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南是在察觉到江尤唇色逐渐苍白的时候收手的。
他停下所有攻击，撤开一段距离上下打量着江尤。
除了脖颈被刀刃划破那一道，江尤身上看不出有其他伤势的痕迹。
方以南抿起唇，盯着他不说话。
江尤看他没动，轻咳两声问：“还打吗？”
“……”
方以南撇开视线：“你身体没恢复？”
与他相反，江尤自始至终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没什么事。”
嘴上这么说，却偏头又咳了好几声。
方以南轻轻攥起手指，转身往回走。
江尤立即抬脚跟上：“去哪里？”
“……”
方以南不发一言，快步来到装甲车前，打开后座车门开始翻找着。
江尤靠在车门边看他忙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以南的神色。
看起来是消气一点了……
不过还是不肯理人。
其实江尤恍惚有种回到三年前的错觉。
以前方以南真的没有现在这么温顺，最初他面对江尤也是说不过就走，走不了就直接动手。
方以南来南岸基地的头一个月里，江尤没少跟他比划过。
虽然没有动真格，但哈德不止一次对他们的相处方式感到奇怪。
后来关系确定下来，他才慢慢对江尤放软了脾气。
是方以南对江尤收起所有硬刺，把江尤放在了最柔软的位置。
他几乎事事都顺着江尤，导致江尤差点忘了，方以南的温顺是很难得的。
方以南从后座退出来，径直朝江尤扔了一个玻璃瓶：“吃了。”
江尤单手接住，摊开掌心一看，是特疗药。
本来想说不需要，但在方以南的注视下，他还是打开一口吞了。
紧接着，眼前又递过来一管营养液。
“……”
江尤有点怀疑，这小孩是在报之前被他投喂营养液的“仇”。
不过现在他处于下风，没有反抗的余地。
等江尤喝完丢掉空管，方以南又一次准备离开。
然而脚步还没踏出去，就被人握住手臂抵在车门上。
方以南微微皱眉：“放开。”
江尤并没有使劲，也没见方以南挣扎。
他垂下眼眸，轻声问：“跟我回南岸？”
方以南抬眼直视他：“我认路。”
江尤点点头：“那你带我回，我不认路。”
“……”
“自己走。”方以南推开他，走向驾驶座。
但他刚坐上去，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
江尤大步跨进来，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他开来的车说：“没油了。”
方以南没留情面地拆穿：“你们南岸的装甲车不是可以光能转化？”
江尤面不改色：“感应板坏了。”
方以南：“……”
赶又赶不走，江尤脸色也不算好，方以南懒得再跟他动手。
他启动车辆，看着前方江尤的装甲车问：“有东西吗？”
江尤见他态度软化，坐得更踏实了：“没有，可以直接走。”
方以南油门一踩，重新启程朝着南岸的方向前进。
这次他的车速倒是很正常了，就是依然不怎么跟江尤搭话。
即使方以南沉默以对，哈德那边有什么关于北岸居民的情况，江尤还是会一一给他转述。
中途霍尔特给方以南发来了通讯请求，原本他是想询问方以南情况如何的，结果江尤突然出声，把他吓了一大跳。
方以南离开前把江尤掉进一堆变异体里的事情跟霍尔特说了，霍尔特了解过才准许他离队。
所以当他骤然听见江尤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霍尔特呛了两下，放低声音问方以南：“你现在是一个人？”
“……”
方以南还没回答，江尤接过了通讯仪说：“我是活人，没闹鬼。”
然而他话音落下，霍尔特非但没松口气，还彻底陷入死寂。
江尤一脸莫名，差点直接切断通讯。
方以南瞥了江尤一眼，淡声道：“他在我这里，刚碰面。”
霍尔特这才重新出声：“我说呢……”
他又关心了一下江尤的身体状况，但江尤对其他人没什么耐心，只敷衍的解释两句就糊弄过去了。
确定他们两个没什么事之后，霍尔特最后交代了一句：“不准再胡来，尽快前往南岸基地，如果有突发情况能走直接走。”
方以南嗯了一声，霍尔特才切断通讯。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方以南目不斜视，右手腕却忽然搭上来温热的掌心。
接着，右手慢慢被人牵住，通讯仪绕过手腕。
通讯仪很快戴好，手却依旧被轻轻扣着。
方以南没有抽回来，江尤也没有松开。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通过十指交缠的指尖，无声传递着彼此的心跳。
-
因为江尤提前交代过，所以北岸人员抵达南岸基地后立即被安排到了相应的居所休息。
北岸研究员倒是先跟着那些芯片一起去了趟生态站。
哈德终于不再需要每天泡在研究室盯江尤的实验舱数据，他带着几名研究员去接待了北岸的人。
不出意外，他见到了乔博士。
哈德直接上去给了一个热情的拥抱：“乔伊！我太想念你了！”
乔博士差点被他勒到脖子，不停大骂着臭小子，眼尾却慢慢泛起湿润。
等哈德松开了，乔博士毫不留情地扣了下他的脑袋。
哈德乐了一下，没再继续玩闹，带着他们去了人类芯片的项目研究所。
人类芯片运作的全程跟实验舱息息相关，是一个非常庞大的项目体系，光是南岸基地所有居民的实验舱就已经花了研究所三分之二占地面积。
在江尤未苏醒意识的三年里，哈德一边重建南岸基地，一边也在扩建人类芯片的研究所，同时还在制造新的实验舱给北岸基地的居民做准备。
现如今刚好全部完工，倒是赶得及派上用场。
哈德也将人类芯片的最终成果第一次向众人展示，过程中引来无数次倒吸冷气的声音。
乔博士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几面光屏上的数据，好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所有画面跟数据展现完毕，哈德才面向在场所有人说：“以上，是南岸生态站‘人类芯片’研究所全体研究员，协助尤多恩博士花了整整九年的研究结果。”
“在我们参与之前，尤多恩博士为了改造芯片已经独自研究了三年，在芯片进入初期试验时，也是他亲身实行意识抽离的可行性测试。”
哈德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说：“现在，我正式向各位宣布——‘人类芯片’项目历时十二年，初次试验获得圆满成功。”
他的话音落下，周遭仿佛静止了一般。
良久，没人动也没人接话。
直到乔博士跟白芸几名塔楼首席博士率先朝着那堆数据鼓起掌，其他研究员才慢慢回过神。
霎时间，研究所里掌声雷动。
直到如雷贯耳的掌声完全停下，乔博士才上前一步问哈德：“那家伙人呢？”
“……”
哈德脸上郑重的表情有一瞬间没绷住。
这话该怎么回答呢……
总不能说人还没在南岸基地待半天，就直接追男朋友去了吧？
哈德清了清嗓子，模糊不清地回答：“暂时不在。”
乔博士有些莫名：“不是说已经回来了？”
“回来是回来了……”
这不是又走了吗？
哈德挂上一个硕大的笑容，回答不上来就直接转移话题：“各位奔波一路辛苦了，基地已经安排好居所，先暂作休息吧，接下来还需要各位帮忙进行后续的项目跟进。”
乔博士一脸古怪，但也没有多想。
确实在军机上飞了多日，他一把年纪折腾得够呛，实在没什么心思继续追问下去。
乔博士以为江尤是因为亲身进行试验，所以导致身体有所不适在休息。
结果第二天睡醒来到研究室，就听哈德在光屏前哀嚎。
乔博士一大早的瞌睡直接给哈德全部嚎走了。
他慢步走进去，蹙着眉头问：“大早上干嘛呢？做噩梦了？”
然而回应他的却不是哈德，而是光屏上的联络通讯。
那端传来很轻一声笑，乔博士一下子就听出是江尤。
他彻底清醒了，吹着胡子道：“克里斯，你又在搞什么东西？”
刚说完就听见砰一声枪响，乔博士跟哈德吓一大跳。
接着，江尤在那端懒洋洋地说：“你们碰面了啊。”
乔博士缓过惊吓，眉头紧锁：“你不在基地里？”
“啊，哈德没告诉你吗？”
“……”
哈德非常无辜，他哪知道能不能说。
江尤的语气没什么紧迫感，应该是遇到的变异体不难对付，研究室的两个人才总算放下担忧。
乔博士忍不住板起脸：“你都回来了，又出去发什么疯？”
江尤那边大概还没解决完，回答的时候都很漫不经心：“没疯，来找人。”
乔博士一下子明白过来，无语凝噎：“你们是真的片刻都不能分开是吧？腻不腻歪？”
江尤举枪瞄准车身后紧追的几只变异体，连开三枪全部击毙。
回身坐到位置上，他撩开眼皮看着方以南说：“也不是，我来赔罪。”
方以南：“……”
江尤把枪丢到后座，又一次去勾方以南的手：“顺便哄人，怕他跑了。”
“……”
滴滴两声，通讯被切断了。
江尤轻轻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评价：“脾气越来越差了。”
方以南抿抿唇，撇过头没有接话。
江尤目光落到他嘴角的弧度上，眼眸也弯了弯。
不容易啊。
一天一夜了，总算是把人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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