵住唯一出路，不给江尤离开机会的错觉。
江尤微微眯起眼睛，神色意味不明。
“没事。”他垂眼，语气如常：“房间不错。”
方以南抿起唇，转身往外走。
“我就在隔壁，有事敲门。”
尾音落下时，开门声响，很快又关上。
而江尤所在房间的门敞开着，方以南没有关。
江尤望着那扇门半晌，没有动作。
直到太阳穴传来熟悉的刺痛感，他才蹙起眉，径直倒进床褥间。
【检测到角色处于精神衰弱状态！江尤，请你立即休息恢复！】
都是些什么破事……
反正躺的都是床，能不能一觉再睡回去？？
江尤混混沌沌中想着，如果醒来不是回到自己的卧室，那么这破系统就等着跟他一起毁灭吧。
-
也许是失去意识前胡思乱想太多，江尤做了个又长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真的站在高耸的防御城墙上，望着远处逐渐消失在天际的银灰色军机。
有人抬手撑在平台上，男人声音含着笑：“舍不得了？”
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江尤没明白，但他却听见自己平静回应：“不会。”
“这么薄情吗？”男人还是笑。
“既然知道会重逢，为什么要舍不得？”江尤听见自己又说。
他大概跟男人很熟悉，因为江尤很少会跟谁这么轻松的相处。
“重逢吗？”
男人弯腰撑着下颚，遥望远方：“你觉得在这个时代，我们有资格提这个词吗？”
空气凝滞了半分钟，江尤上下嘴唇一碰。
“别人不清楚，但我确实有资格。”
语气没有丝毫狂妄，满是笃定。
男人的笑声被风吹散，他直起身：“要不是足够了解你，真会觉得你在显摆。”
“我很闲？”
“哈哈，别生气。”
江尤感觉自己转过身面对着男人，却完全看不清男人的脸。
他没有笑，但语气并不冷：“哈德，下次交接，记得把东西给他。”
哈德……
哈德是谁？
一个个困惑砸向江尤，砸得他呼吸都有些不适。
唤作哈德的男人握拳锤了两下左肩：“我做事，你放心。”
“确实不是很放心。”
“……”
“别这么幽默，克里斯。”
克里斯是……在叫他？
为什么要叫他克里斯？
江尤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而这些混乱的景象却没有因此停下。
他看见自己侧过身，目光投向远处。
那里坐落着一栋巨型半圆玻璃建筑，像是庞大的温室。
“克里斯。”
哈德的声音像是飘在半空：“你真的很信任他。”
“嗯。”
“我一直想问，你完全没有怕过吗？”
“没有。”
不带丝毫犹豫的回答。
哈德再次扬起笑：“也是，你本身就挺可怕的，还需要怕什么？”
“……”
江尤听着自己语气冷下来：“哈德，数据报告明天交给我。”
哈德笑不出来了：“你不如把我从这里扔下去。”
“也不是不行。”
“……”
“你好冷漠啊，克里斯。”
“今晚。”
“明天！就明天！我闭嘴，我不吵你了。”
“还说你没有舍不得？脾气这么糟糕……”
一阵风过，所有声音被吹到了远方。
……
失重感突如其来。
江尤来不及反应，脑海里骤然响起熟悉的机械人声。
【系统维护修复中——修复完成。】
【正在重新启动——启动成功。】
残梦一场。
江尤睁眼时，具体梦了些什么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觉得浑身密密麻麻的疼。
简直跟刚刚穿书时的痛感一模一样……
他环视一圈四周。
很好，并没有回去。
江尤重新闭上眼，恨不得长睡不醒。
他干挺了十分钟的尸，毫无睡意……
最后江尤还是起床了。
他赤脚出了房间。
客厅寂静无声，窗帘紧闭，光线暗沉。
江尤看了眼旁边的卧室门，依然关着。
明明是陌生环境，他倒是在昏暗中还能来去自如。
新的洗漱用品放在浴室架子上，江尤拆了一套。
洗漱完，他拐进了厨房。
方以南大概从来不在家开火，厨具全部崭新如初。
江尤静默片刻，拉开冰箱。
“……”
冰箱也是新的，连冰都没有。
对这个没有半点厨房模样的厨房失望至极，江尤回身打算去客厅。
却在转身之间，感觉到一阵很轻的风卷了过来。
身后有人。
几乎是闪过这个念头的下一秒，江尤就抬起手臂，准确无误地擒住来人的手腕。
一个天旋地转，“咚”地一声闷响。
江尤箍住那人脖颈，把人扣在了冰箱跟墙壁的转角。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熟悉感也是转瞬即逝。
“嗯……”
只听一个气音，江尤就蓦地松了力道。
但他眼底的寒霜还未尽数退却。
江尤在晦暗中垂眼，盯着男生有些迷茫的脸。
“方以南，你在梦游？”
“……”
方以南被江尤的语气冻了一下，慢吞吞地收回悬在他后颈处的刀尖。
江尤目光在折叠刀上一扫而过，一动不动。
“……我忘了。”
“忘什么了？”
方以南理亏，声音低低沉沉：“忘记是你在家里。”
在北岸，或者应该说在如今这个时代，即使是家，也不会是港湾，需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因为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可能会出现生物畸变。
就好比西南区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在熟睡中，被生吞活剥。
方以南这一觉睡得太迷糊。
醒来时只听外面有声响，也没多想，拎着匕首就过来了。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被江尤惯到了墙角。
好在江尤是清醒的，并没有动真格，不然……
方以南看着那把转移到江尤手中的折叠刀，手指微微一蜷。
不然，那把刀现在就不是在江尤手里，而是穿过江尤后颈。
“防备心不是挺重的吗？”江尤端详着小刀，冷嗤一声。
他退开一步卸了劲，似笑非笑：“怎么偏偏对我不设防呢？”
“……”
江尤不傻。
方以南靠近时分明是带了冷冽杀意的，却在想起是他的时候直接缴械投降。
早在西南区，江尤就很不理解这种诡异的违和感，只是找不到间隙问。
现在好了，人自个送上来了。
方以南逐渐适应了昏暗，盯着江尤模糊的轮廓不吭声。
江尤薄情得很，半点没心软：“不说？”
他提着方以南的折叠刀，噌一下甩出利刃。
“……”
方以南轻轻一眨眼，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还站直了。
两人的距离缩短，眼见刀尖就要碰上侧颈。
只听噌一声，利刃又被收回。
江尤微乎其微地蹙一下眉，很快松开。
“行了，逗你玩的。”
江尤手一抛，折叠刀以圆弧线落进干净的水槽中。
他率先走出厨房，语气又恢复散漫：“天还没亮，睡个回笼觉吧。”
方以南跟在他身后，闻言脚步一顿：“五点了。”
“？”江尤哈欠打到一半，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听方以南认真道：“是起床的时间。”
“……”
鸡都没你起得早。
但他忽地转念一想。
好，他起得比方以南还早。
也不知为什么，江尤莫名有些烦躁。
他尽量敛着，语气恹恹：“这么早起要干嘛？”
方以南走近了，打量他片刻：“你回去睡吧。”
江尤撩起眼皮，跟方以南漆黑的眼眸四目相对。
“我需要去一趟基地，晚点再去塔楼，这期间你可以继续休息。”
江尤没有休息的念头：“基地？”
方以南：“嗯，总部基地。”
“去做什么？”
方以南安静下来，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
良久，他小声说：“打卡上班？”
江尤：“……”
其实方以南这么说也没错。
军区规定，除了值守跟外出任务的队伍，其他人每天都需要完成项目测试。
之后要前往不同区域轮换巡防，确保整个北岸的安全。
也正因此，总部才承载住这么多人的生命。
昨天是霍尔特值守最后一天，所以方以南今天完成测试后，直接在基地大楼被逮个正着。
霍尔特皱着眉头问：“你的新朋友呢？”
其他军官都熟悉霍尔特这副表情，多数情况下是暴跳如雷的前兆。
他们生怕殃及池鱼，纷纷埋头躲远。
在薛向庆他们去提交报告时，方以南就清楚西南区发生的所有事情肯定瞒不住高层。
霍尔特来问，他并不意外。
“他在家。”
不等霍尔特接话，方以南又强调：“不是新朋友，我本来就认识。”
霍尔特照顾方以南多年，多少能从这张始终冷静的脸上看出不对劲。
“我并没有见过。”霍尔特眯起眼，沉声说。
时间像是倒退回昨天的城门口。
但方以南这次没再敷衍。
他看着霍尔特，神情认真：“因为上校没去过南岸。”
“……”
反应过来方以南的意思，霍尔特眉头松开，神色变得不可思议：“他是从南岸基地来的？”
先不说从南岸到北岸有多远，这一路会碰见什么无法预料的畸变物种，毕竟北岸军队单单是前往海洋取水，都得九死一生。
更重要的是，南岸基地已经三年没开放过城门了。
方以南没答话。
因为他也不清楚。
江尤是突然出现在北岸的，薛向庆他们并没有怀疑错。
如果江尤一早就在西南区，他们抵达当晚检查身份卡时，绝对不会遗漏。
至少方以南肯定会一眼认出江尤。
江尤的确是第二天才现身的。
并且奄奄一息。
别人不清楚，但方以南从来没见江尤这么脆弱过。
为什么那么虚弱？
怎么出现在西南地区的？
那么拼命从南岸来到北岸，为了什么？
又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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